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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半命争途 / 第三章 挽之以歌

第三章 挽之以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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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简在昏迷了两天之后醒了过来。
  他感到喉咙传来一阵灼烧似的干渴感,脑袋很是晕沉,思绪很是混乱,像一团浆糊。除去沉沉的脑袋和干渴的喉咙,他的全身倒是没有明显的疼痛感和不适感传来。
  四周很是阒寂,好像没有人在。他想努力地抬起眼皮子,看看自己的周围是什么情况,但是眼睛刚微微睁开一丝缝隙,脑海里就开始天旋地转了起来,极度的眩晕感袭来,他马上阖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的眩晕感减轻许多,喉咙由灼烧感转变为疼痛感。
  他发出一声轻微的悲鸣,虚弱又嘶哑地叫了一声:“娘……水……”同时右手拍打了一下厚实的床铺。
  正在床边小木凳上坐着打瞌睡的桃青丝被这一声响弄得一激灵,睁开眼睛醒了过来。她用茫然的眼神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手支在腿上,脑袋按在手上,准备继续迷糊睡去。
  “水……”微弱、嘶哑的声音又飘了起来。
  “啊!简哥儿,你醒啦!”后知后觉的桃青丝抬起脑袋看向躺着的方简,“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方简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很是无语。
  他再一次尝试着努力抬起眼皮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隐着担忧的桃花眼眸子和一张如白海棠花般粉嫩的面庞,虚弱道:“桃青丝,水……”
  “我这就去给你倒一碗水来。”
  待桃青丝走出屋子,方简阖闭上了眼睛,有相熟的人守在自己身边,让他心安不少。在他的潜意识里其实还存着一丝希望,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再一次陷入前路未卜的迷茫和动荡紊乱的思潮中,他努力地在脑海里编织出桃青丝以往与他相处时的模样——她的淡雅娇媚又粉嫩的透着几分鬼灵劲儿的面庞,细眉有时会快乐地伸成弧形,像是马车的小车轭一般一直延伸到白皙的额头,一头梳得平平整整、黑瀑般的落肩青丝……
  方简从小就与桃青丝相识相熟,她对于他来说有一股亲人般的亲切感。
  他不知道的是,小镇出生的少女,有着世人所谓的那种桃羞杏让、燕妒莺惭;无瑕堪比玉,有态欲羞花的容貌,是一位正值芳华的薄媚姑娘。
  所以有桃青丝作为当垆少女的南门酒肆,生意还是挺不错的。
  而方简自己呢,是一名面貌清秀、干净的少年。虽说达不到亭亭玉树临风立的那种潇洒劲儿,但是胜在其人单纯明澈,坦率真挚,有一双清湛的眼眸,是一位易于相处的朴实的家伙。
  屋门推开发出的声响打断了方简的思绪。桃青丝手里端着一碗水,背后领着那位隐居于此的采药老人来到了床前。
  方简的身体与意识已经逐渐适应过来,他自己缓慢地起身,箕坐于床铺上,发现身上套着一件干净的棉衫。他拿着桃青丝递过来的碗,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啜饮起来。
  碗里水不多,喝完后方简有些疑惑:“这是哪儿?”
  老人回答:“我的草屋,你以前去青山采草药时应该看到过的。”
  方简真挚地道谢。
  等喉咙里的灼烧感减轻了一些,他就准备下床穿鞋——他要马上赶回自家的屋宅。他的娘亲,家里的老仆人是什么情况,他一无所知,这让他在清醒后,愈发的感到茫然和恐惧。
  桃青丝见状赶忙按住了他:“你别着急,我爹在处理呢。”
  “桃青丝,你去告知你爹方简已经醒来,这儿我来照看着吧。”老人抚着下颌那儿的一绺白须,平静说道。
  桃青丝应了采药老人一声,就要往回走。她一边打开偏屋的门,一边往外走,怕方简又要起身,就回头瞅了眼,结果下一刻脑袋就撞上了一堵厚实的东西。
  “哎呦!什么东西!”她定睛一看,是她爹桃潜。
  桃潜看着女儿鲁莽样子,蹙起了眉头,刚想出言训斥自家丫头,发现桃青丝已经用左右两根青葱手指把耳朵堵上了,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表情,只好无奈作罢。
  他走到床前,方简已经站了起来,极为严肃、冷静地看着桃叔,一副不服命运摆布的模样,这是少年此时仅有的倔强。
  然而命运一旦盯上了一个人,它的巨轮一旦转到他身前,它一旦想要按住他,摆布他,为他系上易于操纵的提线,那这个人就会像是身处广袤、平旷的万里平芜之中,面对漫天落下的瓢泼大雨,无从逃避。
  桃潜摇了摇头。
  桃青丝在一旁眉眼低敛,看着自己的绣鞋,目光游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采药老人平静地注视着方简,深邃的眼眸里满是漫长人生中经历过的人情冷暖、岁月沧桑。
  方简像好喝烈酒之人尝完美酒后随手丢弃的酒囊,瘪瘪的没了生机。他跌坐回床铺上,阖闭上双眼,用手背抵着额头。
  桃潜站在一旁,他在等着方简向他问出心中的疑惑。
  良久,方简的眼神终于重新变得坚毅,看向了桃潜。
  桃潜当然懂他的意思。他轻声说道:“跟我来。”
  ……
  ……
  两人行走在一场春雨过后的小镇外的泥路上。桃潜在前,方简在后,沉默而行。
  没过多久两人就走上了草屋后面临着的一座青山,沿山路迤逦而行,到了半山腰,方简可以眺望到右边前方一座不算高,但是林木繁茂的山头,正是两天前他去砍柴的山头。想着还丢弃在半山腰的那筐木柴和那件棉衫,他心里一紧,喉头一酸,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翻过这座山,迎面是一座山湖,湖水呈水绿色,静静淌着。
  方简知道这座湖叫泪眼湖,和画眉溪好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深吸了几大口山间冷冽的空气,呼出浊气,放眼是一片绿意,这让他心境平缓、沉积了一些,更为清醒的他在这一刻做了一个决定。
  往左沿湖岸绕过半片泪眼湖,继续走上一座青山,到了半山腰,桃潜停了下来。
  方简心里一紧,他知道到了。
  虽然他知道路该怎么走,但是他宁愿自己永远也不知道这条路,不踏上这条路。
  这条路最终通向的是他父亲的坟墓。
  如今,道路没变,终点却发生了令人心酸的变化。
  在他的眼前是一片不算开阔的平地,平地中耸着三个不高的土包,依次立着三座墓碑。
  一座墓碑旧,两座墓碑新。
  ……
  ……
  山间的雾霭、流岚缓慢又不断地在方简脸上蹭过,它只能感受到方简面庞上的冷峻,感受不到方简心里的寒意。
  林麓之间不时响起拟黄鹂的啁啾鸣叫声,几只金翅雀扑棱棱地穿梭在繁密的枝头,但是此地在此时却显得更是幽静、凄清了。
  这里就是方家三口的坟茔,从左往右依次是方简的父亲方行之墓,娘亲刘涟之墓,家中老仆人姚爷爷之墓。
  在坟前站定后,桃潜掏出一个不大的粗布包裹,置在湿漉漉的山地上,摊开后,露出里面不多的事物:十八支细香,一个鼓囊囊的酒囊。
  桃潜点上十八支细香,分给方简九支,叹息道:“你娘亲和姚爷爷没有遗体留下,幸好院中晾晒着的衣物没有受到大火的波及,所以这是两座衣冠冢。至于你的衣物我已吩咐你卓姨收拾好,你可随时来取。”
  桃潜环顾四周,自嘲一笑,很是感慨,“四周满种松柏和梧桐,确实是个适于殡葬的好地方。”
  他的话语里有着说不尽的无奈意味,很是唏嘘。
  方简听了怔了怔,接过细香,缓缓道:“谢谢桃叔。”
  两人对着三座坟茔分别行礼拜祭,然后各自在紧挨墓碑前的三个铜制香炉中上了九炷香。
  桃潜拿起酒囊,拔开囊塞,酒香四溢开来,瞬间弥漫了整个山腰。他说道:“你们三位都喜欢喝的头一批新酿白海棠酒,来了!”
  潺潺倒酒入地的声音,桃潜一边为三位已逝之人倒酒,一边用高亢的嗓音吟唱起了在这片土地广为流传的《挽以歌》: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木。娇儿索父啼,良友抚我哭。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欲语口无音,欲视眼无光……”
  方简是位饱览诗书的小镇学塾的学子,自然知晓这首《挽以歌》,于是也和桃叔一起高声吟唱了起来:“……昔在高堂寝,今宿荒草乡。一朝出门去,归来良未央。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肃穆、伤情又高亢的歌声萦绕在青山之间,歌声中夹杂着的淡淡酒香和薄薄雾霭仿佛为方简的眼眸敷上了一层晶膜。
  原来方简的眼中已是噙满了泪水。
  但是方简却始终努力着没让它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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