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开门

　　风雪交加，艾伯特站在一座城堡的门口，天极高极远，红色的雪花缓缓飘落。
　　没错，红色的雪。艾伯特伸出手，细小的雪花沾在指尖，却不融化。他试图将其搓碎，待放开以后一看，红雪却乘风而起，离开这个突如其来的中转站。
　　于是艾伯特开始打量这座城堡，门就有教堂的塔尖那么高，让人不得不仰望，把手却在与他的胸口平齐的位置，旁边分别有一行小字。
　　左边的正好是在树林里看到的“生者止步”，那右边应该也是不熟悉的洛河文字了。
　　实话实说，外面的雪并不冷，反而让灵魂感觉到燥热，试图跃出这尊身躯。
　　但冲动告诉艾伯特，门内有一个他十分渴望得到的宝藏，这股冲动盖过一切思绪，让他想要莫名地大吼。
　　艾伯特深呼吸一口气，一点点推开大门，风和雪都只在门口来回盘旋，像高空中不敢落足的秃鹫。
　　“又有傻子上钩了”一个矮小的身影在王座上冷漠地说道，语气如同冰冻万年的河面。艾伯特突然捂住自己的左眼，剧痛一波波冲击着神经，自己的眼球竟然想要脱离眼眶，这是何等奇怪的事情。
　　“嗯？发出那么多条信息，终于等到正主了。”
　　对方身形一晃，陡然出现的艾伯特身前，确实是个小孩子，穿着一件纯黑色的破烂法师袍，右手虚握，好像正举着什么兵器，脸的一半被骷髅面具覆盖，另一半是张天真无邪的脸庞，只是眼神无半点波澜。
　　“你是谁？”艾伯特强压住恐惧问道。
　　“艾伯特·布鲁克斯。”对方叫出他的名字，“我等你很久了。”
　　“你等我做什么？”
　　“艾伯特·布鲁克斯，你会开心的。”
　　“我的全名是艾伯特·范·布鲁克斯，我现在可一点也不开心。”
　　小孩子转身，蹦蹦跳跳地迈向自己的王座，不停地念叨着你会开心的。
　　这是个疯子，而且是个强大的疯子。艾伯特感到头疼，但那个小孩子在王座前不远的台阶上停下来，转身，神色异常痛苦。
　　“抱歉，我不该这么讲话，但是这个地方会把存在的一切给逼疯，我清醒不了太久。”
　　“我能帮你什么吗？”
　　“不，艾伯特·布鲁克斯，你不用帮我什么，没有必要。我想告诉你的事情都承载在那条禁咒里。你可以把它当成我，一个神智还算正常的我。而这个我，是要给你送一份薄礼的。”
　　艾伯特一头雾水，但小孩子却露出开心的表情，现在艾伯特才注意到他的面具并没有露出右眼的位置，难道这不会让他感到憋屈吗。
　　“遇见你证明我还是有一点运气，应该说命运使然。艾伯特·布鲁克斯，你可以随便叫我一个名字。让我想想，干脆就叫范好了。”
　　范伸出稚嫩而苍白的手掌，无形无状的物体疯狂地涌进艾伯特的体内，大殿的上方响起轰隆隆的雷声，面对大门的王座剧烈地摇晃，接着沿着台阶一路滚落。
　　就是这个感觉，从昨晚的墓地接收到幽灵传递来的信息到刚刚，艾伯特一直渴望着这个东西，此刻他无比地满足，尽管还有一点小小的遗憾。他觉得还有一部分应得的没有拿到，就像按着库存清单去抢劫的强盗，最后发现抢来的宝藏比清单少。
　　“还有呢？我要剩下的，我要所有！”艾伯特大吼道，他正被膨胀的欲望所主宰，一张口，居然有几片雪花如唾沫一样飞出。
　　“以后会给你的。”
　　范立在倾倒的王座边，身影小而孤独。
　　“现在你该走了，他要来了。”
　　“他要来了。”范又强调一遍，默念起晦涩的咒语，细听之下，是霍特语和其他语言的混合。艾伯特双眼红通通的，极度不甘心地大吼大叫。但来时的大门已经洞开，驻足不前的风雪吹打着门板。
　　“生者止步，死灵通行。”
　　范抬手放在自己的面具上，笑着说出这句结语，不容反抗的力道将艾伯特扯出城堡。
　　在离开这个世界的一刹那，艾伯特看到城堡后方的天空，伸展出六片遮天蔽日的黑翼。
　　在艾伯特沉浸在门内的同时，瑞金城魔法师巴托克·格里格紧紧地盯着镜子，试图找出一点变化。
　　什么也没有，对于他而言这就是一面再普通不过的镜子，但是他为魔法阵启动供奉的祭品，也就是艾伯特明显已经陷入某种状态。
　　难道是“门”只接受祭品，却不允许其他人来往？巴托克沉思，甚至窜出一个自己当祭品的疯狂念头。他全然没有注意到：一个本该死得不能再死的人站了起来，悄然来到他的身后。他强行控制的邪灵注意到了，但决定闭口不提。
　　“你看不到的。”中年男人的声音骤然响起，巴托克骇然转身，沙包大的拳头已经抵达鼻尖。
　　嘭嘭。
　　复活的史密斯两拳打倒巴托克，整个人扑了上去，对着那张老脸就是一阵狂风暴雨的毒打。巴托克几次想要念咒，第一个字在喉咙就被狠狠地揍成惨叫。
　　但是他不会求饶，因为他有身为魔法师的尊严。
　　畅快地出完心中的怒气，史密斯并不打算放过可恶的对手。他一只手摁住巴托克的脖颈阻止他念咒，另一只手剥开对方的手套，神契暴露在空气里。
　　“呵，还是个亡灵魔法师。没有召唤阵一定过得很辛苦吧。”史密斯将自己有神契的那只手和巴托克的神契贴合在一起，这是个奇怪的举动，而且因为双方都是左手而显得极为不自然。
　　巴托克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惊恐驱使他拼命地挣扎，但是迟了，他视若珍宝的和高高在上的神灵签订的契约，正在不可思议地在消失。
　　“强者不过是活在另一套规则下的小丑罢了。”这句话说明史密斯早就清醒，只是故意一直装死。
　　神契不见以后，转化敕令也随之而去。巴托克眼睛无神地望向上方，太阳被层层叠叠的树叶挡住，只有一两缕漏过缝隙，落在他身边的空地。
　　虽然神契是被别人以不知名手段夺取的，但此举动依旧会被判定为他单方面撕毁了和神的契约，自然要受到神罚。巴托克对此有心灵准备，无非是将他的灵魂供奉出去，他这些年不知献出了多少邪恶的灵魂，被束缚住的邪灵就是他原定的下一次的供奉。
　　魔法师获得力量必须付出代价，这代价就是向签约神定期献上一份相应供奉。不同的神就是不同的食客，自然要求餐桌上有独特的菜肴。
　　然而巴托克还是失算了，他的灵魂与身体直接剥离开来，正当他以为自己就要灰飞烟灭的时候，他看到了不少熟悉的“人”站在面前。
　　有他踏上魔法师道路时诱导犯罪的儿时玩伴，玩伴为他杀了一个陌生老人，也被他杀死。
　　有他从刑场救下来的强盗，当对方伏在他身前感激涕零的时候，他一个魔法穿透了其心脏。
　　还有那只不听话的邪灵的本来模样，一个身材纤瘦的年轻人，蓝色的眼睛宛若大海。
　　巴托克不知他们的灵魂为何出现在这里，这些可能就不是灵魂，只是一些想吓他的幻象。他根本不吃这一套，因为强者即使死亡时，头颅也会高昂不坠。
　　于是他脚步轻快地穿过这些“幻象”，白色的双手大幅度地挥动着，像条要把海水全部划到身后的小船，他一步步走向那面镜子，死了也必须知道里面的真相。
　　“生者止步，死灵通行。”
　　“进来吧。”，“滚。”
　　里面传出来两个相反的意见，但门还打开了。灵魂状态的巴托克，在进入前回望了一眼，不知为何，泪流满面。
　　处理掉了讨厌的魔法师，史密斯在原地跳了几下，以确定自己身体部件完整，然后他试图拉开那些缠绕艾伯特的藤蔓，尽管附着在其上的魔法消逝殆尽，它们依旧坚韧。
　　主要原因还是：史密斯太累了。这样的一次复活需要不可估量的代价，要不是他的特殊身份，他估计在和其他亡魂愉快地喝茶了。
　　他视野里的镜子没有映照出近在咫尺的艾伯特，空余一片虚无，这意味着这里的“门”对他有所抗拒。
　　史密斯感到很失望。
　　“唉，还想整理一下发型的。”史密斯摇摇头，找了个平坦的地方趴倒，过一会儿又翻了个身，换成比较舒服的姿势。
　　“啊！”他最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闻者为之耸动。
　　几分钟后，魔法阵形成的丛林外探进一个脑袋，是言之凿凿声称要逃跑的埃尔加，他将匕首贴在耳畔，小心翼翼地勘察着这里的情形。
　　“骑士精神第一条，遇敌不能轻易逃跑，除非……”这家伙下意识地开始背诵小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