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吻别

　　大门内侧，紧挨着围墙的一座大型哨岗上，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传来，两个体形高大的男子缓步走来。
　　走在前面的一个是个白人，一身严整而极为合体军服，外面披着军大衣，年纪在四十岁上下，肩膀上的肩章代表了他上校的身份。
　　强健的肌肉让军服高高坟起，手足颀长，棱角分明的下巴如刀削一般瘦硬，两撇小胡子修剪得当，神色冷漠，一对眼神深邃莫测，予人狠冷无情的印象，但亦另有一股震慑人心的霸气。
　　在他身后，是一个比白人上校还要瘦高的南美男子，棕黑色的皮肤，一头火红的头发梳成了无数小辫，下嘴唇上满满的挂环，敞开的皮衣露出胸膛上“火焰毒蛇”的纹身，腰上挂着一面头骨手鼓，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阴暗诡秘的气息，与其说他是个街头暴徒，不如说是个巫毒教的巫师。
　　“上校，查尔曼上校……”安保队长伊布胖乎乎的肥脸挤出夸张的笑容，几步窜到对方面前，一边点头哈腰地解释前因后果，一边又指了指搜索队员们，为他们开脱。
　　查尔曼上校脸色阴沉地听着伊布描述，目光不时扫过奈落和寒鸦小队的队员。
　　而站在查尔曼上校身后的火蛇帮成员，放佛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态度，只是闭目养神一般摩挲着腰间的人头手鼓，但奈落强大的意识却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查尔曼上校是第九区的最高指挥官，实力据说是白银七段。”胖墩不知从哪里窜到了奈落身后，心有余悸地道：“他身后那个变态就是‘火蛇帮’的老大，‘巫师’斯奈克。听闻他是旧世界巫毒教的首领，可以将死人制成还魂尸，没日没夜的为他工作……所有人都不敢得罪他，政府也给他面子……你可千万别招惹他。”
　　还魂尸？
　　乱七八糟的。
　　还嫌这个世界不够乱吗？
　　奈落无聊的打了个哈欠，静静等待问题的处理结果。
　　没过多一会，就见不远处的查尔曼上校挥了挥手，伊布连忙知趣地退了回来。
　　擦得锃明瓦亮的军靴在地面上锵锵而来，查尔曼上校眼中带着一份戏谑和蔑视，最终站定在奈落跟前。
　　将近一百九十公分的奈落，比对方尚且矮了半头。
　　两人相距不足十公分，四目对视。
　　查尔曼上校微微低头，审视地看着奈落，一句话也没有说。
　　奈落的幽蓝深邃的双眼，同样一瞬不眨地盯着对方。
　　浓重的火药味在空气中弥漫，所有围观之人全都停止了动作，就连呼吸声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胖墩、公牛、快腿，还有野猫，握枪的手都已全是汗水；
　　程卫武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夜晚的山风，从高地上吹来，带着缕缕松香。
　　查尔曼上校的军大衣随风而起，烈烈风响。
　　咕噜。
　　安保队长老伊布咽了口吐沫，他直觉地感到事情不能如此无限期的等待下去，忍不住询问道：“那个，上校……”
　　奈落眼皮微微一跳。
　　轰！
　　毫无预兆地，查尔曼上校猛地抬腿一记扫踢。
　　强悍的爆发带起一股强风，几乎瞬间就到了奈落眼前。
　　好快！
　　奈落双眼陡然睁到极大，双臂迅速在胸前招架住了对方的这一腿。
　　蓬——
　　一声巨响。
　　奈落感到自己放佛被一辆汽车迎面撞到，庞大的力道传来，让他无法控制身体，如同炮弹一般飞了出去，直达五六之外，狠狠砸入路旁的一辆警车之中。
　　又是一声巨响。
　　那辆警车顿时如同被坦克压过一般，完全挤压变型。
　　好在车内的安保人员早已下车，否则必然伤亡惨重。
　　寂静！
　　现场所有人长大了嘴巴，一副呆滞的表情。
　　呃……
　　呻吟声中，奈落缓缓移动身体，从警车的残骸中挤了出来，晃动了一下双臂，剧痛传来，让他不禁有些皱眉。
　　两只前臂已经扭曲变形，看样子骨头完全断掉了。
　　好强力的一脚。
　　“小子，这就是你对我属下动手的结果！”查尔曼上校不动声色的扶了扶外披的军大衣，目光冷淡地扫了奈落一眼，同时也对周围所有人喝道：“这件事到此为止，如果再敢有人追究此事，便以军法处置。”
　　“遵命，长官。”四周的天人特种兵齐刷刷地敬了个军礼。
　　查尔曼上校一挥手，几名天人特种兵连忙抬着昏迷的汉克准尉，离开了此地。
　　这就完了？
　　奈落有些奇怪地望着查尔曼上校的背影，虽然对方出手毫不留情，但为何他隐隐感觉对方没有敌意，似乎还有些刻意维护呢？
　　眼见查尔曼上校离去，寒鸦小队的队员呼啦一下都围了上来。
　　“这群混蛋，下手真恶毒。”“野猫”贝莉眼角含泪地抱怨着。
　　胖墩心有余悸地道：“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这群天人，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即便无辜杀害平民，也顶多是受到禁闭、降级、罚俸之类的处罚……”
　　“胖墩！”程卫武再次怒瞪了胖墩一眼。
　　胖墩看了奈落一眼，惊觉眼前的这位，也有将是“天人”中的一员，顿时吐着舌头，吓得有些冒汗。
　　奈落扫了众人一眼，淡淡道：“放心，我跟他们不一样。”
　　天人？
　　听起来比种族主义还令人不快！
　　“这件事，你们还真应该感谢感谢查尔曼上校……”安保队长伊布凑过来说道。
　　“为什么？”贝莉顿时如被踩了尾巴的小猫，整个身子的汗毛都炸立起来。
　　伊布哈哈一笑，耸了耸肩，低声道：“因为他也是原生的天人，不是基因工程的产物。似乎他和这位刚到不久的汉克准尉也有些冲突，表面上是教训了这位老弟，但其实却是维护你们，让汉克不敢私下里找你们麻烦！”
　　众人齐齐不语。
　　谁都知道这些天人，睚眦必报，危险的很。
　　“赶紧交接任务，我们尽快离开这里。”程卫武简单快捷地下达了指令，“快腿、公牛、胖墩，你们三个负责采购物资，记得……再买一辆车。贝莉，跟我交接任务。四小时后，我们在雇佣兵大厅集合。”
　　“是，队长。”队员们齐声回答。
　　“你的伤不要紧，这里的医疗设施对待天人是免费的。”面对奈落，程卫武深吸一口气，道：“谢谢你的帮忙，我们寒鸦小队会记住这次恩情的。”
　　奈落耸了耸肩，淡然道：“是你们救我出来的，我们谁也不欠。”
　　“身份核实完毕，未发现感染源，允许通过。”
　　这时，单调的机械音从扫描仪上传来。
　　众人看了一眼已经完全报废的皮卡，齐齐叹了口气。
　　程卫武阴沉着脸，低声道：“可以了。我们离开这。”
　　胖子伊布凑近了几步，拍了拍手，道：“好了伙计们，规矩不用我说了，你们只允许在暂留区呆上12小时，过时将以非法滞留罪处罚，别让我们为难，听懂了吗？”
　　程卫武点了点头，喝道：“我们走！”
　　一行人快步穿过城墙下长长的隧道，临行前，所有人转头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一家人，微微叹了口气。
　　末世的人们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死亡，不一会的功夫，尸体就已经收拾干净，一切都恢复到井然有序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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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不是保护区的公民，所以众人只能在暂留区活动。
　　暂留区就像是第九保护区的瓮城，周围被五六米高的墙壁围了起来，这里有一栋综合性的大楼，有交易市场、医院、警务室、雇佣兵大厅、物资配给站、全能工厂等等。
　　程卫武一行人在雇佣兵大厅中，找了一个终端机，基因电脑连接上系统之后，不一会的时间，便急慌慌地跑来了一队人马。
　　“是他吗？是他吗？”
　　为首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四眼医生有些神经质地上下打量着奈落。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四眼医生一个指令下达，旁边四个白色的医疗机器人，不由分说地将奈落按上了救护床。
　　四眼医生直接用扫描仪扫过了奈落的身体，激动道：“不错，不错。的确是冬眠后的反应，初步扫描最起码冬眠了百年以上。乖乖，很高兴你还活着。”
　　四眼医生说完握了握奈落的手，不等他有所反应，直接转身对程卫武道：“你们的任务完成了。奖励已经直接打到了你们的账户上。如果能证明他是人类政府记录在册的精英，我就可以升职了，你们的任务评定也会提高，会额外追加奖金也说不定。不过要在上传DNA样本之后才能确定。现在，你们可以告别了。”
　　“好的，拜德医生。”检查了一下收益之后，程卫武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寒鸦小队的民兵们向奈落一一告别。
　　“好好休息。”程卫武拍了拍奈落的肩膀。
　　胖墩耸了耸肩，道：“离别总是来的飞快。也许我们以后还能见面。”
　　“快走了胖墩。”快腿和公牛催促道。
　　“野猫”贝莉抱着肩膀，事业线顿时又深了几层，洒然一笑，道：“有缘再见。”
　　说完，扭动着性感的臀部，就要离去。
　　“等一等。”奈落开口招呼道。
　　“还有事？”贝莉诧异地转过身来。
　　“我觉得，最起码咱俩应该来个吻别。”奈落用无比冷静的态度，说出令人贻笑大方的话来。
　　“凭什么？”贝莉叉着腰，好气又好笑地问道：“就凭你当众宣布我是你的妞？痴心妄想。”
　　噗嗤。
　　胖墩等人不由得笑出了声。
　　对于“小野猫”贝莉的性格，奈落说出此话没有被对方一鞋跟踹在脸上，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所有人都好笑地等着看奈落的倒霉下场。
　　“并不是这个……而是因为……”奈落一边说着，一边用不太自然的右手，从怀里拽出一块橡皮大小的合金牌，“我觉得，是因为它。”
　　“噢，上帝啊。”贝莉不能置信地掩住了嘴巴，包括她在内，寒鸦小队所有的人都在这一刻惊呆了。
　　那是一块闪亮的士兵牌，清晰地刻着一行字：“第1568号搜索小队，寒鸦小队，佟大雷，砾石九段。”
　　另一面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寒鸦”，下面一行小字：“誓死守护。”
　　雷子的士兵牌。
　　对于末世的战士来说，想要马革裹尸已经是妄想，外面的怪物没有给人类留下全尸的习惯，若是能让刻着自己名字的士兵牌得到安葬，就已经算是魂归故里了。
　　这是对烈士最崇高的敬意。
　　“天啊，天啊……”贝莉的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淌下来，激动的她几次想要接过士兵牌，都在靠近之后，退缩了回去。
　　末世里，亲人的死亡已经磨粗了所有人的感性，但奈落的举动，却又让这层伤疤撕破，寒鸦小队的人不得不再次面对失去亲朋的痛苦。
　　但这一次，最起码是欣慰的。
　　“谢谢你，我的朋友。”“火山”程卫武上前接过铭牌，并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的手帕，打开后，是六枚血迹干涸的士兵牌。“现在，我的孩子都能回家了。”
　　哇……
　　嚎啕大哭的不是贝莉，而是胖墩。
　　快腿和公牛挤在一起，湿润了眼眶。
　　“凛冬寒鸦……”程卫武右手捶胸，低吼一声。
　　“誓死守护。”所有寒鸦小队的队员，带着悲伤而庄重的声音，同样捶胸敬礼。
　　对着奈落，程卫武强挤笑容，晃了晃手帕，沉声道：“这个恩情，我们会记住的。”
　　“嘿，我要的只是……唔。”
　　人影一闪，香风袭来。
　　柔软的香唇深深印在了奈落的嘴上，将他后面的话全数堵了回去。
　　快腿轻佻的打了个口哨，胖墩破涕而笑。
　　良久，唇分。
　　贝莉脸上闪过一抹羞晗，咬着嘴唇，说道：“嘿，奈落先生，我们扯平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哈哈哈……
　　寒鸦小队的众人大笑着离去。
　　“很高兴认识你。奈落先生。”程卫武敬了个军礼，“1568号避难所，随时欢迎你。再见。”
　　“再见。”
　　奈落少有地向对方告别。
　　程卫武的军人做派，让奈落感到十分自在和舒服。
　　看着远去的贝莉身影，奈落嘴角轻笑，目光在对方性感曲线上流连忘返。
　　真不赖。
　　这时候，一张四眼脸倏然挡在了他的面前，拜德医生推了推眼镜，一脸贱笑道：“嗨，伙计，看来你喜欢野味？不用担心，等你的身体恢复了常态，这种废民靓妞还不是想推倒多少，就推倒多少？不过说实话，我们天人的美妞，更加正点，最起码不用担心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