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主创会

　　这个角度称为上帝之眼，观众可以看到场景中所有的部分，以及他们的相互关系。
　　一目了然，这里是公司，因为陆然突然来电，黄小仙拿着手机离开工位，来到办公室角落的落地窗前通电话。
　　同时也告诉观众此时的黄小仙处于被支配的弱势，暗示即将面临被分手的命运。
　　这就是摄影构图，是镜头语言，是在导演的调度下，摄影师所要达到的画面效果与控制。
　　“陆然，你追我的时候打电话跟我告白，说的话跟现在一模一样。好，既然你那么害怕，那我来问你来答行吧。什么时候开始的？”
　　拍摄正在继续，台词展现出黄小仙的尖酸刻薄。
　　陆然：“半年前……”
　　“半年前？上个月我们还一起吃饭来着！”黄小仙的表情难以置信。
　　陆然：“是，但那时候没有合适的契机把这件事告诉你……”
　　黄小仙怒道：“放屁，咱们仨天天混在一起，前两天我们还商量夏天一起去哪儿度假，你们当我是什么？你们地下恋的忠实观众是吗？坦白了就没戏演了是吗？”
　　陆然：“小仙儿，我最怕你这样！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好吗？你先别这么刻薄……”
　　“嗬，我刻薄？当初是谁追在我屁股后头跟我说，姑娘，我可真喜欢你的刻薄！”
　　陆然：“但现在我累了，小仙儿……”
　　“那你要我怎么样啊？跪在地上哭着求你？陆然，你回来吧，别离开我，哟，那你可真看错人了。
　　想要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说，求你别离开我，求你回来？那你真是一开始就找错人了，我从小到大，浑身上下，唯独缺了这么一个基因，就是哭着求你回头……”
　　我黄小仙从小到大浑身上下就缺这么一种基因……”
　　陆然：“小仙儿，我不是为了求你原谅才给你打这个电话的，你明白吗？我们俩个在一起实在不合适。
　　如果你高兴的话，你可以骂我，你可以尽情地骂我……”
　　黄小仙表情怔住，直到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陆然打这个电话来不只是为了解释，而是要跟她分手。
　　她或许以为，他们还没有走到这一步，或者说她不相信陆然会真的会选择闺蜜，而放弃她。
　　这时候整个世界突然变得一片死寂，代表着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偌大的办公室只有同事在拨座机号码的声音，还有饮水机水泡往上翻涌的声音。
　　“喂，小仙儿，忘了我吧。”陆然在手机那头说道。
　　黄小仙猛然清醒过来，眼泪就涌了上来，变成了哭腔，“我做不到，对我来说太难了……”
　　话音未落，还没等手机那头的陆然反应过来，下一秒黄小仙突然恢复了正常，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因为我从来就没记得过你！”
　　说完不给陆然做出反应的时间，啪地一声挂掉电话。
　　“好，非常好！”导演监视器后马昊激动地赞道，“这个情绪上的突然反转，会让人很意外，却十分符合黄小仙的人物设定，所以又在情理之中。”
　　“啧啧，真没想到洛兮能做到这种程度，在情绪即将爆发时强行撑住，因为喉头发紧声音抖动的那个感觉真实可信，令人动容！”摄影指导毛大伟频频点头附和。
　　“你觉得呢？阿旭。”马昊用胳膊肘碰了碰韩旭，韩旭的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监视器，似乎没听到对方的话。
　　陈洛兮演得投入，韩旭看得投入，实际上他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只要在五条之内能通过这条，他就很满意了。
　　没想到陈洛兮竟然一条就演到了这个程度，她是完全进入了黄小仙的角色。
　　拍摄还在继续，黄小仙虽然嘴上如此倔强，但眼泪却出卖她的心。挂断电话后，她极力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终究再也无法克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地滚落下来。
　　可毕竟人在公司，怕背后大办公区的同事听见，她哭得很压抑，微微颤抖的双肩和嘴唇，以及攥住手机的手不自觉地用力过大，掌指关节处一片苍白。
　　“咔！过了过了，洛兮，你表现得太完美了！”
　　马周手拿呼机喊道，激动地站起身带头鼓掌，韩旭拿着一盒纸巾向陈洛兮走过去。
　　“Wonderful！”他竖起大拇指，把纸巾盒子递上去，“先擦擦眼睛，你的表现比我预期的要很多！”
　　确实，黄小仙的人设就是倔强，尖酸刻薄，嘴硬心软，她不肯低头，放完狠话才哭，表现得让他一个大男人心都跟着疼起来了。
　　陈洛兮有点收不住情绪，所以又哭又笑的样子，实在让人怜爱。她扯了两片纸巾，一边擦眼泪，一边笑看着韩旭。
　　“都是旭哥教得好……旭哥，我能不能借你的肩膀用一下……”
　　韩旭环顾左右，故作大方地笑道：“拿去，随便用，不收你一分钱停机费！”
　　“谢谢旭哥……”
　　陈洛兮破涕为笑，走上前，一低头就把头靠在了他肩膀上。韩旭直直地站在那里，两只胳膊微微抬着，不确定要不要把手搭在人家的背上？
　　演员有时候太投入了，刹不住情绪，这也是常有的事。也许妹子突然想起曾经的男朋友，激起了一些回忆，也未可知。
　　通常剧组第一天拍摄时，演员们不能很快地找到角色的状态，导致拍摄不太顺利。但《失恋33天》恰恰反过来了，或许当真是应验了陈洛兮“遇水则发”那句吉利话，接下来一整天的拍摄都很顺利。
　　所有的镜头没有超过三条的，大多数都是一两条就过，在宣布剧组成立当天的主创会议上，韩旭、马昊和陈洛兮一致认为，尽量不拍大夜戏，不要搞疲劳战术。去影楼拍过写真的人都知道，摄影师反复摆拍同一个姿态时，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有经验的摄影师通常会将拍摄时间限制在两三个小时，很简单，前两个钟头演员的状态最佳，情绪最饱满，容易拍到理想的画面，超过两个小时演员开始感觉疲累，甚至是烦躁，是很难再拍到好照片的。
　　相对于平面摄影，拍影视剧的演员更辛苦，对他们的要求也更高。
　　下午五点，马昊就宣布收工打道回府。
　　片场距剧组订的快捷酒店不远，走路几分钟就到了。
　　晚饭后半个小时，《失恋33天》的主创人员都在韩旭的标准间。每晚七点是主创会，这是剧组订下的制度。
　　一下子拥入五六个人后，标间本就显得拥挤了。
　　有人坐在床上，有人坐在窗前的椅子上，虽然拥挤些，但气氛很不错。偶尔开个玩笑，业务上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