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雨夜

　　半夜十二点，阴沉的天空滴着小雨，商业街的灯零零星星的亮着。
　　不比发达城市夜里的灯火通明。
　　即使是在发展本就落后的鸿省，热火市的人均收入和修炼者比率都能排到倒数。
　　寂静的路上只是偶尔有车辆驶过，溅起一片水花，打在草叶上，再慢慢滑入泥土。
　　站在网吧门口，靠着潮湿的墙壁，王大飞慵懒的吸着烟。
　　抬头，和正随地撒尿的上帝对视了几秒，他自言自语道：“今晚还是通宵吧。”
　　总归也是荒废时间，比起回家躺在沙发上闭眼装死，还是在这充斥着烟雾和臭脚丫子味儿的电子鸦片馆度过更让人觉得充实。
　　扔掉烟头，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他转身又迈入了网吧的大门，往柜台上扔了一张皱皱巴巴的十块钞票和几枚叮当作响的钢蹦儿。
　　“美女，开个包夜。”
　　前台美女和他也是熟人了，一脸嫌弃的收起零钱，抬头扫了他一眼道：“王大飞?你不刚下机吗？怎么又回来了？进进出出的有意思？”
　　王大飞愣了几秒，琢磨着这句话的滋味儿，认真点头道：“太有意思了。”
　　“死开！”美女脸一红，狠狠往他怀里砸了一瓶可乐。
　　“谢了。”王大飞嘿嘿笑着接过。
　　他女人缘一向不错。
　　虽然年仅十八，但发育良好，个子很高，肌肉轮廓明显，一张阳光俊气的脸，说不上美男，但也算是个帅小伙儿，如果能上相亲节目，他应该属于那种在不暴露经济情况前很少有女嘉宾会灭灯的类型。
　　在刚刚下机的位置坐下。
　　一旁吃着泡面的胖子周巡一愣：“飞哥，你不是回家了吗？”
　　“雨没停，回不去。”王大飞抢过泡面碗，两口把面条吃了个干净，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仰头灌了口快乐水。
　　“来来来，飞哥上号，咱们继续上分。”旁边坐着的高个子于洋张罗着。
　　这俩货都是和王大飞一个班的，目前就读于热火二中，单论成绩而言，他们三个算是班上的耻辱，修炼天赋也是烂的一塌糊涂。
　　不过要论游戏，这俩货的天赋可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强，在近几年最火的对抗类游戏瓦罗兰战记中，两人分列国服第34，第46，绝对称得上是大神级别的人物了。
　　相比较下，王大飞只能算是天赋平平，虽然也玩了挺长一段时间了，但到现在他也还只是个钻石段位，跟他们俩没法比。
　　上号，登游戏。
　　一盘对局下来，二十五分钟，输的干脆利落。
　　王大飞一顿操作，咆哮指挥，怒送人头，成功带崩三路队友，走入人生低谷。
　　游戏最后，左下角浮起一行小字：经系统检测，玩家“大鸟向前飞”存在消极游戏，送人头等现象，请游戏结束后如实反馈玩家情况，若情况属实，系统将给予玩家封号处理。
　　嘴角抽搐，王大飞克制着砸键盘的欲望：“不玩儿了，带不动你们。”
　　于洋看了看王大飞惨烈的战绩，不禁小声嘟囔道：“到底谁带不动谁啊……”
　　王大飞瞥了他一眼，手指骨啪啪作响：“solo吗，打出脑浆子的那种？”
　　于洋打了个哆嗦，连忙摆手。
　　“胜败乃兵家常事嘛！”周巡赶紧用自己肥硕的身躯把于洋护在身后，“飞哥，再整一局，这局我给你辅助，包你爽起来。”
　　“你俩开吧，我不玩儿了。”王大飞颓废起身，扫视一眼网吧内同他一样虚度着青春的年轻人们，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三年了……”
　　这已经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年了。
　　一如前世，他依旧在无所事事的浑噩度日。
　　到厕所洗了把脸，看着自己那双无精打采的眼镜，王大飞自嘲的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
　　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正将手顺进兜里找火机，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突然走过来把他围住了。
　　领头的黄毛掏出火机，给他把烟点着，嘿嘿笑道：“兄弟，借点钱花呗，以后在这片儿我罩着你。”
　　王大飞抬了抬眼皮，从口袋中把仅剩的五块钱掏出：“这是我明天的饭钱，反正也吃不饱了，给你吧，买包口香糖清新一下口气，你嘴里一股屎味儿，以后跟人说话注意捂着点儿。”
　　黄毛拿着五块钱，面容抽搐：“你tm打发要饭的呢？”
　　王大飞一脸错愕，伸手戳了戳他斑驳的黄发：“你不是要饭的？头发都沾便便了，还不快找地方洗洗去。”
　　“我这tm是染的！”
　　“染的……那也没有往脑瓜子上染屎的啊。”王大飞捏着鼻子，一脸嫌弃。
　　黄毛怒极，一脚猛的踢出，踢在王大飞腹部。
　　王大飞挨了一脚，十分配合的倒退两步，慢慢悠悠的坐在了地上。
　　几个跟班见状，立即轻车熟路的上去在他身上摸索，王大飞也不反抗，就是被摸得忍不住咯咯直笑。
　　“昆哥，他好像真就这五块钱。”
　　黄毛闻言，骂咧了两句，吐了口痰道：“穷b，下次给我小心点儿。”
　　一伙人拿着五块钱气冲冲的走了。
　　王大飞撑起身，拍了拍屁股，不禁摇头感慨：“现在的孩子们啊！哎！”
　　抽完烟，回到网吧内，周巡手忙脚乱的操作着键盘鼠标道：“飞哥，刚北哥来电话了，说有事找你，好像挺急的。”
　　王大飞赶紧伸手拿起周巡的手机，给赵北打了过去。
　　赵家兄妹算是他“来到”这世界最先认识的人了，哥哥赵北二十岁，在台球厅收银，妹妹赵楠十七岁，现在在热火一中读高二，比王大飞小一级。
　　和王大飞一样，这对兄妹在热火市也是无依无靠，一家的开销和妹妹的学费全靠赵北那点工资顶着，日子很贫苦，不过兄妹俩心地却很善良，两家住在一个小区，在王大飞没饭辙时，是他俩救济的王大飞。
　　嘟……嘟……
　　电话拨通。
　　“喂，北哥，是我。”
　　赵北急促，无助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
　　“大飞！出事了！”
　　王大飞听他情绪激动，也是坐起身子连忙问道：“怎么了？”
　　“我妹妹让一街的奎爷那伙人给绑走了！我想阻止，让他们打了，我……我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能求的只有你了！大飞，能帮帮我吗？给钱也好，让我当牛做马也好！求他放过我妹妹吧！这是我最后的亲人了，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我也没脸活了！”赵北语无伦次，说到最后电话里只剩下嘶哑的哽咽声。
　　“奎爷……”
　　闻言，王大飞那本来无精打采的面庞骤然变得冰冷，双目瞪大，血色涌上，眸子冷冽的吓人。
　　深吸了一口气，他努力保持着冷静问：“北哥，你现在在哪？”
　　“清水Ktv门口，我看见他们绑着我妹妹走进去了，门口有保安拦着，我进不去。”赵北声音颤抖。
　　“我这就过去。”王大飞说了声，挂断电话。
　　见王大飞表情不对劲，周巡赶紧放下游戏，紧张问道：“怎么了飞哥？”
　　王大飞没回答，只是伸手：“电动车车钥匙给我。”
　　周巡见状，知道这次事情小不了，放下游戏站起身，一脸紧张道：“我跟你一块儿去。”
　　王大飞摇头:“又不是孩子打架，你去只能给我添乱。”
　　夺过钥匙，王大飞疾步走出网吧，骑着电动车，乘着风雨，直奔市西一街的长城KTV。
　　奎爷，算是热火市臭名昭著的老恶棍了，其为人奸诈恶毒，心狠手辣，人品低劣，在市西一街颇有势力。
　　清水Ktv便是一处有他股份的歌厅。
　　近十分钟的车程，来到歌厅门口，正看到赵北靠着垃圾桶呆坐着，双眼无神，眼泪涌流。
　　他一身狼狈，嘴角挂着血迹，右腿不自然的蜷缩着，显然是伤的不轻。
　　看着平日里对自己百般照顾的哥哥这副凄惨模样，他只觉得心脏仿佛燃烧了般灼痛，血液沸腾了似的，在血管中疯狂窜涌。
　　死命的咬着手指，他无声的宣泄着几乎失控的情绪……直到指甲崩裂，血顺着指缝流出。
　　他是个一无所有的人。
　　这些陪在他身边的兄弟朋友是他唯一的财产，也是他唯一的软肋。
　　“大飞……”抬起眼皮，见到王大飞，赵北眼神中才恢复了几丝神采。
　　“放心吧，我来了。”将他搀起，扶他坐在一旁房檐下的石墩上，王大飞柔声安慰两句。
　　点上一根烟，吸燃，递到赵北嘴边。
　　“等我一会儿。”
　　赵北叼住，默默点头。
　　转身迈步，王大飞面无表情的走进清水Ktv。
　　前台服务员见他气势汹汹的走进，出声询问：“先生几位？开大包还是小包？”
　　“奎爷在哪？”知道时间耽误不得，王大飞不多废话，直直盯着服务员冷声问。
　　“找奎爷？您预约了吗？”服务员皱眉，语气变得十分不善，手不自然的放在了柜台的电话上。
　　“我tm问你奎爷在哪！”没耐心和他纠缠，王大飞一把抓起桌子上放着的水果刀，抵在他脖子上，面露狰狞！
　　身旁的客人见他突然暴起，惊恐的后退着！
　　看着他那吓人的眼神，服务员咽了口唾沫，声音颤抖：“奎爷在顶楼的三号Vip包厢。”
　　将水果刀收到腰间。
　　为防止他通风报信，王大飞猛的一拳抡在服务员耳根处。
　　砰！
　　服务员应声晕倒。
　　也不顾周围其他顾客的惊呼，他脚下不停顿，直接上了电梯，冲到顶层。
　　三号Vip包厢门外，两个壮汉把守着。
　　王大飞走过去，毫无征兆的一拳砸在一个壮汉脖颈之上。
　　壮汉吐着白沫倒地！
　　另一个壮汉反应过来，刚要从身后掏出电棍，下一秒，却是直接被王大飞锁住喉咙，死死按在了墙上，硬生生掐晕了过去。
　　从上到顶楼到看门的两人倒地，期间用了不过十秒！
　　动作利落，力道凌厉。
　　他敢一人前往这里，自然不是因为头脑发热。
　　斗力五段的修为外加前世今生无数次街头斗殴堆积的经验就是他的凭依！
　　推开门，杂乱的房间内响着粗俗的音乐，几个男人正喧嚷着拼酒，扯着嗓门叫喊，完全没注意到一个陌生人已然走进。
　　房间的角落，少女被镣铐拷住了手脚，此时正躺在地板上无力的挣扎着。
　　哭喊声被音乐掩盖，只有那绝望的眸子反射着房间内红绿的光芒，连泪珠也映着红绿色……
　　见赵楠衣衫整齐，安然无恙，王大飞暴躁失控的情绪这才平稳了些许。
　　避开灯光，看清王大飞的面孔，赵楠俏脸一呆，险些惊呼出声！
　　王大飞向她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她才乖巧的安静下来，躺在一旁静静等候着。
　　仿佛个没事人一样，王大飞靠近人群，坐下，竟是自己开了瓶啤酒跟这帮混混一块儿勾肩搭背的喝了起来，看的赵楠一呆。
　　通过他们的对话，王大飞得知，坐在最内侧的中年男人就是奎爷。
　　此时，他正一边喝酒一边吹嘘自己这些年的事迹。
　　王大飞见他手里的酒瓶见底，立即又开了一瓶，往里吐了口痰给他递了过去。
　　奎爷也没多想，接过就往嘴里倒。
　　又喝了两瓶，明显感觉到嗓子不太舒服，他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了。
　　抬眼扫视房间。
　　他突然感觉包厢内似乎比之前拥挤了一些。
　　“我醉了？不至于啊，这刚tm喝了五瓶啤酒，往常喝一箱也没犯迷糊啊。”奎爷心下警惕，目光挨个儿在其他几人面庞上扫过。
　　终于，是停顿在了王大飞脸上。
　　“朋友，你走错房间了吧。”放下酒杯，奎爷突然掏出桌下的短刀指着王大飞冷声问，“你是谁?”
　　“你爹。”见没法偷偷救走赵楠，王大飞也懒得装了，猛地将一瓶啤酒喝干，笑着答道。
　　房间内顿时安静了，只剩下音乐伴奏响彻。
　　这两个字，盖住了音乐，也压住了这帮混混的酒意，房间内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王大飞。
　　“挑事的？”奎爷仔细打量着王大飞。
　　看了两眼，奎爷一愣，突然放下刀笑了：“这不是最近闹得挺欢的那个林姓小子的跟班吗？怎么？刚吞了蛇五的地盘，又来搞我奎志了？不过就派你一个人来未免太看不起我了吧。”
　　这话是示威，也是试探，他也不清楚王大飞究竟是何来意，带多少人，因此也不敢把话说满。
　　王大飞盯着奎爷歪头笑道：“林叔可没时间搭理你这种货色。”
　　说着，他站起身，开始活动身体。
　　见他要动手，奎爷也不犹豫，立即往后退了几步。
　　伸手一招呼，房间内几个男人立马掏出桌下藏着的家伙，奔着王大飞就扑了上来！
　　他自己则是坐在一旁，淡然点上一根烟，缓缓走向角落俏丽的少女，抬起她的下巴，想象着今夜的美妙。
　　跟在他身边的这贴身几人，都是手上有人命的亡命之徒，虽然也听说林姓小子这跟班很能打，可他不觉得这个年轻小子能在这几个心狠手辣的老油条手上占到什么便宜。
　　“不知道尊老的年轻人走不远……这热火市的水深得很，可不是谁都能来淌一脚的。”奎爷冷笑，对着赵楠吞吐烟雾，呛得赵楠直咳嗽。
　　一阵骚乱。
　　身后，打斗声很快停息。
　　“打断双腿，给那个林姓小子送去。”头也不回，奎爷掐灭烟头笑道。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头发，耳边传来渗人的笑声：“别光指使人，你也来帮忙啊，这么多条腿我自己得打多长时间呐?”
　　奎爷表情凝固。
　　僵硬的转过脖子，只见自己的那帮心腹已然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
　　王大飞手臂上被砍了一刀，鲜血涌流，伸手擦了把汗，血迹染上脸庞，配上他兴奋的笑容显得格外狰狞。
　　咽了口唾沫，奎爷悄悄将右手伸向左手袖口……
　　王大飞手腕一抖，藏在他袖口的匕首掉落在地上。
　　奎爷伸手要去捡，却是瞬间被王大飞连手带匕首踩在脚下。
　　锋刃撕裂皮肤，血从奎爷手掌上涌出。
　　“把钥匙给我。”王大飞伸手指了指赵楠身上的手铐。
　　“你是来救她的？”奎爷眼底闪过一丝意外，眯起眼睛。
　　“我让你把钥匙给我！”王大飞猛的在他后脑勺上踢了一脚。
　　奎爷脑袋磕在地上，闷声道：“钥匙在我左边的裤子口袋里。”
　　王大飞伸手去掏钥匙。
　　拿到钥匙的一瞬，奎爷却是骤然动了！
　　他猛的扑到赵楠身后，伸手掐住她的喉咙，恶狠狠道：“别动，敢动我就要了她的命。”
　　王大飞却是鸟都没鸟他，一拳猛的砸在他的右眼眼眶上！
　　巨大的冲力带着奎爷的脑袋撞在墙上，他只感觉右眼发黑，意识模糊，晃悠着栽倒了。
　　“真把自己当个人了？你掐死人快还是我的拳头快?”踩着奎爷的脑袋，王大飞讽笑着往他脸上吐了口唾沫。
　　转身将赵楠身上的镣铐解开。
　　这十七岁的小姑娘此时终于是忍不住流出眼泪，抱着王大飞放声痛哭。
　　“大飞哥，我好怕……”姑娘的眼泪湿透了他的肩膀。
　　“不怕，已经没事了。”感受着她颤抖的身体，王大飞心中作痛，轻轻拍着她安慰。
　　他没有姐妹，在他心中，这女孩儿就是他亲妹妹。
　　“我哥呢？我看到他被打了……”赵楠抬起头，一脸鼻涕眼泪，哽咽着问。
　　“放心，他就在门口等着呢，一会儿我安排车送他去医院，你要陪着他，这次他可真是吓坏了。”伸手为她擦拭泪水，王大飞柔声道。
　　“嗯。”听说自己哥哥也没事，赵楠才彻底安下心。
　　这半天的恐惧和绝望早让这个柔弱的女孩儿精神有些支撑不住，对着王大飞笑了笑，她终于是撑不住晕了过去。
　　看着满屋的狼藉，听着楼道涌来的凌乱脚步声，王大飞擦了擦脸庞的血迹，呼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一部扔在地上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林叔，我把奎志打了，现在在清水Ktv被人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