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任你好

　　“名字？”
　　“顾毅……你明知故问，故意的吧……”
　　“我又没问你！”
　　顾毅的小声嘟囔被打断后，接触到一个嫌弃的小眼神，才秒懂了对方的意图：“我给它起的名字，叫大橘。”
　　“年龄？”
　　这次，顾毅算是学聪明了：“2岁零7个月。”
　　“性别？”
　　“好像是……公的？”
　　饭桌对面的余佳雪，一袭洛丽塔风格的褚红色长裙，双马尾甩动，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品种？”
　　“橘猫？土猫？中华田园猫？”
　　“身上除了橘色条纹，是否有其他特征？”
　　“特征的话……胖算吗？或者说，特别胖？对了，它嘴巴上面、鼻子左边，有一小块黄黄的‘好吃痣’，像是偷吃没洗干净……”
　　“大橘，雄性橘猫，2岁半，体形臃肿，嘴上有橘黄印记……遗失位置？”
　　“家里。”
　　“具体遗失地点，简述！”
　　“山城，芋荷街道，还建房小区，11栋6单元……你租给我的楼顶单间。”
　　“遗失时间？”
　　“我要知道的话，大橘就不会丢了……”
　　“你最后一次见到大橘，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前天晚上……我昨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就没看到大橘，还以为它又躲在床底睡觉……等晚上回来，才发现食盆里的猫粮一点没动……可门窗明明都关好的，只有一扇留着透气的合金纱窗……”
　　“猫是液体动物，养猫一定要封窗……窗台外面，检查没有？”
　　“屋里屋外都找遍了……窗台上长了青苔，如果大橘是翻窗跑的，猫爪之类的痕迹总该有吧……”
　　“详细描述一下你最近的经历，大橘是否有异常表现。”
　　“我上个月老是加班，每天回来铲屎、投食后，一般洗洗就睡了，也没时间陪大橘玩……大橘的话，除了吃就是睡，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对了，与它无关的，不用说吧？”
　　“具体什么事？你是不确定，还是无法判断？”
　　“加了一个多月的班，脑子都快抽筋了，我还差点忘了有这事……前几周开始加班的时候，我在轻轨三号线上，遇到了一件怪事……”
　　“我看你脑子已经抽了！你是加班有工资？还是项目有奖金？放假不好好在家看猫，跑去公司挣什么表现……而且，你前两天才找过母上大人，说这个月房租还要再拖几天？”
　　面对房二代余佳雪咄咄逼人的态度，顾毅绞尽脑汁，想说点什么掩饰一下……
　　这时，裹着公主款围裙的女房东余攀，端着一盘咖喱鸡腿出来救场了。
　　“小雪洗手了吗？快来帮忙拿碗筷，准备开饭了。”
　　顾毅立刻蹦了起来，跟过去讨好房东大人：“余姐，这种小事叫我就可以了。老在这混吃混喝的，你还不让干活的话，下次我都没脸来了……”
　　“呵，还没开吃，你就惦记着下次了？”
　　余攀笑着回头，给了顾毅一记妩媚的白眼。
　　蕾丝花边的白色围裙，下方是一字领黑纱包臀裙——她应该是下班回家，来不及换衣服，就直接进了厨房。
　　半透明的黑色裤袜，紧身的包臀短裙，凹凸有致的躯体弧线……
　　顾毅情不自禁地感叹一句：“余姐，这条裙子和你气质很搭啊，今天走的白领丽人路线？”
　　“嘴再甜也没用，”余攀轻笑一声，端起橱柜上的可乐鸡翅，与顾毅擦身而过，“这个月的房租可别想拖了！”
　　顾毅脸上发烧，尴尬症都犯了：“不、不会，这个月加班时间肯定够，部门老大没理由扣绩效吧……”
　　余攀摇曳生姿地走到厨房门口，腾出一只手，指了指旁边的灶台：“小顾，锅里有一块煮好的鸡胸，你记得带上去，等大橘回来吃。”
　　“好的，余姐，”顾毅恍惚片刻，揉了揉脸上的黑眼圈，“大橘最喜欢吃这个，如果闻到味了，它肯定屁颠屁颠地滚回来……”
　　再次回到厨房的余攀，捧起一碗生菜沙拉：“事情我听小雪说了，大橘走不远的……对了，你今天没去上班？”
　　这不是周末吗，而且是星期天！就算是社畜加班狗，也有休息日啊！
　　顾毅扯了扯嘴角，感觉自己尴尬症进入了晚期：“余姐，我早上请了假……”
　　“但你加班才有钱吧，猫丢了可以抽时间找……我看你精神也不好，昨晚没好好休息？”
　　顾毅抓了抓头顶油腻的鸡窝，露出腼腆的苦笑：我昨晚就没睡着！
　　“你和小雪真是……等会儿吃完饭，回去早点休息……”
　　余攀似乎猜到了什么，摇摇头，快步走出厨房。
　　等了一会，顾毅捧着洗过的碗筷，回到饭桌上，一一摆好。
　　余佳雪扬起小脑袋，瞥了顾毅一眼。
　　“东西已经发到你微信了，往空白处填一个数字，就可以直接拿去打印……”双手环抱的余佳雪，装成大人的模样，“我现在很怀疑，你是不是又打着减肥的名义克扣猫粮，才导致大橘离家出走……”
　　“不，我没有，我不是……”
　　所以说，人小鬼大的小萝莉，长得再可爱，也是熊孩子啊……
　　顾毅哭笑不得，赶紧解释：“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大橘翻箱倒柜的本事！猫粮袋子都被它糟蹋过，后来换了塑料箱，它又解锁了开箱技能……”
　　“说的比唱的好听，还不是你强迫大橘减肥，它不得不自力更生……都交不起房租了，你还不承认自己买不起猫粮！”
　　“那是因为人家猫吃一个月的，到大橘嘴里，半个月都撑不过去！而且，我屋里囤的猫粮，拿去喂猪都够了……”
　　看了看脸色发白的小小萝莉，又看了看香气四溢的咖喱鸡腿，顾毅暗叹一口气：这饭没法吃了，今天是没口福了……
　　顶着余佳雪杀人的目光，顾毅匆匆刨了几口白米饭，道谢离开。
　　躲回楼顶单间的顾毅，刚趴到床上，骨子里的疲倦就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绿化带、马路、楼道……
　　芋荷还建房的公共区域，几乎被他翻了个遍，可还是一无所获。
　　低矮、狭窄、简陋。
　　眼前的房间，被二手家具挤得只留下一个T字形的活动空间。
　　进门的右边，是一字排开的衣柜、茶几和电脑桌；左边则是单间配套的卫生间，以及紧挨着合金纱窗的单人床。
　　一室一卫的简单格局内，入户过道是T字的横杠“一”，卫生间墙体与床铺之间的缝隙就是竖“1”。
　　破破烂烂的木家具，没铺瓷砖的水泥地，爬满蛛网的石灰墙。
　　除了床底，狭小的房间根本找不到躲猫猫的地方，大橘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顾毅强打起精神，摸出手机，点开了亮起红点的微信。
　　“cn御萝萝：<寻猫启事>本人不慎于6月11日晚间，在芋荷街道、还建房小区11栋6单元附近，遗失一只橘猫。公猫，2岁半，肥胖，嘴上有橘黄印记，叫它名字‘大橘’会有反应。家里养了几年，有感情了，望捡到的好心人速与本人联系，也可提供线索帮忙找回。【重金……酬谢】，联系手机：13xxxxxxxxx。11栋6单元8-1：顾毅。2032年6月13日。”
　　看到被黑括号标注的醒目文字，顾毅忍不住嘴角抽搐：空格前后那几个字，他倒是都认识，但放在一起怎么就成了天书，看不懂、看不懂……
　　把这篇寻猫启事复制到备忘录，然后，双手哆嗦地填上了“五百”这两个血淋淋的大字……
　　看来，工资卡这个月又得暴毙了！
　　下意识点开通讯录，找到那串熟悉的号码后，顾毅突然迟疑了。
　　“守护什么守护，这猫是能供你吃、还是能供你穿？”
　　“这世上只有钱，才值得守护……”
　　“‘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世界太小，容不下你的梦想！”
　　家里人苦口婆心的劝说似乎还挂在耳边，顾毅不自觉地抿紧嘴唇：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把大橘找回来——它只是一只宠物，自己却是它的一生……
　　想着有的没的，顾毅脸都没洗，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这天晚上，他睡得特别不踏实，一直半梦半醒的：偶尔还听到有人在耳边低语，感觉床板也在不停地晃荡……
　　被幻觉折磨得发疯的顾毅，终于在后半夜醒来。
　　幸好，只是做了一个噩梦，但梦里也没见着大橘……
　　头顶的节能灯还亮着，刺眼的白光让人下意识地低头。
　　视线落到床尾，看到木板组装的电脑桌时，顾毅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主机箱底部，咖啡色的板材已是一片狼藉。
　　横七竖八的刻痕，泛着冷冽的光，应该是某只猫磨完爪留下的罪证……
　　可是，大橘已经丢了啊！
　　顾毅趴到床边，发现床脚果然也出现了新鲜的爪痕。
　　细细的纹路，像是横生的蔓藤，从床底板下蜿蜒而出。
　　凝视着床底的黑暗，顾毅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功能。
　　顿时，光芒大作，眼前仿佛升起了一团白色的焰火……
　　顾毅却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动作僵硬地转过头时，炽烈的白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生满铁锈的合金纱窗居然开始发光，仿佛打开了一扇巨大的光门，一道比水桶还粗的光柱径直落在顾毅背上。
　　犹如从黄泉探出的鬼爪，背脊处传出冰冷的触感，鸡皮疙瘩不停地往外冒……
　　刺眼的白光下，床底的阴影却像是濒死的困兽疯狂反扑，又如同黑色的潮水席卷而出……
　　嗡……
　　突如其来的耳鸣后，全身一震！
　　顾毅只觉得天旋地转，强烈的失重感如影随形，他似乎被黑潮裹挟直冲云霄……但扑入眼帘的，竟是万丈深渊……
　　颠倒的天地，错乱的时空，无尽的堕落！
　　喵呜……
　　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猫叫，顾毅才摆脱了比晕船还强烈无数倍的眩晕感，逐渐恢复了意识。
　　“铲屎的，醒醒，快别睡了！”
　　粗糙、抖动，窒息！
　　顾毅缓缓睁眼，发现自己脸部着地，整个身子都埋在某种绿色植物的根部。
　　丛生的绿植，像是某种蕨类，直接从地底长出圆滚滚、胖乎乎的草茎，上面还挤满了一簇簇菱形的小叶片。
　　没有密集恐惧症的顾毅，看着这些植物也觉得有点难受。
　　他喘了两口气，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个橘黄色的球状物，正盘踞在前方高耸的翡翠王座上。
　　“这是哪，我怎么在这里……大橘？”
　　“哼哼，铲屎的，叫我大橘主！这次，先诉你无罪……”
　　这声音，怎么听起来像是公鸭嗓……
　　对了，猫会说话吗？
　　大橘，你们喵星人准备反攻蓝星了？
　　顾毅胡思路想的时候，橘猫背后钻出了一只身材纤细的白猫。
　　一个清冷的女声，也在顾毅耳边幽幽响起：“你好，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