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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紫檀剑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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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生许近思,拜见恩师!”
  嘈杂的清心观瞬间便安静下来,胡攸看着跪倒在地的许近思,面死如灰。
  恩师这个词,可不是能随便称呼的。授业解惑是为业师,录取提点是为恩师。官员口中的恩师,便是某一年朝廷的主考官。许近思乃成武二十一年探花,那一年的大朝试主考官,除了赵暄还有何人?
  胡攸一阵天旋地转,只觉得自己的精气神都在瞬间消失了一般,他甚至还来不及哀嚎求饶,便已经被自己内心的恐惧给击垮,瘫软在地。
  但在此时,却是没有人去在意这位仕途已经走到头的湖州司马,每个人的眼神中都闪烁着炽热的光芒,目光灼灼的看着赵暄。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赵三曹啊!看惯小说话本,听遍江湖轶事,都觉得意犹未尽,只恨此生不得一见的赵三曹啊,如今就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一众人掐着自己的大腿,掐的龇牙咧嘴后又傻笑起来,嘿!不是做梦,这位先生当真是赵三曹!
  赵暄丝毫不在意众人的目光,眼看着许近思道:“许近思,你可知罪?”
  许近思依旧将头埋在双膝之间,看起来如此的卑微与怯懦,却强硬的道:“恩师,弟子……不能知!”
  赵暄眼神微微一凝,不是不知,而是不能知?许近思不但是成武二十一年的探花,而且,当他进入礼部任职时,赵暄亦是礼部尚书!所以,从这一层关系上来说,许近思与赵暄的关系,要比其他同年更为熟稔。许近思这一生,身上都会、也只会背上一个标签——三曹门生!
  故而,许近思背后的人是谁,竟能让他不敢知罪?只有一人……当今天子!
  作为许近思的恩师,赵暄可以说是看着许近思成长起来的,又如何不了解许近思?许近思让胡攸来此,无非是想收回剑匣,许近思明显也知道胡攸的德行,这清心观毁灭也成必然,但这恰恰也是许近思所需要的,因为此事本来就应该要办的隐秘一些。
  这件事成了,胡攸也必死无疑,所以,蔡严明也来到了清心观。若是胡攸脑子一热将蔡严明给杀了,许近思倒也省事,以谋杀一州别驾的罪名就可以轻松将胡攸灭口。即便胡攸没胆子做去蔡严明,有蔡严明指证,胡攸亦是难逃一死!
  此事也有风险,在大周,能让许近思冒着这样的风险算计一州司马、别驾的,除了赵暄,就只有天子一人!
  所以,当许近思说出那句话后,胡攸便死了,死的悄无声息,赵暄在刹那间便震碎了他全身经脉,除了赵暄之外,所有人都只会以为胡攸是被自己吓死的。
  在惊觉此事的幕后黑手是天子之后,胡攸的结局便已经注定了。在大周的臣民看来,天子是圣明的,庄严的,所以天子不能错,连带着许近思也不能错,这个时候,平时间胡作非为的胡攸就成了绝好的替死鬼。
  赵暄心中叹息一声,没想到,天子与旧权贵之争竟是激烈到了这种地步,但是陛下,即便是如此也不该视人命如草芥啊!更何况还牵连到了清心观,弄得人尽皆知,大谬矣!
  一百年前,执金吾陈寒山犯上作乱,势力庞大,当时只是皇子的秦明远空有大势,却无实力,如何平叛?是以,秦明远只能向各个作壁上观的世家门阀借力,这才有了能与陈寒山一争天下的资格。
  但事与愿违,初出茅庐的秦明远如何是骁勇善战的陈寒山的对手?玉门关之战,秦明远被杀得大败而归,国师黄载道请命前往阻敌。
  秦明远见大势已去,丧气道:“国师为国日夜操劳,明远岂能让国师埋骨他乡?”
  不料黄载道却是洒脱笑道:“但愿此生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于是欣然前往,独自一人直面陈寒山十万大军,乃问陈寒山:“老道竭尽所能,能杀得几人?请将军猜上一猜,将军若猜对了,老道将项上人头奉上!将军若猜错了,就请将军退兵十日!”
  陈寒山大笑:“如今大势在我,我为何要与你赌?”
  黄载道指着自己头颅说到:“赌与不赌,不在将军,而在老道。”
  陈寒山心生敬意,遂与黄载道做赌。陈寒山认为,黄载道最多杀得千人。
  赌约既成,黄载道孤身直入大军之中,浑身浴血,斩得千人头颅之后,已无力再战,乃大笑对陈寒山道:“将军想要老道人头,这就拿去,还请将军勿忘承诺,退兵十日!”
  于是便割下了自己的头颅。
  算上自己这一颗,黄载道共斩头颅一千零一颗!
  陈寒山看着那颗嘴角带笑的头颅,一脸默认,却是遵守诺言,退兵十日。
  正是有了这十日的喘息,秦明远才得以恢复元气,与陈寒山决战之后,最终问鼎天下。
  黄载道走的突然,没有留下完整的传承,却留下了一紫檀剑匣,并有遗言:“此物能保尔等世代荣昌,亦能让尔等遭受灭顶之灾,甚用之!”清心观子弟恭敬领命,将之封存在无名殿祖师牌位之后供奉,不敢现于人前。
  在这件事上,秦明远所扮演的角色并不光彩,故而待他取得天下之后,虽念及老国师之功,没有毁去清心观,但也没有任何褒奖,就这样不管不顾,让其自生自灭。而当时追随秦明远打天下的世家门阀,一个个变成了大周勋贵,而今的旧权贵,吸血虫!
  清心观便成了天子与旧权贵之间的平衡点,当今天子想要收回剑匣,便是要打破这个平衡,这就意味着天子要与旧权贵撕破脸皮,可见朝中形式是如何的凶险。
  赵暄叹息一声,也不知天子知不知晓老夫在此,若不知晓还好,若是知晓,天子当知老夫在此就是故意来和旧权贵撕破脸皮的,这样一来,一切罪名都由赵暄承担,天子与旧权贵之间尚有缓和余地。怕只怕天子是想借此机会给老夫传达信息,并看看老夫对当前态势的反应。否则,要取紫檀剑匣,不过一句话的事,天子何须大费周章?
  想到这里,赵暄对许近思说道:“急功近利,无关牵连他人,你自己写道折子,向天子请罪吧!”
  许近思作为一州长史,若是要请罪,也是由刺史上报吏部、刑部问罪,最多交由内阁,何须由天子过问?赵暄这样一说,便是让许近思告知天子自己对此事的看法,天子,你错了,急功近利,实不可为!
  其他人自然没有指责天子的胆量与权力,但赵暄可以,因为他不仅是大周的三部尚书,更是大周帝师,当今天子的先生,责问天子,纠正天子,这本就是赵暄的责任。
  所以,许近思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道:“弟子领命!”
  赵暄挥了挥手,便让许近思回去了,今日之事,以许近思的能力自然能解决好。
  许近思犹豫了一下,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出口,向赵暄行了一礼,便离开了清心观。
  没有在意众人灼热的目光,赵暄低声在老道士黄纯笃耳边说了几句话,便见老道士眼中有一道精光闪过,没有任何言语,便领着赵暄师徒二人往内院去了。
  至内院,无名殿,赵暄师徒和老道士领着一众徒子徒孙给清心观祖师爷上了香,只听老道士说道:“老道的祖师,算是为这剑匣而死;老道的师父,守了这剑匣一甲子,老道也守了近四十年,悠悠百年而过,这剑匣没给清心观带来福泽,反而遗祸无穷,而今交由先生保管也好,如此,我清心观也算解脱了。”
  说着,老道士恭恭敬敬的将祖师牌位请了下来,伸手敲了几下,此处立时出现一个暗格,老道士从中取出了一个剑匣,递给赵暄。
  这剑匣通身呈紫色,相传以雷火淬炼而成,最是浩然刚直,乃是砥砺剑心的上乘之物,再配之天行剑,最是与赵靖如今的剑心相符。
  赵暄将紫檀剑匣接了过来,说道:“赵暄谢过黄观主。”
  老道士道:“要说谢,也该是老道谢过赵先生,今日若非有三曹先生在此,只怕我清心观难逃一劫。再说,这紫檀剑匣,无论交由哪一方,老道心里都不踏实,唯有交给三曹先生,最是公正!”
  赵暄又说道:“今日之事,本是赵暄那……那几位不成才的弟子挑起的,赵暄如何能当黄观主一声谢。”
  老道士道:“老道虽然没有先生这般聪慧,却也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老道只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至于其他,多说何益?”
  赵暄叹息一声,道:“话虽如此,但赵暄自清心观中取走了紫檀剑匣,终归还是占了便宜。黄观主生性洒脱,不求回报,赵暄岂会不知。但黄观主还是要多为观中子弟着想,明年陛下御极十年,将开设太痒学府,若黄观主有意,自可派遣观中子弟前往,各种关系,自有赵暄打点。”
  老道士沉吟半晌之后,道:“也好,一切就拜托赵先生了。”
  赵暄点头,也不废话,既已拿到了紫檀剑匣,此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当下便向黄纯笃告辞离去。
  当观中众人散去之后,皆向四方奔走相告,说三曹先生驾临清心观,是以,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清心观中便已挤满了慕名前来的江湖侠士与湖州大小官员,故而赵暄多多滞留此地也无益处,老道士对此也不强求,便让师徒二人离开了。
  赵暄让赵靖背上紫檀剑匣,一手提着赵靖的肩膀,没有惊动任何人,眨眼间便消失在清心观中。
  老道士黄纯笃看着赵暄师徒二人远去的方向,恍若隔世。
  ………………
  自离开湖州的第二日,赵暄便让赵靖将天行剑放入紫檀剑匣之内,不可开启。
  赵靖问:“何时可开?”
  赵暄答:“你认为可开时便开。”
  一路返乡途中,赵暄还是让赵靖诛杀强盗逆贼,温养天行剑,于是,赵靖体内气机越发饱满充盈,匣内剑气也越来越充沛。
  在亲眼见证赵靖料理了一窝强盗之后,赵暄觉得赵靖已经可以自行历练,无需他保驾护航,于是自此之后,师徒二人若是遇到恶贼,赵暄便视若无睹,一切皆由赵靖自行出手料理,赵暄顶多在赵靖杀人回来之后,对赵靖当时的反应和处理作出点评,便让他用心揣摩学习。
  这一日,赵靖又盯上了一伙儿盗贼。
  南海道乃鱼龙混杂之所,各地江湖侠士、盗贼响马、逆贼犯官多不胜数。赵靖盯上的这一伙盗贼,荼毒乡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地方官府畏惧其势力,不肯出兵剿灭,于是这火盗贼便盘桓在江州山阴府焦柳山附近。
  赵暄师徒二人经过此地时,这伙盗贼正在抢掠一个村庄,青壮子弟全部被杀,女人、钱财、粮食全部被抢,只留下满村的老人和幼童,在饥饿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赵靖将这伙丧尽天良的盗贼杀光之后,打探清了他们的老巢,便独自一人背负剑匣上了焦柳山,趁着夜色,赵靖摸进了寨子之内。
  此时,寨子的大堂之内,几个强盗头子正在议事。
  赵靖摸了过来,附耳倾听:
  “大当家的,大魁他们几个下山也有些时日了,如今还不回来,恐怕是栽了!寨中的粮食还够吃上一段时间,听兄弟一句劝,别固执了,别再派人往山下去了,先避避风头……”
  有人打断道:“放你娘的屁!寨中粮食还有多少,你王秀才还不清楚,再不下山,让弟兄们喝西北风啊!这段时间一直龟缩在寨中,老子想找个娘们泻火都不行,底下的人怨气已经很重了,反正老子是压不住了,换你王秀才去试试?”
  “刘大石,寨中之人不能全盘出动,这是我们上山之前便约定好的,更何况现在风声这么紧,附近已经有好几个寨子被人端了,咱们在这个当口出去,不吉利!大魁他们如今也没个音信,要是无事还好,若是出了变故,只怕是有人已经盯上咱们寨子了。此事说来也怪你,王某本来就说了让你们忍一忍,你还纵容大魁下山,要是将信子引上山来,王某倒要看你如何保全寨子!”
  那被称作刘大石的人道:“去你妈的狗头军师,自己贪生怕死就不要挡着老子逍遥快活,你不就是担心大魁他们出事了把你狗日的供出来吗?老子现在就下山去把他们找回来!”
  话音刚落,赵靖便听见了一阵厚重的脚步声,大堂内又有几道声音响起,都是让刘大石不要轻举妄动,但刘大石不为所动,继续往外走来。
  赵靖避过几个哨子的视线,俯身在门口,同时握紧了手中那柄从盗贼手中夺过来的钢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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