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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试如期而至。
殿堂楼阁厚重地门槛近乎被踏破了去。
殿堂大的出奇离谱，竞容纳下千百张桌椅。
多达几十余名考官分发考卷。
有香燃起，便是始时。
楼台高处，雷风行坐姿随意神情慵懒地坐在栏杆里，目视考生，可谓一眺二三里。
有的人挠头苦思，有的人眉笑眼开，有的人犹豫不决，有的人信手拈来，有的人摇头四顾，有的人落笔入神。
登时，说不清是墨臭还是墨香，悠悠然飘起，覆盖整栋楼台，无人知晓是否会有一阵风，将其袭卷到江边，然后大醉一场鱼虾。
信手拈来落笔入神的自然是元敬秋这般人，挠头苦思犹豫不决的应当是莫惊春这般人。
就着题目“续姑苏画道圣手齐黑石名画‘虾’之隐意”，有的人在空白的答卷上潇洒写下“游龙当归海”，有的人恣意写下“平步上青云”，还有的人草草写下“如是有我闻”。
莫惊春思索好许方才落笔，凭借一手细腻且令人赏心悦目的雅正行楷在试纸上立下每一字每一句，企图用字体工整一方面引起审核官阅读的兴趣，从而评得高分。
莫惊春自求学问道以来几乎从未认真写过文章，可一旦认真起来便忘了外物，迅速进入佳境，因此而手感大好，文章行云流水愈发稳定却又如波涛般汹涌。
不过半个时辰，莫惊春便答完考卷。回头却与元敬秋投来的视线撞在一起，相视一笑，似乎两人对自己的答卷都颇有信心。
午时三刻，柱香燃尽，几十名考官齐喝停笔，考生们停笔交卷后陆陆续续下楼再次踏一遍栏杆走出门去，大多数人进出时变得神情迥异，或是欢笑进场沮丧离场，或是哭丧进场愉悦离开，或是沮丧着进更沮丧的出去。
当然，有些人便若无其事镇定自若，要么是极有信心，要么便是对此次会试毫不在意。
莫惊春元敬秋可以说是镇定自若的这般人，两人神态自若甚至略带愉悦欢喜的样子仿若刚从饭馆里饱餐出来。
待到人群三三两两的疏散开，其间有一人身材略显佝偻正低头走出，正是那弃州书生。
相互碰面他向莫元二人拱手告礼，随后又将脸仰起，向上行了一礼。
莫元两人顺其视线望去，只见雷风行恰也在看向这处，其最后目光停顿在莫惊春的身上，微笑地点了点头，便欲踏步离开。
莫惊春受宠若惊，心想自己有什么值得雷将军关注的地方？竞还对自己点头赞赏？
随后更让莫惊春惊叹的是雷风行的手中竞还握着一只小巧玲珑纤长白净指如玉葱的小手！
鲜衣怒马一词在莫惊春脑海中乍现，鲜衣更是直接出现在莫惊春视线中刺激着他的视觉，那正是那天鞭策自己的红衣姑娘——雷风行之女！
莫惊春心又开始慌乱，一拍脑袋道：“敬秋！糟了！大事不妙！那个被我破口大骂的雷家千金今日也来了，如若她随口与雷将军亲一说……那我这次的考试岂不是说废就废了？”
姑苏的江风在江面上迂回一圈又将墨臭送回楼台，让人鼻尖瘙痒忍不住打着喷嚏，元敬秋揉了揉鼻头分析道：“我看雷将军也是个正直无私的人，应该不会为这些小事情而废了你的试卷，再说人家要对付你，何须如此，直接三下五除二的胖揍你一顿岂不是更好？”
莫惊春觉得这话有些刺耳，说道：“那你是在笑话我喽？”
“我有那闲情笑话你还不如躲哪棵树下多背几首《唐诗》？”元敬秋没好气道。
莫惊春一甩未束起的广袖嗤鼻道：“管他那么多，兵来将挡，将来我挡，挡不住就不挡，小爷我何曾怕过甚么！”
莫惊春便是这样的人，嘴上一套心里一套，说是这样说，可出门时腿还不是颤抖的险些连路都走不好？
元敬秋在背后偷笑，心想这一幕怎么这么像怕被媳妇儿向岳父大人告状的卑微小相公？
姑苏外有山有水，自然是微风湿润撩人面，届时午时已过，殿堂外“金榜”前此时被围的是水泄不通，众考生焦虑地等待着考官来公布的“题名”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自从改国为礼以来，榜单需在两个时辰内张贴出，试卷审核官便变成了一种极其忙碌的职位，所需求的人数自然也多了起来，所以当天会试考完成绩在两个时辰内便可以贴出。
本应该嘈杂的人群此时此刻却无一声响，可能是空气太过湿润乌云压的有些低让人很难喘息，也可能是这些人对自己所答的句式不太工整不太满意而没有进榜的把握，这才用安静来平静自己悬吊着的心。
未几，会试殿门吱呀开启，两名佩刀的官兵将一张涂抹上浓厚浆糊的宣纸张贴在金榜上。
前一秒还是平静的场面下一秒却相继传来泣啼或是哀嚎声亦或是愤怒不甘，当然，也有寥寥无几的欢呼声。
人前人后，榜里榜外，天上天下。
十年寒窗苦读今朝落榜，任谁也会忍不住大哭一场来平心头的不甘。
从下到上挨个寻找之后看到自己的名字，莫惊春没有再继续往上看，以他对元敬秋的了解第一名贡士无非是元敬秋的，况且其他又没有认识的人，看了有何用？
索性拉着元敬秋便想挤出人群，却不曾想元敬秋像块石头一样怎么拉也拉不走，目光触及元敬秋那张难以置信的脸，莫惊春不解的看向金榜榜首。
两个大字浮现在眼前——江阴，而后才是元敬秋。
“江阴？”莫惊春蹙眉，四处张望想要在一群陌生人中找出一个叫江阴的陌生人，这本就很难找，但却被他一眼找到。
一双眼睛与他对视上。
“竟然是那个弃州书生？他叫江阴？”莫惊春微感疑惑。
元敬秋终于回过神来：“第一次见他便觉此人不甚简单，没想到竟然拿了榜首，可真是让人又生意外。”
弃州书生江阴隔着人群再次向莫元两人礼貌作揖，习惯性的潇洒转身，这样显得背影孤寂落寞，像最后挣扎在山头的夕阳那般让人觉得感伤，但如果看得久了便会觉得那昏沉沉的夕阳随时可能高挂起来变成炎炎烈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