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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一行清泪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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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公分长,二十公分宽高的盒子中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糖人,老人家一一介绍,大部分都是出自神话或历史,还有些则是民间传说。
  李峤眼睛一亮,拿起其中一个糖人问道:“老人家,你这做的是什么?”
  他手中的这个糖人红衣内衫,外面套着件白底金火龙纹,手中拿着把华丽的剑。老人家做了许多年的糖人,将他舞剑的动作做得栩栩如生,仿佛整个人都活了一样,同他记忆中的那副画重叠。
  除了眉间痣跟衣服,都对上了!
  那幅昆仑山试炼图。
  “你说这个?”老人家自豪地摸着胡子:“这是皇族的一位贵人,俺以前在明溪行宫当过护院,当时皇族前去祭祖,那场面,那气派,真是妙极。”
  皇族?昆仑竟是同皇族有牵扯,还要拿皇族之人的项上人头,这是要造反吗?
  “你知道是何人舞剑吗?”
  老人家摇头:“俺夜里去换班,走错了路,偶然看见一人在院中舞剑,就像天上的神仙,俺所见,永生难忘。”
  应庭安不懂李峤在问些什么,反倒是李瑜听得津津有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插话到:“皇族祭祖即祭天,会从一众皇子中挑选出最优秀的一名前去奉烛台舞剑,你看见的定是当今圣上,他当年不过弱冠便得先皇赏识,一手剑法更是出神入化。据说当年大旱频发,圣上舞剑还得了天神眷顾,下了那年的第一场雨。”
  李峤接着问:“当今圣上额间可有一颗红痣?”
  “没有。”李瑜肯定。
  竟然没有红痣……画中人的额间确有一颗红痣,若不是圣上,那这人会是谁?
  “这位小哥可是应家的二公子!”
  老人家指着应庭安喊出声,应庭安愣愣点头,那人猛一拍手,忙把银子还给他:“哎呀,俺可不能收你钱了,小庭光的弟弟就是俺们的孩子,这些糖人你尽管拿去。你哥哥现在还好吧?”
  应庭安懵了,他因为练功的缘故几乎没离开过骊山山庄,不知眼前的老人家为何这般兴奋,还拉着他的手热切地看他。
  “就是这张脸,小庭光当初来郾城找爹娘时就长这个样子……”老人家的眼中泛着泪光,口中呜咽:“他如今成了郾城的大善人,若是何大夫能看见就好了。”
  老人家抹了把泪:“俺姓王,你可以叫俺老王,你家哥哥以前也是这么叫的。”
  见老人家哭岔气,李峤拍拍他的后背,指着不远处的客栈道:“外面严寒,我们不妨到那里叙旧。”他也想问清楚关于舞剑之人的事。
  进了客栈,李峤找了个清净的包间,四人塌,顺手点了份小菜,再来了壶清酒。老王嗜酒,喝了几杯后就醉了,应庭安趁机问他道:“我哥哥十岁时曾离家出走过,听老王你的意思,他是到郾城来了?”
  “没错,就在他来的前一个月,郾城爆发了时疫,那天俺跟何大夫在郊外的小溪旁发现了他,当时他已经喝了溪水染上时疫。”
  “何大夫身上还带着药,好在他喝的量并不多,汤剂即可治疗,他跟俺们说是来郾城找爹娘的,可城内早已封闭,俺们都不知道又进来了对夫妻。何大夫劝他离开他不听,执意要进城,于是俺们偷偷将他带进了郾城。”
  应庭安想到了什么,垂下头道:“我家本在京城,听家仆说,十年前我爹娘失去联系,哥哥就离家出走了,没想到他是找到郾城来了……”
  李峤突然记起,应庭光父母双亡。
  “然后小庭光就一边跟着何大夫救助灾民,一边找他的爹娘。这个时疫说起来也是奇怪,一个瘦弱的人喝了城内的水便会发狂,要好几个大汉才能拦住,而后拒绝进食,直到将自己饿死。对了,他们的眼睛还会变得很红,像是要杀人一样!”
  眼睛变红,力量提升?这不是吴丛云在应家抓到的那个倒霉鬼吗!
  老王掰开自己的眼皮,眼球往上翻,道:“得了时疫的人临死时就会疯狂地翻自己的眼珠子,等到眼珠子完全翻了过去眼眶里全是眼白,就成了一具枯瘦的尸体。城内的仵作看了都头皮发麻,当时小庭光也是胆子大,一个人跑到乱葬岗去翻尸体找爹娘,若不是凌城主跟何大夫去寻他,他就要在尸体堆里过夜了。”
  李峤打断老王的表演,问到:“他们的脸上可有什么异样?比如多了什么印记之类的?”
  老王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苍白,但他坚决否认:“那些灾民脸上什么印记都没有,小伙子你多心了。”
  是吗?这个老王没有说实话,李峤突然有种去掘坟的冲动,但他也就想想,挖人祖坟这种事他绝对干不出来。
  应庭安跟老王因为应庭光的事很聊得来,看来应庭光以前不像现在这样循规蹈矩,不然也不会十岁就敢离家出走。现在看来应庭安对此事并不知情,关键点还是在应庭光身上。
  李瑜看着李峤一幅陷入深思的样子,偷偷拉了他的衣角:“你想知道皇族祭天的事为什么不问我?”
  “你怎么知道?”
  李瑜咳嗽了两声,漫不经心道:“我家挺有势力,所以有些了解。”
  面对李峤怀疑的目光,李瑜反问到:“你是不是看到了第二幅画?”
  没错,他不仅看到了,而且还看得很仔细。
  “第二幅画,是那人在祭天舞剑。”李瑜的语气是肯定的,李峤一拍他的脑袋,不禁好奇这只小雏鸡是谁生的,怎么这么聪明。
  别了老王,李峤将物品单子分成两份,他一份,李瑜应庭安一份。
  “这是邹婶子给的银子,你们切记放好,南街市集鱼龙混杂,可别被人给偷了。”
  二人应声,三人分道扬镳。
  老王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推着他的摊车往前走,穿过弯弯曲曲的小巷,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前。
  “俺给你倒杯水,有什么事进来说。”说罢解了锁,推门而入。李峤也不藏着掖着了,索性现身跟了进去。
  一进来便能闻到麦芽糖的甜香,这是个一进一出的小院,杂物很多但收拾得很整齐,房梁下吊着串玉米,晾衣绳上还挂着几件衣服,其中还有几件妇人的旧裙。
  “俺老婆子买盐去了,你鬼鬼祟祟的有什么事快点说。”老王抓紧时间把菜盆子搬到院中,不耐烦地一边洗菜一边同李峤对话。
  “老王,得了时疫的人是什么样子?“
  老王道:“还能是什么样子,就像俺说得那样呗。”
  李峤继续问到:“他们的眼眶旁边是不是有黑色的雷印?”
  老王猛得抬起头,手中的白菜掉进水中,震惊片刻,犹犹豫豫道:“不,没有什么印子……黑色雷印,你,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李峤正打算继续问下去,房门卡呲一声,一名裹着头巾的老妇人已经回来了。天气严寒,她将脸裹得严严实实,手中提着一个竹篮,老王急忙迎上去拿过篮子。
  “娘子辛苦了,娘子喝水。”老王伏低做小的狗腿样让李峤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注意到李峤的神态,老王哼了一声,道:“你这年纪懂个什么,娘子就是宝,娘子就是天,若没有娘子跟你过,你就太失败了。”
  “这位是……”
  老妇人疑惑,老王急忙解释:“他就是个路过的,来要点水喝,娘子你辛苦了,你进去歇息吧,午饭俺来做。”
  老王哄了半天,老妇人才放弃做活进屋休息,等屋子的门一关,老王突然撸起袖子对着李峤道。
  “俺也是练过,你这几把刷子在俺这里还不够看,趁俺没把你打出去,你赶紧走人。”老王的态度十分强硬,好家伙,一个五十多岁的人一身腱子肉,冰天雪地地就露出来晃悠,生怕不能赶跑李峤。
  “我若不呢?”
  虽然李峤不过是个少年,但二人若真打上了,他也不一定会输。线索就在眼前,谁放过谁傻缺!
  老王一时头疼,冲动地掀菜而起:“不管是时疫还是黑色雷印,俺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啪!
  瓷盘掉到地上碎成无数片,果子滚到了李峤脚边,二人同时转过头去,只见屋门早已打开,老妇人如同木头一样站在那里,双手仍保持着端盘子的姿势,整个人都在发抖。
  只听她颤颤巍巍道:“你们,在说什么?”
  “娘子!”
  老王飞奔过去接住摇摇欲倒的妻子,老妇人拍拍他的手臂,然后被他扶着走到李峤面前。
  老妇人神色凝重,细细观察他后道:“你,是谁派来的人?不管是来抓我还是杀我,只请你放过老王。”
  我的领头上司是吴家的变态大小姐……李峤顿了顿,这个说辞可不行,会被人当成神经病的。
  “管你是谁派来的,若是想伤害俺娘子,俺跟你拼命!”老王手中的菜刀蠢蠢欲动,身体前倾,若不是有老妇人拦着,只怕下一刻便要同他同归于尽!
  “他是我的人。”
  房顶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冷风刮起她的襟袖,浅紫色外衫如同云彩翩翩起舞,身姿端正严肃得仿佛她现在不是坐在一堆瓦片上,而是正在最清严的学府中鉴诗,神态自若又沉着,隐隐像一个人。
  吴丛云这样还能是跟谁学的,她老爹吴戈呗。
  老妇人震惊地看着她,李峤面前飞过一块老旧的头巾,他跑过去捡起来,正准备还给老妇人时,一行清泪流过她被岁月眷顾的面容,在她的眼眶周围,赤黑的雷印深深嵌进了她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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