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

　　军营内。
　　夜色深沉，黑色的凤凰旗沉甸甸的垂着，一颗露珠滴落下来，带着皎洁的月光。李伍手里的药钵冒着缕缕白气，他抬头出神的看着夜空，满月的光晕里一颗暗淡无光的星星若隐若现。远处沸沸扬扬的人声打断了李伍的思绪。
　　两个军士快步走过，见到李伍打了个招呼。“李太祝吉安。”
　　“出什么事了吗？”李伍叫住他们问道。
　　一个军士说：“听说一个百人队捉住个巨人，我们去看个新鲜。”
　　李伍心想这些年也见过不少“巨人”，不过是些个子高点的人而已，这里边无非就是投机取巧者骗取钱财的伎俩。药钵的温度似乎低了些，李伍揣进怀里用斗篷裹住加快了脚步。
　　寺帐外。
　　“别跑呀，美人。”
　　“大人又乱摸，真讨厌！”
　　……
　　大帐里传出男女嬉戏的笑声。卫士们在外面附耳偷笑着。李伍咳嗽了一嗓子，卫士们赶紧端立起来，大声喊道：“李太祝到！”紧接着帐门里跑出来两个衣衫不整的婢女，笑嘻嘻的系着衣带，看见李伍敷衍的行了礼便跑了。
　　“晚点再来呀，美人！”一个老头跑出来喊道，他光着身子只披了一件长袍。李伍和卫士们见状，赶紧扭头闭起眼。老头裹起长袍扫兴的说：“进来吧。”
　　“老师，您的药。”李伍说道。
　　“放那吧。”老头指了指案牍，李伍挑开几件女人的纱衣腾出个地方放下了药钵，拧开盖子，白色的蒸汽升腾起来。
　　老头附身尝了一口，苦的打了个哆嗦，吧唧着嘴说：“良药苦口。”随即端起来一饮而尽。
　　李伍说：“老师，这补药药性大，少用为好。”
　　“最近没什么公事一直玩乐，身体虚的厉害，多用点无妨。”老头捋了捋胡须扫了李伍一眼接着说：“徒弟，你说自己是聪明还是笨？”
　　“笨。”李伍深知老师捉弄人的套路，于是直接认怂，不想争辩。
　　“认真回答，老师有道理要讲。”说着老头拉李伍席地而坐。
　　李伍回答道：“那自然是聪明。”
　　“好，那老师问你，这漠梁城守军不过万余，我大军二十万为何久攻不下？”
　　李伍心想：“未尽全力攻城，这做饭的厨子也看的出来。”嘴上还是说：“我军虽多，却是长途奔袭而来，多有疲惫，并且还得分兵多处防备敌人援兵来救。所以，相持多日久攻不下。”
　　老头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说：“徒儿聪明，记住这些说辞，他日若有人询问如此说最好。”又压低声音说道：“城内乞降的信使已经来过多次。你想想，接了这降书便能兵不血刃拿下这座坚城，可为何还要消怠着攻城？”
　　李伍说：“恐怕与帝都的储君之位有关吧……。”
　　“嘘，小点声。”老头打断了李伍的话，小心翼翼的接着说：“上将军此次出征连下多城，一路无恙，为何突然称病。前军将军虽然年轻但论威望才干，足以指挥大军继续作战，为何要从万里之外的帝都重新派人来掌管三军。而朝中堪当此任的老将不下数人，为何最后一个乳臭未干、连本兵书都未读过的祁王却来了？”
　　李伍大概明白老师的意思，但是这朝中之事本就不在他的兴趣之中，所以他也只是听听，不想深想。
　　老头见李伍有些发呆，抬手拍了下他的脑门。接着说：“漠梁城地势得天独厚，城墙坚实，易守难攻。古往今来，或因国力不足难以支撑军力；或因生死存亡守军誓死不降，历次大战折在城下的名将比比皆是。而今我朝国力雄厚，西出二十万大军万里奔袭，剑甲精良、钱粮殷实，游刃有余。若力战必夺此城，此不世之功唾手可得。为何如此战功能轻而易举交予祁王？”
　　李伍说：“上将军是祁王的外公……”
　　老头挥手打断了李伍的话又说：“西夜国素来与我朝交好，为何突然断了邦交，驱逐使节扣押商货？我大军杀到，又不见其军主力阻截迎战，所到之处皆望风归降。我断言，等祁王攻下此城，西夜国必定举国归降，到时只是称臣纳岁，恢复邦交通商，没有半点损失。到时祁王除了夺城的军功外，还有这平定一国的邦交之功。”
　　李伍说：“这么说，祁王日后必定是帝都的新君了？”
　　“哎，真笨。”老头叹了口气接着说：“站在祁王背后，推动这一切发展的，得是多大的权利和财力，你明白吗？”
　　李伍想了想，老师这意思真不知道了，就摇了摇头。
　　老头又叹气道：“果然笨，你看我在这军营之中半点正事不干，每天酒肉美色，为何没人管？”
　　李伍摇了摇头，心想：“老师虽然不是武将，但随军出征还得遵守军纪，但眼下这情况确实说不过去。”
　　老头笑了笑，干脆直接躺在地上，捡起一件粉色的纱衣在手里把玩着说：“因为老师懂得什么叫‘顺水推舟’，既然胳膊拧不过大腿，何不逆来顺受，好不快活。”说着嗅了嗅纱衣，一脸的陶醉。
　　李伍似乎是明白了就说：“老师这是要站在祁王一队了吗？”
　　老头爬起来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替代的好词了，就说：“是这个意思。”又一脸正经的说：“下面是这堂课的重点，徒弟记一下。”见李伍端坐好了接着说：“现在咱们吃喝玩乐都在人家手里，你是我的徒弟在外面代表为师，千万莫要乱说，不然老师这老脸没处搁。”
　　这下李伍彻底明白了，原来老师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是让自己不要坏了他的好事，随即端正的叩拜：“老师教诲，徒弟必铭记在心。”
　　“回去吧，不要打扰老师修行。”老头说着不知在哪掏出一本书，手指比划着念了段祷文。李伍瞟了眼发现书名还是倒的，无奈摇了摇头正要离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住步子说道：“有件要紧的事差点忘了。”
　　老头继续比划着说：“有事就说，说完快走。”
　　“暗星出现了，恐怕要有异事发生。”李伍说道。
　　老头丢了书本光着脚丫子大踏步跑到了营帐外。抬头仰望星空，月晕里的暗斑时隐时现。他自言自语地说：“月色浑浊又有暗星犯之，似有灾祸。不对不对，是暗星现月，糟了糟了。”他急的原地乱转。李伍从未见过老师这番状况，心里紧张了起来。
　　老头猛地站住说道：“还有时间，还有时间，不慌。”随即又哈哈笑了起来。。
　　李伍问道：“老师，这是什么星象？”
　　老头笑着往帐内跑去头也不回的喊：“异星现月，贵客到。若有人问，如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