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发簪

　　上官彩缓缓移动着脚步，每一步都像是移山一样困难，步伐沉重的只能在地面上拖行，两道不深的痕迹落在她身后。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步步的向着地牢走去，内心在疯狂的阻止自己的行为，但是大脑却给身体下了死命令。
　　去到地牢！救出那个妖！
　　“不。。不。。不！”她内心狂喊，恐惧像条绳子一样挂在她腰间，从后面拉着她，不让她前行。她害怕，心里无数次的想着最坏的结果，万一上官傲突然回来了，发现她竟然违抗他在救妖，那她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是会被直接杀死，还是会像那只妖一样被无底线的折磨。也许真到了那时，直接被杀死反而是更好的结局，至少只需要承受一瞬间的痛苦即可。
　　她流着眼泪，身体里的五脏六腑痛的像裂开了一样，每走一步都会剧痛无比。她已经被吓坏了，器官在强烈的情绪变化下急剧的扩张收缩，将筋脉和血管都纠缠到了一起，她的体内现在混乱不堪。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来到这里？为什么要让我看见这一切？”
　　她心里责问着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如果不来到这里，她就不会看见这一切，那这一切对她来说也就是不存在的。她至少可以在谎言中继续安逸的相信着自己的父亲，继续把他当成是一个伟岸的男人。尽管这个父亲想要把她送给别人做小妾，但她依然崇拜和信仰着父亲，复兴家族这样伟大的理想是让父亲形象高大的原因，任何对她不尊重的行为都可以看作是为家族复兴做出的付出和牺牲，她愿意为了家族和父亲去献出自己的肉体。
　　她真的愿意牺牲自己。但这一切现在都被毁了，被一次失落时的漫步给毁了，她走到了后院，在这里目睹了真实的父亲，看到了那张人皮下的真实面目，残忍可怖。她不愿意为了这样的父亲去做出牺牲，因为那根本不是一个人，那是一头野兽，是一头畜生，一头嗜血的畜生。如果她的牺牲最后成就这样的父亲，那她会活在悔恨中一辈子。
　　反抗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她想要反抗那个她一直敬仰的父亲。这种念头强撑着她前进，让她越走越快，脚步渐渐灵活起来。地牢的铁门就在眼前！
　　一声杂草微动的声音传来，像是有人走过草地发出的声音。上官彩心猛地一跳，然后在下一秒陷入停滞，一口气徘徊在鼻头不敢出。
　　有人来了？
　　她几乎感受不到心跳了，心脏像是被一块巨石狠狠的压住了，动弹不得。
　　她机械的扭转脑袋，回头看去，没有人，只是一条赤色的蛇从她身后快速的滑过，钻入了黑暗中。
　　心跳恢复了，一口气也缓缓的呼了出来，她轻轻抚了抚胸口，安慰自己：“这个时间已经到了父亲休息的时间了，他不会再来了。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她走到了铁门边，低头看去，阴风从门边的缝隙里逃窜出来，恶臭夹杂其中。她捂住口鼻，这个味道真的难以忍受。
　　她颤巍巍的伸出手，手指接触到铁门上的把手，铁门没有上锁，只要拉动把手便可以打开。
　　手臂用力，铁门没有被拉动，门的重量超出了她的预估，一只手根本无法拉动。无奈她只好放下捂住口鼻的手，两只手一起握住把手。
　　她屏住气，双手一同发力，铁门渐渐抬起，发出刺耳的声音。但是只打开一条细小的缝隙，她便无法忍受了。那扑鼻的恶臭几乎将她掀翻，大脑短暂的失去思考的能力，眼角被熏的流出了眼泪，胃里还未消化的食物争先恐后的往上面挤着。
　　恶臭之下，她无力的松开了手，铁门又再次归于原处。
　　腹部一阵绞痛，那是胃在翻绞，她忍耐了一下，终于还是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吐出来的同时眼前一黑，大脑感到眩晕，险些就昏了过去，过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
　　绞痛在吐出来以后缓解了不少，但是随即而来的是一阵猝不及防的痉挛。她双手撑着地，腹部一颤一颤的随着痉挛抖动着，忍不住又吐了出来，这次吐出来的是黏白的胃液。酸涩的味道在她嘴里蔓延开来。
　　呕吐让她的意志力出现了松动，逃跑的念头再次袭来，她觉得自己做不到，不如一了百了的逃跑了，以后就继续装成一个乖女儿的样子去活着，活在谎言和伪装下。至少这样可以不用去闻那足以让人昏死的味道了，只是门边的味道她就无法忍受，她不敢想象到了地牢里自己会如何，大概当场就会昏死过去吧。
　　“做不到就逃吧。。逃吧。”她心里告诉自己，身体下意识的后退着，一点点的远离着铁门，远离那股恶臭。
　　手腕间一阵冰凉，她一惊，低头一看，那条赤色的蛇竟然缠在了她的手上，蛇信子吐着，发出丝丝声，一双黑豆般的眼睛直视着她，像是在凝望着深渊，目光凝在她眼睛的最深处。
　　上官彩愣住了，这蛇是什么时候爬到自己身上的，它不是已经走了吗？
　　她心里正疑惑，赤蛇突然张开了嘴，露出了蛇牙。不好！她心里闪过不详的预感。
　　只是一瞬间，赤蛇一口咬下，上官彩还未来得及缩手，一阵剧痛就传来，蛇牙已经刺进了她的皮肤中。
　　她不敢大声喊出来，害怕有人会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于是她强行将剧痛忍了下来，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喊声。
　　赤蛇得逞后，仿佛是在炫耀一般，对着上官彩嘶叫了两声，然后如一道闪电一般迅速的滑入了草丛中，消失于黑暗。
　　上官彩来不及追赶，赤蛇已经消失。她皱起了眉头，察看自己的伤口，然而还未看仔细，眩晕感就猛烈袭来，赤蛇的毒性在短时间内就开始侵袭她了。她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但是毫无用处，毒性以极快的速度窜入了她的大脑，瞬间麻痹了她的神经，一切的自救手段都已经来不及了。
　　仿佛一张帷幕在眼前拉上，光线被遮盖住，一片黑暗。她晕了过去，头砸在了铁门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时间悄然流逝，那张帷幕渐渐拉开，上官彩睁开了眼，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光亮重新进入了她的眼中，一副血红的画面在她眼前出现。
　　这是一间空旷的屋子，屋子很封闭，没有透气的窗户，只有头顶那一扇用于出入的铁门，这也是臭味长时间飘散不去的原因。屋子里很昏暗，土墙上挂着几盏油灯，微弱的火焰燃烧其中。数十个木桩子竖立在屋子中，一眼看去，有些杂乱。木桩上面都沾满了血迹，其中一些上面还残留着被折磨的妖的皮肉，腐烂后像一块破布一样拖拉着，这些木桩子都是用来捆绑妖的。脚底下是还未干的血迹，像一幅山水画一样肆意的流淌着。
　　上官彩意识到这里就是地牢，奇怪的是，刚才在门口冲鼻的恶臭到了这里反而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习惯了的原因。她昏迷的时候想必在这边呆了不少时间，时间一长，身体自然会熟悉这里的环境，即便是难以忍受的恶臭。
　　这时她猛然想到，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回想刚才，她记得自己是昏倒在了地牢门口，眼前是毒蛇迅速的离去，然后是无边的黑暗。
　　为什么自己昏倒后来到了这里？是谁干的？谁把她带到了这里？毒蛇吗？还是父亲。。。
　　她心里无数疑问，却无法得到解答。这时手腕处突然一阵疼痛，低头一看，是赤蛇留下的伤口，两道明显的伤疤，伤口还未结痂，丝丝鲜血渗出。她拿出一块手帕，轻轻擦去鲜血，然后将手帕扯成丝带，一圈一圈缠绕在伤口处，暂时止住了流血。
　　正埋头处理伤口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滴答”，像是水滴坠落，声音很轻，但是在这空旷安静的屋子里显得很突兀，上官彩很清楚的听到了。
　　她抬起头，辨认了一下音源，发现声音是从那堆木桩子深处传来的。她突然想起先前那两个弟子说的话，这里面还关押着几个妖，其中还有未处理的死妖。那一声水滴坠落的声音说不定就是那些妖血滴落下产生的。想到这，她后背不禁一片寒意。
　　鬼使神差的，她缓缓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恐惧似乎被好奇心压过了。既然都来到这里，既然已经看破了父亲的伪装，那为什么不果敢一点彻底揭开这里的丑陋面罩。她讶异于自己突然的勇敢，似乎是赤蛇的毒牙给了她力量。毒性没有让她死去，却让她有了重活一次的勇气。她义无反顾的走进了木桩子群。
　　那些桩子都有一人高，排的很混乱，没有规律，走进里面就像是走进了广袤的森林里面，一不留神就会失去方向，迷失在其中。
　　滴答，又是一声。这一声上官彩听得很真切，是从她左手边传来的。她调转脚步，向着那边走去，目光在层层叠叠的木桩子中游走。
　　她走过一个木桩，眼睛惊愕的瞪大了，那上面用铁链捆着一只妖。妖的头颅已经被斩去，脖子上光秃秃的，只有一个平滑的切口，可以看出斩的那一刀力道十足且用力均衡，否则伤口是不会如此的平滑。更让人震惊的是，这个妖不光头颅被斩去了，他的四肢也都已经残缺，只剩半条腿还挂在身体躯干上。一副不忍直视的惨状。
　　上官彩咽了口口水，移开了目光，继续向着里面走去。走了不多时，她看见了那根木桩子，只一眼她就认出了上面绑着的妖，正是从小镇捉来的妖。
　　此时的女妖低垂着头，身上衣不蔽体，伤痕遍布全身，胸口处一道裂开的伤口在往外流着血，血液顺着身体曲线滑落到地面，发出“滴答”的声响。
　　“原来不是你啊。”上官彩低声说。
　　尽管女妖身上布满伤痕，但是样貌身姿却还是完好，与刚才在后院中被折磨的女妖截然不同。那个女妖身体已经完全被摧毁了，根本看不出还有人形。
　　上官彩视线移到了女妖的胸口处，那里遍布着丑陋的红色印记，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特别显眼，她的衣物已经被扯得七零八落，大片的春光暴露出来。
　　上官彩有些厌恶的移开了目光，看着那些红色印记，她可以想象到上官傲在女妖身上厚颜无耻的释放欲望的画面，丑陋至极！心中反抗的念头愈发的强烈了。
　　她摸向了自己的腰间，想要拔剑斩断女妖身上的麻绳，却发现那里空空荡荡的，这才想起自己出来的时候因为心情低落，所以忘了携带佩剑。她有些犯难，没有剑，那要才能松开绑在女妖身上的绳子？
　　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的锐器。上官彩迟疑了一下后，果断的拔下了自己的发簪，那是一把银器，虽然不像刀刃一般锋利，但也足以割破麻绳。
　　她看着发簪摇了摇头，有些无奈。这个发簪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多年来她一直都带在身上，将它视若珍宝。
　　想不到今日要用母亲的遗物来反抗父亲，上官彩心里不免有些苦涩，但思虑片刻后，她还是毫不犹豫的将发簪刺进了小臂粗细的麻绳中。
　　如果是母亲，她一定也会这么做的，上官彩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