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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不醉人人自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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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将后,有飞鸟栖上枝头,地上染血一片,此时燥热,已然晒至干涸,血迹尚未爬远,化作一滩,结作块状。茅屋里,柳晨生找来干净酒水,二人复相坐而饮。这些贼匪吃的酒水颇好,口干醇厚,酒香飘悠。
  押镖人未有苏醒迹象,多半是一时半会难清醒。蒙汗药是江湖中惯用手段,往往有出其不意之效果。白君笑说道,“柳兄为何不离去,却是叫在下在此喝酒?”
  柳晨生释杯,笑道,“白兄,去哪喝酒不是喝酒,这里且不算酒钱,岂不美哉。”白君笑饮酒放杯,仰天望日,转而低头说道,“说的好,天色尚早,有美酒与你我二人做伴,美事一桩。”两人复痛饮起来。白君笑很喜吃酒,倘若那天不吃了,当真是天下奇闻。
  他看向昏睡的押镖人,叹息道,“权且算救尔等一命,可惜贼匪不值酒钱,呜呼哀哉。”白君笑杀过许多人,换过许多酒,亦走过许多路,却也有许多不值酒钱的人头。作奸犯科,使下三滥手段的,总没光明正大杀人来的好。前者让人死的不明不白,后者却是让你死的清楚。莫到阎王殿前还不知身在何处。
  有老鸦南飞,老天爷估摸累了,板着脸,很是阴沉,林中有风来,只听枫叶沙沙作响。酒喝完,白君笑又醉了,似乎每次都要喝醉,又似乎每次是酒尽方罪。不知是醉酒,还是人自醉。这人似乎有很多故事,却又藏成了心事。他为何武艺如此高绝,却又为何是个病痨,种种因素,竟使他如此有魅力,让人想要挖掘他的一切。
  柳晨生没醉,他很想试一次喝醉的滋味,却往往不会醉。他方才及冠,仍是个少年,家中却没长辈了。风啊吹,吹不散少年心头的愁滋味。
  日头收尽最后一缕余晖,也似黑暗吞噬完最后一丝光线,正乃,你方唱罢我登场。
  押镖人醒了,白君笑也醒了,暮色已至。押镖人知招暗算,但不曾想,这两尊大佛未离去,镖也未丢,当即涕泣连连,忙伏地磕头。这二人保全他们性命两次,素昧平生,已是仁至义尽,天下大善,莫过于此。
  押镖人点燃火把,趁火光赶路程。此去离琨程郡已不远,快马加鞭,一路驰骋,一个时辰便赶至琨程郡境内。
  此刻,街坊的喧闹声如此悦耳,灯火连天极为养眼。押镖人心安,到琨程郡完成交接,这一镖就算完罢。他们辞别柳晨生,临走前却道,“公子日后若回柳州,定当来林氏镖局,我等好生款待。”
  白君笑也道,“柳兄,你我二人便在此分道,日后有缘,必然再见。”柳晨生亦笑道,“一定。”他转身离去,欲找客栈住店。
  白君笑突然道,“唉,罢了罢了,我再请柳兄吃一次酒,赊一顿,下回请。”,这个穷酸书生恐将兜内余钱掏出来喽。
  琨程郡中央有一座清冽楼,有酒家,有餐馆,也可赏景,喝花酒。白君笑进酒家,要了四坛酒水。二人来到清冽楼下,白君笑咧嘴笑道,“你我至瓦顶一叙,哪儿清净。”说罢提酒腾身而起,直直掠至瓦顶,坐定,向柳晨生挥手示意。
  柳晨生亦是轻声一笑,身形一晃,飞将起来。二人坐于瓦顶,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看世态炎凉,江湖儿郎。若有文人墨客登临此处,只怕是会吟诗一首,“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自然没山无水,意境已至,亦是绝美。
  白君笑饮酒仍是这般快,也不知是自己想饮酒,还是想请柳晨生吃酒,权且不论因果,这二人相坐对饮,已是缘分所致。
  他开口道,“我走过万般路,却唯请你吃酒。”细说来,他与柳晨生相交未深,两顿酒的交情而已。柳晨生抱拳道,“荣幸之至。”
  清冽楼瓦顶上的月亮很圆很亮,比美人的铜镜更圆,比权贵的珠宝更亮。月亮很近,似乎触手可得,又隔遥遥万里。
  这月光犹如照入白君笑心中,他酒已尽,人已醉,却见长笑复长笑,叹息复叹息,白君笑咧嘴,这酒意便升到天上去,他低声道,“柳兄,此去经年,愿惹小人,莫碰君子。小人记仇,君子借刀。愿伺女子,莫交权贵。女子生怨,权贵诛族。天下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我却道,唯君子与权贵难伺候。小人女子爱钱财,君子权贵喜誉荣。”,他经历万千,心力交瘁,他生于书香,往来无白丁。他入京面圣,意气风发。他本该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却要借酒入眠。
  柳晨生知道白君笑不简单,只是未想到他如此曲折离奇。除杜老头,没有人阅历如此丰富,而今却在一个少年口中吐出,柳晨生动容。那个缺牙的杜老头想必有更多故事,只是带入坟中,再没机会听喽。
  白君笑歇气,又说道,“我觉着你有趣,与生俱来的直觉,他人见我咳嗽皆劝我别沾酒,唯有你不劝,不但不劝,还与我同饮。我向来以酒会友,不会错,喜欢喝醉的人,也不会差。”
  说罢,他便横躺下来,仰天望月。伸手捕捉,却又一场空,如梦似幻。少年在朝堂时壮志凌云,而今心灰意冷。入江湖时,却没了满腔热血。
  他自顾说道,“实不相瞒,我本是京州大家子弟,而后参加殿试,得状元郎。朝堂中抛橄榄枝,我亦知有党派之分,却不愿同流合污。弹劾他人恶行,后被诬陷,锒铛入狱,时值天子诞一女,龙颜大悦,大赦天下。出狱后,却见家人被屠尽。”
  说道这,少年已哽咽,却没眼泪,似早已流干,“我背负一家冤案,要杀的人太多,但这些人的头不值酒钱,我却偏偏想杀这等人。”
  柳晨生默然不语,他虽不曾见父母,但得杜老头养育,这种情愫,或许很难懂,谈恨,说不上,不恨,更算不上。
  白君笑说完,昏昏睡去,却见他眼角含笑。柳晨生蓦然起身,“。”
  月光已渐淡,琨程郡似一片明镜,供人心梳妆成想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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