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危险与机遇并存的世界

　　夏季，奔腾的索恩河为里昂的居民带来不多的一丝清凉，对麦色皮肤的狂热嗜好让人们冒着皮肤癌的风险在河岸边暴晒。
　　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王汉身上，他贪婪的盯了眼桥下露出姣好身材的美女们，转身扯上窗帘，再次站在讲台上。
　　“撒驴（Salut），同学们。我叫王汉，本学期真菌学代课老师，你们可以称呼我汉博士。很荣幸在这里与大家一起学习真菌这个神秘的领域……”
　　“汉博士，听说您是梅埃里生物实验室研究员？”坐在教室第一排的眼镜男孩打断他的讲话，饶有兴趣的问到。
　　又来了，王汉不免有些丧气，法国人浪漫自由的天性让他们的大学课堂过于活跃，也许有利于思维的碰撞和激发，但绝对不适合有着明确教案和授课时间表的老师。
　　他点点头，等着对方下步的提问。
　　“那您在真菌研究中遇到的最恐怖的事情是什么？”男孩眼中闪着光芒，显然对此非常感兴趣。
　　梅埃里实验室是世界上仅有的几个BSL-4级别生物安全实验室，承担着诸如埃博拉病毒、炭疽杆菌、马尔堡病毒等极度危险的生物研究。里昂本地各学院有着不少关于这个实验室的都市传说，颇有些神秘色彩。
　　看到台下原本昏昏欲睡的学生们一起抬起了头，王汉意识到这是抓住这帮新生兴趣的最佳时机，他整理了下思绪，缓缓说道：“这是个危险与机遇并存世界，那些杀不死你的，将帮助你变得更加完美，真菌如此，人类也是如此，这在生物学中称为‘胁迫抗性’……”
　　提问的男生有些不满的皱起眉，他发现老师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但王汉伸手虚按，止住了对方进一步的提问。
　　“2019年，洛维特教授将澳洲漏斗网蜘蛛的毒液基因植入绿僵菌，形成了新的真菌。当这种真菌辨识到宿主时，会穿透蚊子的表皮进入体内，进而杀死非洲疟蚊，从根源上终结当地肆虐的疟疾传播。”
　　“听起来是好事，不是吗？”教室后排有人问到。
　　“咳咳，是的，但这也许将引发新的胁迫抗性。一旦疟蚊种群因此产生抵抗力，新的物种将彻底免疫现有毒素的影响。类似的还有2009年在日本发现的耳念珠菌，由于其对人类目前几乎所有的抗生素具有抗性，也称‘超级真菌’。没人知道这种真菌何时进化出如此强大的耐药性，但其高达60%的血液感染死亡率直接威胁了人类的生存。”
　　说到这，王汉再次咳嗽两声，转身在黑板上画出拳头大小的小圆，“全世界已被发现的真菌大概有12万种，但生物学家们预测的真菌总数有多少呢？”
　　接着他全力摆动胳膊，画出直径接近一米的大圆，“——320万种，这是他们的估计。”
　　丢下粉笔，王汉对着鸦雀无声的教室说到：“人类无时无刻的在影响生态圈，无数的垃圾、污水，甚至是我们呼出的二氧化碳，都可能激发未知真菌的胁迫抗性，进化出让我们大吃一惊的能力，甚至是能灭绝人类这个物种的能力——”
　　“回到你的问题，在我看来，未知就是最大的恐惧。”
　　---------------------------------------------------------------------------------------------------------------------------
　　王汉没想过刚在课堂上侃侃而谈致命的人类危机之后，很快，他就不在那个熟悉的人类群体之中了。
　　此刻的王汉说不清自己在哪里，是什么状态。眼前翻滚的暗色迷雾笼罩，大约应该是阴冷的吧？可自己却全然没有冷热感知。
　　试图挪动一下躯体，但视线飞快转过，身体的感觉却不存在，仿佛梦境中的跳跃。
　　没有声音、没有色彩、没有感知，甚至没有时间。
　　漫漫黑暗中，记忆逐渐模糊，仍能思考的大脑反而让人更加苦恼，王汉从最初的恐慌变得几近疯狂。就在他觉得自己要撑不住的时候，无尽的白色光芒充斥了自己的视野。
　　白炽降临……
　　失去感知的王汉在这一瞬，他终于感觉到了变化：不知哪里的力量抓着“自己”下落，奇怪的下坠感让人恐慌，接着——一片黑暗。
　　久违的酸疼感充斥着大脑，但王汉激动的几乎要落下泪来，比起五感丧失的痛苦，这点刺激算得了什么！
　　四肢继续传来疼痛感，王汉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一个大汉抱着，趴在一排木桶下。
　　尼玛，要不要一来就这么“哲学”！
　　王汉努力挣扎，但瘦弱的身体在穿着皮甲的壮汉身下好像羔羊一样无力。他想大声呼救，一张大手堵住了他呼喊。
　　“大人，刺客还在外面！”壮汉焦急的轻声说到。
　　“刺客?”
　　与壮硕的身体相比，这人的脸庞倒是有些稚嫩，嘴角边依然有着细密的绒毛。王汉脑中瞬间出现这个人的名字：巴克•卡尔加，自己卫队里的年轻侍从。
　　年轻人的名字好像一把钥匙，汹涌的记忆如同洪水一样灌入大脑，王汉紧紧咬牙，忍住头中突如其来的刺疼，只有微微颤抖的身体说明他承受着痛苦。
　　疼痛好像潮水，来得快，去的也快，留下一堆杂乱无章的信息在王汉脑中。
　　科林•坎贝尔！坎贝尔伯爵十四岁的长子，这是自己的身份。来不及回忆其他信息，大脑里残留的强烈危机感提醒着他必须尽快掌握情况！
　　“巴克，什么情况？”王汉迅速进入科林的角色，这具身体稚嫩的脸庞上露出与年纪不符的冷静，让焦急的骑士侍从有些意外。
　　“威尔逊骑士、布奇、沃纳他们都完了，依卡尔学士躲在那边的拐角处。”巴克急促的说着。
　　听到对方的汇报，科林心中凉了半截。
　　如果记忆没错，自己的护卫总共也就四人，依卡尔学士是父亲的内政官，一个博学的老头，战斗是派不上用场的。
　　拍拍巴克的肩膀，示意对方松开自己，科林微微探出头。
　　这似乎是个酒馆，原本热闹的大堂此时寂静无声，燃烧的松明火把照亮了地上横七竖八的几具尸体，有着甲的战士，也有穿着亚麻衫的平民，脖颈上都插着黑色箭矢，一击毙命。鲜血在地板上流淌，汇集成红色的水洼。顺着他们倒地的方向，敞开的大门外夜色深沉。
　　科林将视线转回屋内，不远处有个男人将桌子放倒，遮住自己和背后的小女孩，从对方亚麻披风下露出的皮甲来看，应当也不是平民。
　　“哆——”
　　巴克一把拉回科林，一支颤动着的黑色长箭正插在他头前的酒桶上，酒水从缝隙中渗出，这一击居然击穿了桶壁。
　　杀手果然没有离开，科林大脑飞快的思考着。
　　“如果我是刺客，在取得优势的情况下却不进攻……”
　　他望向屋外漆黑的夜色，“所以对方有着后手？”
　　需要尽快找到办法才行。科林再次望向地上的尸体，三个护卫整齐的倒在他们的座位旁，而四周被射杀的平民却姿态各异。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科林细细思索着。
　　突然灵光一闪，他发现了尸体姿态不同的原因：“对方只有3名弓箭手！”
　　第一轮齐射分别杀死了坐在外面威胁最大的三个护卫。第二轮是为了封住大堂深处目标逃生的通道？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平民的尸体姿态各异，因为他们是在逃命过程中被依次射杀。
　　不能再等了！科林明确了对方的兵力，也猜到了对方下步的打算。他抬起头，对着躲在桌子后的男人吹了声口哨。
　　“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搭把手如何？”
　　男人困惑的望着科林，对他所谓“一条船”的说法有些迷惑，但下一刻就明白了背后的意思。他回头看了眼被斗篷遮住的小女孩，扭头低声说道：“你想怎么做？”
　　“外面的弓箭手只有3个，搭箭需要时间，我这边两个人吸引对方注意，你乘机把大门关上。”
　　巴克震惊的望着科林，他不能想象刚刚才被吓昏过去的少爷此刻居然有如此的勇气和决断。
　　男人探头望向地上的尸体，沉思片刻，显然也看出了其中的门道，他点点头，“可以，但我只有听到三箭都射出后才会行动。”
　　巴克愤怒的直起身，这样一来所有的风险都在己方一边，对方一点风险都不担！科林拉住巴克，点头答应，他心中早有打算。
　　脱下身上的棉布外套，一层层缠在圆肚酒壶上，把巴克的皮盔取下，套在上面，如果只露出部分，远看的确像是人头。
　　把长凳劈开，用凳子腿组成十字，把巴克的皮甲捆在上面。不过几个呼吸，科林就已经做好准备。
　　轻声叮嘱完巴克，他提示男人开始行动。
　　巴克按照主人的吩咐，频繁的将假头向上举起，每次只微微露出一线就立刻收回。来回三次，见到科林狠狠挥手，他连忙将假头高高举起，大半个头盔都露出酒桶——
　　哆的一声，箭矢瞬间将巴克手中的假头射飞。
　　第一箭，射出！
　　就是现在！科林猛地将手中的假人向前丢出，被保养得油光水滑的皮甲在空中反射出松明的火光，一支长箭嗖的穿过，毫不费力的射穿皮甲前后两层。
　　第二箭！
　　对面的男人微眯着眼睛，注意着箭矢的破空声，还有一箭。但此时巴克与科林手边已经没有可以欺骗对方的道具，再愚笨的敌人此时也会更加慎重的瞄准。关键是再次搭箭的时间不过几秒，错过就再也没有机会！年轻的骑士侍从绝望的望向科林，他的少主并未告诉下步该如何做。
　　拼了！科林闭上眼，回忆着刚才两箭的节奏，右脚一蹬，身子已经冲出酒桶的遮掩。
　　肾上腺素的分泌好像停滞了时间，他能看到对面男人惊讶的眼神，还有小姑娘在斗篷下露出的清澈明亮的目光。“不——”巴克的叫声从背后传来，好像被拉长的磁带，发出沉闷变异的声音。
　　一、二，就是现在！
　　再次迈出的右脚并未蹬在地面，而是向后虚踢，失去支撑的身体向前倾倒，冲刺变为卧倒……科林赌的就是对方瞄准的是自己的要害，从倒地的尸体看，这些弓手极其凶狠且自信，能射头绝对不射身子。
　　倒下的过程缓慢而煎熬，“未知才会恐惧”，上一世的箴言在此时显得格外真实！
　　嗖——屁股上一凉，科林反而笑了出来：自己赌赢了！
　　几乎是同时，蹲在桌子后的男人好像猛虎扑食一样跃起，翻过半人高的桌面，向着大门奔去。
　　此时科林已经落地，剧烈的撞击让他呲牙咧嘴，但在作死边缘试探的感觉的确让人沉醉。
　　“嘭！”突如其来的弓弦声惊的众人抬起头，还有一箭？对方留了一手！
　　然而此时后悔已经晚了，飞驰的箭矢在眼中只留下一道黑痕，直直飞向奔跑的男人。
　　科林绝望的闭上眼，如果男人死掉，自己将成为史上最命短的穿越客。
　　银光刺透紧闭的双眼，“铛”的一声，男人手中不知何时已抽出长剑，面前的箭矢被分成两瓣，分别射入他背后的木墙。
　　大门被关上，科林深出一口气，终于活下来了……
　　“科林少爷！”墙角传来沙哑的呼唤，“这边！”
　　巴克冲到科林身边，把他拦腰抱起，几步跑到墙角，一个白胡子老头正站在那里，背后是隐约闪着火光的酒馆厨房。
　　身手了得的男人抱着小女孩也来到墙角，他向科林微微点头致意，显然认可了他的付出，“贝尔，你可以叫我贝尔。”
　　科林点点头，现在还不是寒暄的时候。他望向此前一直缩在墙角的老头子，依卡尔是名学士，这意味着他可能有着众人脱困的方法。
　　“大人，”老头微微低头，依旧恪守礼节，“黑色的箭矢和凶狠的箭术……他们应该是异端中的猎杀者。”
　　异端……猎杀者……科林痛苦的揉揉脑壳，他实在没有精力在无边的记忆中去搜索这两个名词。
　　名为贝尔的男人似乎看出了科林的窘迫，“无信之人，不信仰帝皇，也不信仰邪神，以杀人为生。审判庭不专门针对他们，但遇到时绝不手软。”
　　科林感激的望向贝尔，比起其他专有名词，邪神和审判庭要好理解的多。
　　“他们擅长远射，但不善近战，行动隐秘，只在夜晚行动……”贝尔补充的话语让众人心下稍安。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