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学问

　　狗蛋儿从处理完母亲离世后事情的第二天便去村东头的私塾上学了。
　　陈阿婆每天清晨天还蒙蒙亮便能听到朗朗的读书声，之乎者也的听不大明白，不过这并不妨碍老人家听墙角听的高兴。
　　狗蛋儿每天晚上都会默念体会母亲托梦留给自己的心法，只有默念这晦涩难懂的心法他才能说服自己那个梦不是臆想，母亲没有离开自己，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伴自己而已。
　　而且母亲说她在她的地盘很厉害，狗蛋儿就很开心，母亲终于不用日日以泪洗面，终于解脱了。
　　秋收的日子渐近，周乡绅家需要一些做活的零工，狗蛋儿便和荀先生告假，不过做完活计多晚也会去私塾照看花圃。
　　说是花圃，其实是个新开垦出来的小园子，里面种了很多种花，都是荀先生从附近的山上挖来的，有牡丹，兰花，也有桃树杏树。狗蛋儿的任务就是每天照看这些花草树木，剪剪枝施施肥，一天当中只有到了花圃中狗蛋儿才是最放松的。
　　有时候他会在花圃里一呆就是一晚上，趴在花圃里的一个石桌上看着皓月当空，看着浩瀚星空，看着月光下的满园春色。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忘记自己是个孤儿，明天还要赚钱吃饭，未来还要出人头地。
　　村庄里也一如从前，张大猛但凡有点铜钱还是会去方二柱家赌上几场，无一例外的输光后一脸晦气的回到自家的打铁铺子痛定思痛，研究新的战术方法。章医师还是忙着养家糊口，家里的河东狮还是时不时的吼上一吼，吓的章医师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张祖汉无论是张氏解牛还是张氏解猪，都是村里村外的一把好手，尤其是一把厨刀秀的是眼花缭乱，让不少来买猪肉的小媳妇啧啧称奇，暗送秋波。陈阿婆时不时做些好吃的送给隔壁的狗蛋儿，但晚上还是不爱点灯怕浪费灯油钱。
　　周乡绅家今天活计不多，像他这样的零工就让提早回家了，周家也算的上是宽待下人的地主了。陶罐村的村民对周家印象都还不错。
　　狗蛋儿先去私塾找了荀先生借了本自学的课本。然后便去收拾花圃了，狗蛋儿收拾完后趴在花圃里的石桌上有些愣神。
　　乔大财自上次来过陶罐村后便再也没了音信，兴许是觉得这泥腿子不识好歹动了肝火，不再理会他了。
　　不过不管怎样上次欠他的十两银子除了料理母亲后事花的钱已经还了他没有用的那三两了，自己还欠他七两是怎么也要想办法还了的，如果有可能还要算些利息的，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若是仅凭自己去周家打零工赚的铜板可能这辈子都要背这笔巨债了。要不要去学门手艺？不过这样读书的时间就更少了，想到那天信誓旦旦的和荀先生说要出人头地，要比乔大财还厉害的那些言语就有些脸热。
　　可是钱还是要还，功名还是要考的啊。这可怎么整，去问问先生吧，狗蛋儿有些幸灾乐祸，有先生就是好，什么杂七杂八的都能当做学问问，怪不得大家都要念书，根本不用动脑子啊。
　　狗蛋儿看到荀先生正在大堂悠闲的喝着茶便认认真真的施了个礼问道：
　　“先生，弟子有一个困惑，想请教先生。”
　　荀先生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弟子欠人钱财想要快点还了他，不过他可能并不在意何时还他。可是如果去做活计读书的时间就少了，读书的时间少了出人头地的机会就小了，如何解？”
　　“有一女子非常喜欢薄纱裙子，把所有的钱都买了她喜欢的薄纱裙子，可是她所生活的地方夏季特别短暂，薄纱裙子穿不了几天，等到夏天过去了才发现没有秋冬的衣服穿。”
　　“先生的意思是出人头地是我特别喜欢的薄纱裙子，而还钱是秋冬衣服？”狗蛋儿歪着脑袋有些迷惑。
　　荀先生觉得狗蛋儿还是有悟性的便继续说道：
　　“功名利禄要问这世间之人少有不心动的，就如这薄纱裙子之于此女子一样让人心生渴望。若是条件允许多买些美丽的薄纱裙子无可厚非。”
　　“可是若是条件不允许那就要把钱好生计划一下，最好既能有心头好又能有过冬衣。若是还不行那就先要保证有过冬的衣服御寒，再想可有可无的美丽衣裙了。”
　　荀先生喝了口茶水感慨道：
　　“世间多少人都被美丽纱裙迷了眼睛，眼睛只往高处看，却看不到自己其实最需要的竟是过冬衣裳。”
　　“弟子明白了。”狗蛋儿似有所悟。
　　“我知道你想要证明自己的这份心思，可是这世间万事并不是努力追求就能得偿所愿的，当然努力是必不可少的，但这其中还有一个人的机缘运道，还可能有其他人的阻碍或帮助。”
　　“所以这世间有少年得志的春风满面，也有老年得志的等待积淀，甚至还有壮志未酬的扼腕叹息，所以平常心最重要。”
　　“生活处处是学问啊！”
　　狗蛋儿听完后豁然开朗，心想先生就是先生，真真是才学高深，以后自己能够学到先生的一二分就是莫大的幸运了，并暗暗下定决心克服自己的心浮气躁，磨砺心性。
　　荀先生看着少年认真思考的神色很是欣慰：
　　“贵有恒，何必三更起五更眠，最无益，一日曝十日寒。为师送你这句话，要时刻记在心头勉励自己。去吧。”
　　狗蛋儿从今天开始才真正的理解了读书做学问的意义，不再是为了让乔大财不得不平等的看待自己，不再是为母亲争口气。而是让自己懂得这世间的道理，让自己心安理得从容不迫的面对这个世界。
　　少年的心境有了变化，整个人也似乎从阴霾走入了阳光，从今天起每天起来便有一个新的韩狗蛋——贵有恒，也需三更起五更眠。
　　自己一定能够做到既有心头好又有过冬衣，自己也一定能够慢慢的从容不迫的看待这个世界。
　　于是少年跑到章医师家问能不能教他上山采药，学会了以后他会每天去山上采了草药卖给他。看到章医师脸色有些铁青，狗蛋儿赶忙补充说不会让他白教的，学会之后会一个月内每天早晨替章医师上山采一个时辰的药，章医师的脸色才缓过来些。
　　章医师因为狗蛋儿娘的病情和狗蛋儿打过很多次交道，章医师还是比较认可这个少年的，虽然很穷却从来没有想过占便宜。
　　只要欠了给他娘针灸的钱他总会想办法还上，还会带上几个从山上摘得野果子或是从河里摸的小鱼小虾。这也是为什么章医师愿意让他欠钱别人却不行的原因之一。
　　“两个月，从我这里学手艺，两个月都便宜你了。”
　　章医师偷偷瞄了一眼狗蛋儿一本正经的说道：
　　“而且不能偷懒啊，两个月每天都得采到药材，没有采到可不能算天数。”
　　“章大叔你也太黑了，干脆别给人看病了，直接开个黑店多赚钱。”
　　狗蛋儿乐呵呵的说道。
　　章医师看到眼前这个常年绷着脸的阴郁少年竟然破天荒的开起了玩笑，惊奇的瞪大了眼睛。
　　狗蛋儿看出了章医师的惊讶竟然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
　　“章大叔咱们从明天就开始去学采药？我明天早晨绝对准时来，嘿嘿。”
　　“行，说好了采药两个月当学费啊。”
　　章医师不忘提醒少年，不过眼睛都笑弯了。
　　铁公鸡章医师觉得这笔买卖何止是做的划算，那简直是相当划算。
　　一来自己岁数大了本来就不愿意天天上山爬坡的，以后这小子替自己跑腿还不用给他多少药材钱，简直不要太划算啊。
　　二来自己没什么成本就多了两个月的药材，白来的钱不是钱啊。
　　三来省下的时间还能多看几个病人，又多赚好多钱。这回家里那头河东狮还真得夸奖夸奖自己了，说不定又能喝上洛城记的烧酒了呢。
　　看到章医师高兴狗蛋儿也跟着高兴，一蹦一跳的跑去了打铁铺子。
　　“张大哥，在吗？”狗蛋儿小心翼翼的把大门推开了个缝问道。
　　“不在。今天不打铁，有事明天再来。”一个气冲冲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狗蛋吐了吐舌头，轻轻的把门关好，张大哥今天肯定又输钱了可不能再触他霉头了，等他心情好的时候说肯定行，荀先生说要平常心，不能急。
　　狗蛋儿都想好了，从明天开始每天早晨给章医师采药，说不定挖的多了还能挖到些值钱的草药，到时候还能去洛水城里卖些铜钱。
　　周家忙了就去打零工，等冬天活少了就去帮张大哥打铁或者去祖汉大哥那里帮忙卖肉，只要勤快些，这七两银子会很快还上的。
　　每天还必须抽出两个时辰读书，无论是去荀先生那里还是自己学习都不能间断了，自己还是要去做大官的，还是要为母亲争口气压一压乔大财的。
　　狗蛋儿见天色不早了边想着心事边往回家走，到家后就见陈阿婆在他俩家的院墙边上等着他呢，看狗蛋儿回来了赶忙给狗蛋儿送来了一碗煮土豆，里面还有几块红烧肉，说是给他补补脑子，最近都瘦了。
　　狗蛋儿从小除了娘亲最亲近的就是隔壁院子的陈阿婆，陈阿婆就像是自己的祖母一样爱护着自己。现在母亲不在了，以后自己一定让陈阿婆过上好日子，狗蛋儿暗暗的下着决心。
　　“诶，明天上山可以顺便给阿婆摘点野果子，阿婆最爱吃酸甜的果子了。”
　　狗蛋儿从母亲去世的这件事里明白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道理，知道尽孝要趁早，小小心意甚至比大富大贵还能让亲人欢喜。现在能做的到什么就一定要去做。
　　“荀先生，这也算是生活中的学问吧！”狗蛋儿默默的想。
　　自从狗蛋和荀先生学了道理，狗蛋儿现在总会把以前认为理所当然的一些事情拿出来想想道理，有的想的通，有的想不通。这样的行为做的多了就已经变成他生活中的习惯了。
　　夜深了，狗蛋儿便又开始练习母亲传与他的心法，这件事开始时是缅怀母亲，后来便也成了他的习惯。有一天因为打零工太累想要早点睡觉，躺在床上的他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总觉得空唠唠的有什么事没做。
　　后来才想起来没有练习心法。于是起来静下心练习完才觉得这一天功德圆满了，睡觉时也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