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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青砖垒砌起来的墙面上，爬山虎层层叠叠；逼仄狭小的胡同里，不时传来隐约的洗漱声和说话声。
天边微微泛红的晨曦中，小胡同的各家各户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这是一个老房子集中的区域，位于际安市市中心的位置，已经有□□十年的历史，坊间多次流传政府要维护开发这一片，找了好多家有来头的投资开发商，可惜，不知道为什么却迟迟没见行动，这里的户主们从热切期盼到波澜不惊，渐渐也就不抱希望了，认命地蜗居在这逼仄的老房子里生活。
这一排房子都是二层楼的，原本是以前的大户人家，后来被分割成了一间一间的小房子，青砖墙上自行开了门，一条长长的胡同里有数十户人居住，看起来十分杂乱。
阮杏寄住的，就是其中的一套。
到际安市已经有一个星期了，今天是去学校报到的日子，她很早就起了床，可到了楼下一看，苏奶奶早就已经在了，笑眯眯地端出了一份刚刚煎出锅的荷包蛋，餐桌上也早早地放好了稀饭和小菜，还有一叠切好了的水果沙拉。
“苏奶奶，你不用这么麻烦啦，”阮杏很不好意思，“早饭我可以自己弄的，以前我在家里的时候，我妈太忙了，都是我烧的。”
苏奶奶怔了怔，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嘟囔了一句：“这么小就要自己烧饭吗？造孽啊。”
话音刚落，她立刻就后悔了，连忙把阮杏按在了椅子上：“快吃吧，以后我每天烧给你吃，你就负责好好读书，乖。”
阮杏只好坐下了。
苏奶奶刚才的神情，有点耐人寻味，好像是在同情她，可是，她从来没觉得从小做饭是件很辛苦的事。在以前居住的那个小乡镇里，很多女孩从小就要把家里的农活、家务都包了，等到了她这个年纪，有些已经结婚甚至有了孩子，成了家里忙里忙外的一把好手。
相比那些同龄人，她不知道幸运了多少。
吃完早饭阮杏出了门，走到胡同口不经意回头一看，苏奶奶还在门前站着目送着她。
来际安市以前，她心里其实很忐忑。这位苏奶奶是她妈妈以前认识的一位长辈，已经有十多年没见了，都说大城市里的人功利、冷漠，她很担心这样贸贸然过来寄住会让人心里嫌弃，但现在看来，苏奶奶是真心实意欢迎她的。
运气真好。
阮杏的心情十分愉悦，前几天因为远离家乡和亲人带来的郁闷，随着晨曦中的几缕金光散得一干二净，她忍不住哼起歌来。
“砰”的一声，尖锐的刹车声随之响起，阮杏单肩背的书包甩了出去，砸在了自行车把上，她一个收拾不及，也撞在了车轮上，下意识地抓住了车把。
“噯……”阮杏痛呼了一声，本能地道歉，“对……对不——”
她的声音顿了顿。
眼前的男生大概十七八岁，穿着一件校服白衬衫，领口的纽扣开了两粒，一条领带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他的两条腿修长笔挺，单脚踮在地上，眉头微皱，颇为不耐烦地捋了捋头发。
初升的朝阳洒下点点金光，在指尖一穿而过的凌乱发梢中掠过，他脸型稍窄，眉骨分明、鼻梁挺直，脸部的轮廓线条凌厉深邃，就好像一个漫画少年从纸上跃然而出。
阮杏不由得看得呆了两秒，这才回过神来，有点不安地问：“车子没坏吧？刚才我走神了，不过……”
“变速器坏了。”男生的手在车把上拨弄了两下。
“不过，你刚才骑得有点快，”阮杏忍不住分辨了一句，“也不能全怪我吧……”
男生终于拿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
阮杏这才发现，男生长了一双很好看的眼睛，上眼线特别弯特别长，显得眼睛大而有神，眼尾微微上挑，看过来的时候眼神冷冽。
阮杏的声音不自觉地轻了下来，紧张地咬住了唇。
这人看起来有点凶，不会打她吧？
自行车车把上的东西，就算坏了也用不了几块钱，算了。
“那好吧……我赔你？”她呐呐地建议，“不过我现在没带钱，你是不是住在这附近的？我……”
男生没说话，一弯腰，手上了车把，整个人形成了一道优美的弓弦，自行车后退了一步，随后一下子蹿了出去。
“哎——”阮杏追着叫了一声，沮丧地看着那人骑过转角不见了。
走了大概十五分钟，阮杏到了际安一中，她昨天已经提前来学校附近熟悉过了，但今天还是被吓了一跳，校门口送学生上学的私家车堵得几乎水泄不通，几个协警在人行横道前维持交通。
她来以前，刘铮刘叔叔就对她科普过这所百年名校。际安一中的重点大学升学率全国第一，各项国际赛事均以压倒性优势独占鳌头，毕业生中出现过政商科研各界无数大佬，是全省乃至全国初中生挤破脑袋都想要进入的高中。
一中不仅教育质量声名显赫，就连学校的校貌也曾被评为百校之首，校址选在了一座小山丘下，校园内绿水环绕，用仿古建筑自成一派，吸引了很多校园偶像剧在这里选景，最美的是后山和校园间的一片樱花林，据说是学校创始人亲手所种，每到五月，一片粉色花海瑰丽无比，吸引无数游客在对面的公园登高观望。
她是幸运的，能因为际安和洛南的两地交流活动，被推荐到这所知名学府来交换学习。
进了学校，她先去了教师办公室。和外面的喧闹不同，教师办公室里很安静，七八个老师各自坐在位置上，闲聊的闲聊，看书的看书。
她敲了敲门，怯怯地问：“请问，高二四班的程海东程老师在吗？”
女生的声音轻柔动听，好像春风拂过柳梢，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都朝着声音的来处看了过去，齐齐愣了一下。
这小姑娘，太漂亮了。
乍一入眼，就是女生白得仿佛玉瓷一般的皮肤，白得透着一层光似的。一双杏眼清澈透亮，顾盼间充满了一股子难掩的灵性，个子大概一六五上下，但是比例特别好，脸小、腿长，把那身标准的白衬衫、百褶裙校服穿出了清纯的时尚感。
片刻之后，中间一个四十来岁的男老师站了起来，笑着招呼：“你就是从洛南高中过来的阮杏同学吧？我就是程海东。”
阮杏乖乖地走了过来，鞠了一躬：“是的，程老师好。”
“正好，我刚要去班里，”程海东指了指桌上的几叠试卷，“帮我拿一份，正好要起始考。”
阮杏瞪大了眼睛：“起始考？”
“对，语英数起始考，我们学校的惯例，”程海东看着她吃惊的神色，有点不太忍心，“别怕，就是摸个底而已，你刚来，考高考低都不是你的错。”
“老程，这就是老刘拜托我们的那个新同学？”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老师插了一句话。
“对，她叫阮杏，从洛南市过来的，老刘特意给我打了个电话，破天荒让我多照顾一点。”
男老师笑了：“老刘他瞎操心了，这样的女生，谁见了都喜欢。”
“老刘就是你刘叔叔，”程海东笑着解释，“他是我们以前的同事，后来扎根边疆基层教育事业近十年，我们都特别佩服他，你别担心。”
阮杏松了一口气，腼腆地笑了。
高二四班的教室在四楼，今天是报道的日子，不用正式上课，走廊和楼梯上时不时有学生走过，见了程海东都礼貌问好。
程海东一边走，一边问了阮杏一些从前的学习情况，也把学校和班级的情况向她大致介绍了一下。
“我们班在年级中排名中上，学习氛围还可以，有几个男同学比较闹，不过也没什么坏心，你别搭理就好了，就是……”程海东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教室里很热闹，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有的坐在桌子上高谈阔论，有的低头玩着手机，一见程海东进来，后排的几个男生嚷了起来：“东哥，好久不见。”
“老程，你怎么又发福了？”
……
程海东笑骂了一句：“没规矩，给我坐好了，起始考。”
全班同学都发出了一声认命的哀叹。
“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程海东示意了一下，“你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阮杏本来一直跟在程海东的后面，程海东人到中年有点发福，把她挡得严严实实的，这下往讲台旁一让，阮杏才出现在了同学们的面前。
教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后排几个男生原本还漫不经心地在说笑的，也一下子没了声音。
这四五十道视线齐齐地落在阮杏的身上，她有点紧张了起来，抿着唇笑了笑：“同……同学们好，我叫阮杏，耳元阮，梅子金黄杏子肥的杏，从洛南中学转学过来的，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底下沉默了几秒，程海东领头鼓掌，“噼噼啪啪”的掌声忽然就热烈了起来。
“欢迎新同学。”
“恭喜东哥把四班的整体颜值拉高了一个档次。”
“四班又有排面了。”
……
后面几个男生起哄了起来。
阮杏这才听出来这群人是在调侃她长得漂亮，脸颊微微泛红，程海东咳嗽了一声，用眼神警告这些小兔崽子：“你们够了，不许欺负新同学。来，阮杏，你就坐这里吧，郑媛媛，阮杏新来什么都不知道，你多带带她。”
“遵命！”座位旁边的圆脸女生脆生生地答应了。
座位在中间一排的倒数第二桌，隔着走廊，旁边是一个男生，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书；前面是一桌女生，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凑在一起说起了悄悄话；斜后方的座位空着，好像有人迟到了。
阮杏坐了下来，悄悄地观察了片刻。
第一场是考程海东的语文，教室里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埋头作答，只听到外面时断时续的蝉鸣声，还有空调外机“嗡嗡”的运转声。
这声音机械而枯燥，阮杏写着写着有点走神，手托着腮定定地看着窗外的走廊。
一张熟悉的脸从窗外一闪而过，阮杏怔了一下。
这不是早上撞了的那个男生吗？
教室的门被推开了，撞在墙上发出了“砰”的一声，男生大步走了进来，和程海东打了声招呼：“对不起，我来晚了。”
程海东把试卷递给了他：“怎么迟到了？”
男生漫不经心地捋了捋头发：“自行车坏了。”
后排的几个都笑了起来，其中一个还跟了一句：“呦，川哥，你那破自行车还能坏啊？”
那个“破”字被他咬了重音，笑声更响了。
男生的目光扫了过去，笑声戛然而止。
阮杏想埋头答卷装没看见，可看着程海东紧皱的眉头却又觉得愧疚，终于还是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开了口：“程……程老师……他的自行车真的坏了……是我撞的。”
不知怎么的，教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变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朝她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