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章

　　昼夜轮回，黑暗如常降临。
　　暂时想不出脱身之策的陈懒鱼双手枕在脑后，仰躺在高树之巅。他的目光穿越层层叠叠的林海，落向极远处的一座小山村，那里有一位他牵挂的人。
　　“小佩，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等着我！”
　　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尽落在白狐眼中，陈懒鱼也懒得掩饰身形了。他洒脱形骸，饿了就吃，渴了就喝，累了就躺着，困了就睡。
　　待到月上中天，他酣然地进入梦乡。
　　梦境之厅里，白狐的星辰依旧闪烁于附近，这说明，白狐居然睡的更早。
　　气不过的陈懒鱼伸手触摸，再次进入它的梦境。
　　青丘城入眼而来。
　　这次城中人与狐都行色匆匆，面露紧张之色，没有了陈懒鱼上一次来时的繁华悠闲。
　　陈懒鱼登上城中最高的酒楼，发现城外居然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军队。细细打量，围城者都是精壮的人类，他们军容肃整，跨骑巨大的虎豹异兽。
　　再反观城墙上的守卫者，人狐掺杂，气势明显偏弱，不过依托脚下高耸的城墙，亦还是守得住的模样。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作为局外人的陈懒鱼也懒得去管，他的目的只是要寻白狐晦气。
　　目光转入青丘城内，视线巡梭与酒楼下的大街小巷，陈懒鱼很快发现了自己要找的目标。
　　毕竟，那蹦蹦跳跳的身影，甩得让人眼花缭乱的七根尾巴太过于显眼招摇。
　　下酒楼，跟踪其后，陈懒鱼看白狐无聊地东游西逛，不经意间慢慢靠近了城墙。
　　这时，只听城外围城军队一声呐喊，突然万箭齐发，一大片箭雨越过城楼，竟然径直朝白狐射来。
　　白狐抬头一看，吓得愣住，眼见就要变成刺猬一般，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人。
　　这突如其来的英雄救美者，黑带束额，身材高大健硕，一把就将白狐搂在怀中。他另一只手执一柄雕刻精美的玉刀，在头顶盘旋挥舞，轻松地把所有射来利箭都磕开了。
　　被他搂在怀中的白狐，见他如此神勇，神色先是害羞，但渐渐地，脸颊浮现出一抹红晕……
　　……
　　一对狗男女！有奸情。
　　躲在暗处的陈懒鱼猜测这一幕应该是白狐梦中回忆往昔，这男子，多半就是她曾经的情郎。
　　他继续观看，发现男子救下白狐后果然没有离去，两人情意绵绵地相互介绍完，并肩就在这青丘城里携手游玩。
　　他们一玩就是半天，两人一起陈懒鱼更是找不到机会报复。
　　无奈之下陈懒鱼只好先离开，暂时去胡府的后面守候。
　　守到那白狐的哥哥，有趣的白衣男子准时又跳墙出来喝酒，他便迎上去，寻机搭讪再入胡府。
　　不负陈懒鱼期望，白狐哥哥看见陈懒鱼还是一愣，仍然用上次一模一样的语气询问他:“兄台为何在此？”
　　陈懒鱼自是也用一模一样的口吻回答:“我若告诉你，我正想跳进去，你信不信……”
　　仿佛电影倒带重播，按照熟悉的情节，两人一番熟悉的对话后，陈懒鱼轻车熟路地又与白狐哥哥勾肩搭背地喝了一回酒。
　　最后又搀扶着醉醺醺的白狐哥哥回了胡府，顺利地住进了熟悉的那间客房。
　　换好衣服的陈懒鱼，晚上再次偷偷溜进胡府花园，可惜白狐这次却是不在。
　　无法趁她荡秋千时使坏，摔她一个狗啃屎，陈懒鱼悻悻然离开。
　　……
　　梦中第二日，陈懒鱼特意早早等在胡府大门附近，待白狐出了门，悄然继续跟随。
　　跟到青丘城南的市集，他看见昨天救下白狐的男子，高举着两串糖葫芦站在人群中，见白狐来了，微笑着递给了她一串……
　　秀恩爱死得快！
　　陈懒鱼咬牙切齿地诅咒这两个家伙，却又不知不觉地羡慕。
　　这一天，他依然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
　　不知不觉，陈懒鱼在白狐的梦境里待了半个多月了，也被迫看了半个多月的上古言情片。
　　白狐与那男子的关系一天比一天亲密，最终，男子溜进了白狐的闺房。
　　目睹他们幽会偷情的陈懒鱼贴墙根听了一宿，天色微微亮时，忽然听到恩爱之后的男子向白狐打听一个秘密。
　　男子问白狐，她家祖传下来的一条出城密道在哪里？他想借用出一趟城。
　　深陷爱恋之中的白狐根本不虞有诈，立刻起床带着男子来到花园，钻进秋千旁的一个假山山洞，她开启机关领男子进入密道。
　　陈懒鱼远远缀在他们身后，过密道出了青丘城。他看着白狐依依不舍地送男子走了一程又一程，直至在某一次惜别时，拥抱白狐的男子忽然翻脸，不知用什么方法定住了白狐。
　　无法动弹的白狐茫然不解地望着男子，却见男子愧疚地对她道歉，他坦承自己是城外军队的探子，接近白狐只是预先设定的阴谋，背后的目的就是白狐家的那条密道。
　　现在他知晓了密道，任务已然完成，即将回去带领军队从密道攻入青丘城。
　　青丘城破在即，白狐回去只会一同灭亡，所以他定住了白狐，希望她能好好地活下来。
　　活着，才能找自己报仇。
　　……
　　男子走后不久，陈懒鱼就看到青丘城里冒出火光，位置正是在胡府附近。
　　随着火光蔓延，青丘城里的厮杀声，哭泣声，叫喊声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陈懒鱼静静地站在白狐身后，他看不到白狐此刻脸上的表情。
　　也不想看到。
　　一个心丧若死的家伙，表情肯定非常难看。他害怕自己看到了，也会受传染。
　　再者，他突然也不想去刺激白狐了，就让她一个人静静地去承受这份痛苦吧。
　　……
　　青丘城里的大火在哭喊声里烧了三天三夜，白狐在野外也站了三天三夜。
　　三天后她化身巨大的狐狸，疯狂地跑回城。
　　青丘城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人类与狐狸的尸体遍布其间，他们曾是她的街坊邻居，曾是她的师友亲戚。
　　如今，都是一堆堆没有了生息的尸骸。
　　白狐仰天长啸。
　　然后梦到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