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王星河

　　魏青竹失魂落魄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坐着一辆藏了炸弹的车，走了五六公里的路。
　　等她冒出一身冷汗时，苏家的车已经停在一条临时拉起的警戒线前。
　　警戒线旁，有一个身穿迷彩军服的人身如标枪地守着岗，见到车，没有敬礼，而是举起了枪。
　　苏文林解开安全带下车，远远地出示了一个证件，军人方才放下枪，立正敬礼，苏文林回礼上车。
　　汽车驶进警戒线内，魏青竹便看见有无数帐篷如小山包一般在地上搭起，乍眼望去，麻列如乱石，见不着头，少说也有上万人。
　　赵长安向苏文林道声谢，下车脚刚骊沙地，立刻就有一雄壮身影飞扑过来把他紧紧抱住。
　　“少爷！”
　　“星河叔。”
　　“少爷你没事吧？”肥肥胖胖的王星河是泪涕齐下，东扯扯赵长安的衣服，西拉拉赵长安的裤子。
　　“是我该死，是我该死。”
　　胖成大娘说话还有些娘里娘气的王星河确认了赵长安没事后，便出手狠狠地扇了自己几巴掌。
　　“若不是我派许科去接你，就绝不会发生这等事，都怪我，都怪我！”
　　“怪你怪你。”
　　只有头发被烧焦了一点的赵长安没好气地点点头。
　　“待会儿我就叫赵梁煎你一层皮。”
　　“一层皮哪够！出了这等事，就是把我这贱命烂命祸命给放油锅里炸成肉泥包肉包子怕都不行！少爷你打我，你打我，你打我，你要不打我一下我这辈子都安乐不下来。”
　　魏青竹忽然觉得有一种恶寒。
　　眼前这王星河讲话怎么那么像电视剧来的公公？一个大男人，大晚上的对另一个男人扯来扯去，还要别人打他，这不是犯贱是做甚？
　　只是恶寒归恶寒，她是一点都没有小瞧王星河的意思。
　　原因无它，只因王星河可是赵家大名鼎鼎的三管家之一，出身天川最一流的学府，当年干了些路人截止的龌龊勾当被关进了监狱。
　　而后一出狱，就被赵家给绑上船了，从小小一管账的打拼到现在的管家之位，外人评王星河只有八个字。
　　菩萨面貌，蛇蝎心肠。
　　魏青竹撇嘴，暗想眼前这菩萨未免太胖，说是女版佛陀还差不多。
　　“王星河，你也就会欺负我了。”
　　赵长安笑呵呵地拍了拍眼前男人的脸。
　　“要是二姐在，你敢让她打你，怕不是一戒尺下去把你右嘴大牙也给打没咯。”
　　“嘿嘿嘿，我知道三少爷对人家好嘛~”
　　呕！！！
　　魏青竹看着王星河两根食指学小女生那样碰来碰去，强忍不吐。
　　“不说废话，许科叛逃原因找到没有？”
　　“才收到消息。”王星河点点头，“他妻女昨天连夜被抓去印利，说是肯卖命，妻女就入印利国籍吃喝不愁，不肯就立杀，刚刚有人在他房间里找到了一根小手指头，应该是他女儿的。”
　　“……嗯。”
　　赵长安立在原地，点头，叹口气。
　　“放过他家人……”
　　“已经吩咐在印利国的赵家人不惜一切代价把母女二人格杀！”
　　“你……”
　　“请三少爷严惩！”
　　王星河胖乎乎的身子忽然单膝跪下，头颅着地。
　　“我王星河做事三少爷你也是知道的，说话如泼千金水，我既吩咐下去许科妻女得死，她们就必须得死，就算老爷来了也不会有商量的余地。今夜三少爷出事，我本便是死有余辜，请三少爷用家法，我王星河绝不喊一句冤！”
　　“……”
　　赵长安不说话了，倒是一旁一向直爽泼辣的魏青竹火气直窜，她可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有人说面前这个娘娘腔是菩萨面貌，蛇蝎心肠了。
　　“啧啧啧、你这人可真有趣，自己要死要活没人管你，连累两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做什么？”
　　“连累？”
　　王星河看向魏青竹，忽然冷笑了。
　　“许科刚刚可是差点把你们的命给收了。”
　　“那他不过是迫不得已，何况这和他的妻女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是自己做错了事，要迁怒于人罢！”
　　“我迁怒于人？”
　　王星河一向只对三个少爷小姐好声好气，对魏青竹便是丝毫不客气了。
　　“若今日许科妻女不死，日后多少赵家妻儿挚友要被盯上！？到时候谁负责？真个鼠目寸光，空长一朽木脑袋！”
　　“……”
　　魏青竹憋红了脸，一时之间没有想明白里面的逻辑，她只觉得王星河振振有词，气势吓人，一时不好争辩什么。
　　她甚至有点生气为什么赵家的人见到她，都说她脑子不好使，明明自己也是被无数人夸过脑子灵活的。
　　“王星河，你起来，这事不怪你。”
　　“诶！”
　　王星河马上又露出灿烂笑容，弯下胖乎乎的身子在前面带路。
　　“少爷这边走，赵家帐篷在那边。”
　　长安点点头，当下便和苏文林、苏柔柔暂作告别。
　　苏家叔侄二人知道今晚赵家是要下血雨了，当下也不说什么，都挥手告别。
　　倒是临走前苏柔柔没忍住，有些担心地踮脚在赵长安耳边说了什么，羞得赵长安连连后退，重重点头，说声放心。
　　苏文林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一幕，不知说什么好。
　　赵家一行人跟在王星河身后，踩在湿软沙地上，徐徐向前撞上软软的凉风。
　　魏青竹还是没有想明白王星河的意思，压了压自己翘起来的长发，揉揉眉头。
　　赵长安看着自己脑子转不过的徒弟，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才收了两个徒弟，但两个徒弟好像都笨笨的。
　　山芋是万窍不开，只开剑窍。
　　青竹是人事不通，只通善恶。
　　都不是好事。
　　都是极好的事。
　　“好好想想，如果许科的妻女不死还在国外过得有滋有味，肯定会有更多赵家的妻儿被盯上的。”
　　“……为什么？”
　　“因为不背叛赵家，自己得活，背叛赵家，妻儿能生，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一道选择题。有选择，就意味着有商量的余地。但如果告诉他们，背叛不背叛他们的妻儿都是死路一条，很多人没得选，也没必要背叛了。当他们没有背叛之心，绑架他们的妻儿并没有意义，这样反而是保护她们最好的方法。”
　　“但是他们不会恨赵家吗？”
　　“恨？他们不恨那些坏人反而恨赵家？难道他们背叛了赵家，赵家还要善待他们的妻儿才叫爱吗？这么做对得起那么多忠心耿耿的人？上了船，大碗喝了酒，大块吃了肉，命就得挂人船上，要真恨，学什么人上船？”
　　“……”
　　“不过别小看我们王管家了，按我看，王管家应该会让人伪装成是印利国人杀的，把仇恨转移走了，是吧，王管家？”
　　前些年才喝过他女儿满月酒、当了人家小女孩干爹、最近又借了些钱给许科买了套房子的王星河一声不吭，只是点了点头。
　　他的身子依然胖胖的。
　　每一步都踩出一个脚印。
　　轻柔的月光压得他有些许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