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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真神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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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天宝和桃花成婚以后,日子过得甜美。秦天宝是受过苦的,地里农活样样在行,耕种收割打碾都不在话下,小日子便慢慢过得丰殷起来。桃花地里活能干,家里活也不赖,还做得一手好茶饭。两人劳作一毕,你烧锅,他翰面,热汤热饭,吃得舒坦。
  晚上睡下,年轻夫妻,哪有清闲。翻云覆雨,筋疲力尽,方才歇息。结婚几年,两口子恩恩爱爱,很少红脸。
  只有一点遗憾,就是始终未能添上个一男半女。
  秦天宝不着急,反正年轻,迟就迟点,没啥。可桃花就不一样了。老是念叨,咋能怀不上呢。都结婚这么长时间了,该怀上了呀。她去问过大嫂薛小翠,也和陈德福的妇人文莲叶,叨咕了半天,自己想了许多方子,可还是不见一点动静。她就着急了。不停地用手拍着头说,这可咋办,这可咋办。秦天宝就抓住她的手说,不着急,咱去找个医生看看再说嘛。
  秦天宝带着桃花去清泉河,找了乡医徐大拿。那徐大拿一大把白胡子,戴一副墨子眼镜,像个高人的样子。问了桃花一些妇道方面的事,摸了脉相,沉吟半天,便开了一副药方。说,抓上这药吃了,两个月后,就能怀上。
  可吃了药半年时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秦天宝才开始感到问题严重起来。
  他好像忽然间,听到了麻子庄那寡妇的哭喊,老天爷呵,你睁睁眼,让那杀人贼断子绝孙,不得好死。他的心里,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他怎么会忽然想到那个寡妇呢,她已经死了。从麻子庄回来不长时间,他就听说,麻子庄出了人命。土匪焦一刀,被人杀死在那家人的炕上,一个碎娃娃被人用刀杀了。那寡妇女人,也吊死在窑里的浮梁子上。麻子庄,绝户了。
  他听了,心里又一次格登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心理。他害了那碎娃娃的命,不该,可那不是他故意的呀。那寡妇为啥也要死呢,他可没想着要寡妇的命呵。这到底是咋回事。结婚这么长时间,桃花都没怀上娃娃,难道真是老天爷要报应自己吗。
  老天爷,你是不是真的管着人间的生死祸福,因果报应,难道真的要我秦天宝,无子无后,断子绝孙么,若真的是,求你给我一个明示,我该咋办,咋样才能赎去我的罪孽。
  秦天宝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也问着苍天里的神。
  但是,大地不语,苍天不应。到哪里去寻找那能帮他赎罪的神呢。
  他漫无目标地走着。却不知不觉,来到了当年遇着那放羊老汉的地方。羊还在,可却换了一个年轻的放羊人。那年轻人的面相,和放羊老汉颇有些相像。他说你家老人呢。放羊人说,唉,殁了好几年了。他问说,你知道那麻子庄,死了的寡妇和娃娃埋哪里了。那人扭头盯了他半天,说,你问这,怕是有事呢,我告诉你,我不会说。当年,我大就是告诉了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才害得那寡妇和娃娃丢了命,我大到死都不能原谅自己,你该不是那人吧。他说,不是。就转身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啥,竟鬼使神差地去那个地方。是要请求那死了的寡妇和娃娃,原谅自己吗。
  他叹息着摇摇头,决定去找怪人来帮忙看看。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七条棍。
  七条棍是个在阴阳两面打交道的人,很有些道行,在丫河口北山一带,名气不小。秦天宝找到他,问说,一个人犯了罪,咋样才能免罪。七条棍说,要是死了,就做个道场,念经能免罪。要是活着嘛,就自己去赎罪。秦天宝说,自己没法赎又咋办呢。七条棍显得有些为难,说你遇到啥事吧,说了我想办法。秦天宝就说了自己结婚多年,一直没有个娃娃,想要个娃娃。七条棍说,嗨,你直说不就行了。这事,简单。看看阴宅阳宅不就行了。就和秦天宝一起,先来到糖老汉的坟跟前,前后左右看了,说这坟是我埋的,子孙兴旺之象,不会有错。后到家里,说这庄子你动过。就用罗盘定了庄向,拿出铜铃边摇边念经,在庄顶上立了犁铧,在崖面子上挂了箩圈,化符让桃花喝了。说,好了,没有啥事了,这下就能怀上了。
  可七条棍走了快一年,桃花依然没有动静。
  秦天宝也看得出来,那七条棍只是做些外工,他并不能回答和解决罪的问题。罪脱不了,他的心里就不得安宁。因此,他想到老爷山上的庙里去求问,说不定在那里能问出结果。这天,他来丫河口镇,踩着列石走过了北川河道,就向面前的山上走去。
  那老爷山紧靠在丫河口镇的西边,山上林木翠绿,从山两侧流下来的两条河水,在山前汇集成了一条,形同丫字,这丫河口镇的名字也就是这么来的。
  上到半山新修不久的庙里,秦天宝问了一个年轻和尚,就去找庙里的管事石嘉和尚。那石嘉六十来岁,剃了光头,面色高古。问说,这位施主有啥事。秦天宝就问了一直在心里郁结不散的问题,一个人有罪了咋办。石嘉说,好办,闭门思过,一心向佛,罪就能脱。秦天宝说,要是杀了人呢。石嘉看他一眼说,罪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诚心悔改,就能成佛。他问,啥叫成佛。石嘉答,成佛嘛,就是修成正果,进入极乐世界。他又问说,如要成佛,咋做才能行。石嘉说,那就了却尘缘,无我忘我,清心修佛。秦天宝说,我还有些未了的心愿,想办完再说。石嘉问说,啥心愿。他说,也是人之常情,生子留后吧。石嘉笑了,说,施主尘缘未了,就不多谈佛了罢。秦天宝说,既然佛是救苦救难的,为啥就不能谈人之常情呢。那石嘉摇摇头说,红尘万丈,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施主既是想生子留后,那就好自为之吧。说完,起身径直走了。
  从那庙里出来,让秦天宝好不懊恼。那和尚说来说去,还是让他吃斋念佛,了却红尘。可这样了,桃花咋办,又哪来的儿子呢。过河以后,就信步往那丫河口镇上走来。
  丫河口镇在百十里蒲河川上,还算是个繁华小镇。从西峰到固原,从镇原到环县,四城相往,都要在丫河口这个十字点上交汇。同治年间,镇子被那回兵糟蹋得不成样子,现在又开始热闹起来了。街上的酒馆饭铺,客栈马店,钱庄商行一应聚全。秦天宝一进镇子,顿觉喧嚣声一片。上了斜坡,一眼就看到川道中间,凸起着一座小山梁,那山梁不知是多少辈子以前,两条河在这里交汇,河水改道后形成的。那座小山梁上的基督教堂,丫河口人都把它叫作洋堂。洋堂是几年前来的两人外国人建的。秦天宝每次到丫河口来,都要抬眼看看那座漂亮的洋房子。心里一直琢磨不透,啥叫个基督教呢,外国人把那教堂建到丫河口,又图个啥呢。
  由于心里的忧疑未解,今儿走到这里,就想进去看看,问问自己的事。但那教堂毕竟是外国人的,有啥讲究,能不能进去,他还是吃不准。正在教堂的大门口犹豫着,突然看到那个外国男人,夹着书从一间房子出来,见到他,就走过来,热情招呼他说,弟兄,请进来请进来。这外国人说话不是很准,但秦天宝还能够听得明白。他就从大门进去,听到里面一间大房子里,有许多人在唱着歌儿。外国男人喊房子里一个人出来,说,苏五,你接待一下这位弟兄,我去讲道。就进了那间大房子。苏五带他到侧旁的一间房里,让他坐了。他看苏五面熟,好像常在街上见呢。那苏五一脸和善,说,我认得你,你姓秦吧。秦天宝点头称是。苏五说,不知我能帮你点啥。秦天宝就问说,要是一个人犯了罪,怎么才能免罪呢。苏五说,我们都是罪人,都犯了罪,罪的结局就是死。不过上帝爱人,不愿他爱的人都死,就打发他的独生子耶稣基督来,替我们死,在十字架上为我们舍了命。凡是信耶稣的人,死罪就能免。不管你犯了啥罪,只要信他,就能得救赎。秦天宝第一次听说这样的道理,觉得新鲜,也很受用。就接着问了许多他关心的问题。那苏五一一答了。正说着,房里突然跑进来一个两三岁的洋娃娃,一见秦天宝,马上就愣住了。秦天宝看见,就拉住他说,这娃娃长得真乖,是谁的。苏五说这就是刚才那位哈恩牧师的娃娃,叫保罗。哈恩牧师是葡萄牙人,和他妇人艾琳教士来咱这里传教,都好几年了,咱丫河口信耶稣的人,有好几十个呢。这时,那个叫艾琳的外国妇人进来,对洋娃娃说,保罗,大人在说话,别打扰,好吗。就拉那保罗出去。秦天宝说,这信耶稣的,也能结婚生娃呀。苏五说咋不能呢,耶稣最喜欢碎娃娃。秦天宝说,我也想要个娃娃,可结婚多年了,一直怀不上。苏五说,你好好信耶稣,上帝会赐给你。不多时,哈恩讲道完了,进到房子,听了两人谈的,就对秦天宝说,弟兄,不要怕,只要信了耶稣,罪就能免,你求的事就能实现。说着,把手里的书递给秦天宝说,这本圣经,送给你,有空好好看看,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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