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星落之夜

　　占据大片战场的浓雾依旧肆虐着，甚至遮蔽了荒漠上常年没有云遮蔽的毒辣太阳，让这片荒漠久违地在白天就陷入了黑暗。丝毫感受不到潮湿的浓雾给人带来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让光明神莱恩普的信徒来感受的话就是这里充满了浓郁的邪恶的气息——这气息让现在身在此处的男人感到十分不舒服。男人很高，看上去得有一米九五以上，魁梧的身躯上覆盖着极具厚重感的银白色全身铠甲，手持巨大的银白色盾牌，背上带着一把大得吓人的银白色双手大剑，铠甲胸口上精致的十字架状标志说明他是一名圣骑士。
　　“连土地都死去啊……”男人现在正蹲着，用空着的那只手抓起地上的一把泥土，但是那些‘泥土’很快就碎掉，化为细碎的沙子从他的手指缝隙中流走了。
　　“六芒皆毁之日，破阵最佳之时。现在就是进入中心的时候了，感觉得到，那家伙在等我，说句实话我不想看到他。”男人抱怨着站起身，拿起盾牌往一个方向走去，奇怪的是看上去十分笨重的铠甲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愿你安息。”每一次看见骷髅兵，男人都会如此默念道，同时用手中的巨盾将其砸成碎末——无论骷髅兵是什么样子的，都是一击即碎，从中可以看到巨大的实力差。顺带一提，敲碎骷髅兵的全程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七百三十六。”在数到这一个数字的时候，男人感觉到了，邪恶就在前方，它散发出来的惊人的邪恶气息如山般沉重地压迫着男人，让男人觉得似乎世界上所有的恶都聚集在他的前方。周围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说明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别躲躲藏藏的！出来！”男人终于出声了，而且是洪亮的大喊，声波中似乎带着能量，将迷雾震开，使得男人面前透出一条笔直的通路来，站在紫色法阵上的骷髅法师就在这条通路的终点上站着，闪烁着红光的眼眶用冰冷的视线瞪着身材高大的圣骑士，仿佛要用视线将他刺穿。
　　“人类，那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野蛮啊！你这样也配得上说自己是神的使者？”毫无感情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神只会对善良的人温柔！想你这般的邪恶又怎能理解？”
　　“嘻嘻嘻！真是好笑！为什么你们是正义，我们就是邪恶呢？说到底这些不都是你们擅自定下的吗？我们一点都没能插手吧？”声音里回荡着笑意。
　　“尔等游荡之邪灵，不思忏悔求往生，反聚众恶而修邪，逆天地光明正道，杀生灵以蚀其躯，腐天地以令其亡，你们的所作所为就已经表明了你们的立场，你们的本质，是彻彻底底的邪恶！你们不思悔改，还在此歪言狡辩！你们毫无悔改之心，已经没有重返光明的可能了，以此判定你们为堕落之物，在审判中忏悔吧！”说完神谕上的内容之后，男人迅速地单手抽出背上的巨剑，巨剑立即发出耀眼的光芒，紧接着男人就猛地将巨剑一挥到底，剑身在触碰地面的瞬间就将地面敲出一个大坑，而挥砍而出的巨大且夺目的剑波则是带着斩断一切的气势冲向骷髅法师，单单是余波就将大地撕出一条狰狞的伤疤，这么一看的话骷髅法师单薄且脆弱的骨架定然会在剑波中粉碎——但是没有，剑波被迷雾中突然伸出的一个巨大的骨手挡住了，逸散的剑波将周围的迷雾驱散，从被驱散的迷雾中显露出一个巨大的骷髅，这个骷髅的大小足足有普通人类骨架的七八倍大，通体漆黑，还源源不断地冒着漆黑的气体，骷髅现在是佝偻着身子，但是还是比男人要高上许多，庞大的身躯散发着十足的压迫感。
　　“终于肯现身了吗？”虽然语气上并无变化，但是男人内心却是在暗暗叫苦，果然是这家伙啊！面前的敌人男人再熟悉不过了，他们两人都是以高防御力为特点的，但是在速度和力量上自己根本敌不过他（虽然很遗憾，但事实就是如此，自己比那个大块头要慢上一些），自己靠着神圣魔法的克制效果才能稍占上风，到了魔力耗尽的时候，就会是自己的败北之时，必须要想办法绕过它的防守，将后面的骷髅法师击杀才行，实在不行的话，那就只有……
　　“不痛不痒的攻击，看来你这些年来没什么进步啊。”
　　“你的嘴皮子也还是耍得那么好啊，那么，来尝尝这个吧！‘圣芒’！”男人一抖大剑，本就闪烁着光芒的大剑就变大了一圈，不对，是剑身上多出了一层金色的剑芒，男人举起盾，盾也因为多了一层金色的光而变得厚了一些，然后，男人怒吼着向巨型骷髅发起了冲锋。
　　“你一边傻子似地吼一边狗一样地冲锋的习惯也得改改了。”骷髅这么说着摆好了防御架势，将骷髅法师完全护在背后，然后，只凭手臂就挡下了男人的剑击，在剑与骨的碰撞中，剑身上金色的剑芒愈加炽烈，将骷髅手臂上发出的黑气斥退，然后渗入骷髅如墨般的手臂骨中，骨头上的黑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骨骼的苍白色，然后是与剑芒一样的金色，最后，骨头上出现了裂痕，然后理所当然地碎裂了。现在正是进行追击的大好时机，但是男人却往后跳开了，放弃了这一绝好的追击机会。
　　“不能他硬碰硬。”这件事的重要性和呼吸一样，在男人眼中看来。他的防御力不可能这么弱，他刚才是在诱敌深入，他的骨头破碎就是为了给人一种‘自己防御力很弱’的感觉，一旦追击就会被抓住弱点，然后就是一顿暴风般猛烈的连击，上次男人就吃了一记大亏，最终就导致了败北的结局，如果不是在附近的同伴及时赶到的话，自己现在也是不死族中的一员了吧？
　　“嘻嘻嘻！这次学聪明了呢！”骷髅的手臂在男人重整架势的时候就完全恢复了，真是可怕的回复力！
　　“倘佯于圣洁之光明圣域的神啊，您的信徒诚惶诚恐地打扰您，请您从无边圣域中分出一线光明，赐我击退邪恶的力量吧！‘神圣之战意’！”话音刚落一道光凭空出现，将男人笼罩其中。熟悉的充满力量的感觉涌遍全身，感觉各个感官都得到了强化，精神也提了起来，整个人状态绝佳；不止身体上得到了强化，剑上和盾牌上的金芒也扩大了几分，使之更像神圣的威光。‘神圣之战意’是七阶信仰系魔法，作用是在持续时间内增强肉体和精神，并且在强化身上存在的其他光魔法的效果，与其十分实用的效果不相符的是短得难以置信的咒文，因此成为了高阶圣骑士必学的魔法。
　　“哎呀呀，事情变得麻烦起来了呢。”轻浮的声音响起，是在自己的左边！男人下意识的举起盾牌防御，一股巨力立即隔着盾牌传来，男人在一瞬间甚至以为是巨人的羊撞到了自己的盾牌，好不容易稳住了自己的身形，然后就立即挥剑回击，但是却挥了个空。
　　“你在砍哪里呢？”后面！来不及了！男人在这么想的同时就被可怖的力量踹飞了出去，在飞的途中又跟打桩似的被踩了下去，地面上又多了一个巨大的坑洞，骷髅移开踩着男人的脚，用两根骨指夹着他的头将正在吐血的他抓起来，跟捡起一件垃圾一样。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男人的脑内一直回荡着这样的声音，敌人的速度和力量都比上次见的时候强了不止一点，虽然自己这些年也是有所成长，但是差距仍然是压倒性的，这个家伙比自己强数倍，如果是这样的话……。
　　“你们这些自称是圣骑士的家伙啊，要是被你们拖延了时间，放了很多的所谓的信仰魔法的话，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呢，这是我的经验：所以我每次见到圣骑士我都是要从一开始就将你们掐死的呢~话说你好像变弱了啊，居然这种程度的攻击都防不下来，唯一能称赞的就只有你仍然拿着剑和盾了呢。”骷髅望着身形狼狈不堪但是仍然紧握着剑和盾的男人，如此说道。
　　“差不多该结束了吧，是时候让你变成同胞了！”骷髅抓着男人的手开始狂躁起来，准确来说是手上的黑气在加剧涌动，整条手臂在涌动的黑气的作用下就像死神的尖爪，黑气流动着渗入男人铠甲的缝隙，将男人的白皮肤染成黑色，而溢出的黑气则将纯白的铠甲染黑，男人的样子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由圣骑士变成了邪恶的黑骑士。
　　“吼……吼啊啊啊啊啊啊啊！”男人怒吼道，他感觉到自己对神的信仰正在逐渐被侵蚀，眼前可憎的敌人在慢慢变得亲切起来，自己仅剩的决心在大声提醒自己，提醒着自己要做什么。
　　“哦哦！气势不错呢！你果然很有当我们的同胞的潜质！”骷髅用惊奇的语气说道，甚至还做了个惊奇的动作，但是因为没有皮肉的原因根本看不出来。
　　“我……我……”
　　“哦？还有意识？还挺能撑的嘛。”
　　“我以此……身……”黑骑士说着抱上了骷髅的腿。
　　“干什么？还想垂死挣扎？”
　　“受其辱……”
　　骷髅开始感觉有些不对劲了，他感觉到黑骑士体内的魔力正在以奇怪的方式流动，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流动方式。
　　“承其罪……”
　　“喂！放手！”骷髅开始推黑骑士，但是他跟狗皮膏药似的紧紧地贴在骷髅的腿上，骷髅根本就推不动。
　　“堕万劫不复之深渊……”
　　“给我滚啊！”骷髅已经开始用力敲打黑骑士了，因为他感觉到黑骑士体内的魔力量已经到达了十分可怕的地步了，而且仍然在增加。
　　“以求洗刷其极恶之罪……”
　　“不行……这样不行！”
　　“我以此……魂……”
　　“对了！砍掉这家伙的头！”骷髅用手刀用力砍黑骑士头盔和铠甲的连接处，能将巨人山的坚硬岩石利落地切断的砍击竟然对黑骑士毫无用处！恐怕是铠甲仍未被完全侵蚀，铠甲上的一部分加护仍在起作用。
　　“谨献……神明……”
　　“疯了，这人疯了！”
　　“为其……祷告……”
　　“砍腿跑吧！”黑骑士体内的魔力量已经接近临界值了，骷髅感受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他横下心来，一下斩断了自己的小腿，但是黑骑士在腿被斩断的那一瞬间就扑到了另一条腿上。“什……”
　　“但求……虔诚之念……”
　　“你这混蛋！”骷髅彻底愤怒了，他活了漫长的岁月，经过了艰苦的修行，再加上一定的机遇，他才找回了自己的感情，得到了自己所能得到的最高的地位，现在居然要被一个比自己弱小很多的人类夺走？这一切冲击着骷髅的内心，他干脆坐了下来，用双手拼命地锤黑骑士，每一锤下去，大地都会被震起一阵强烈的冲击波，然后下陷一点，虽然因此黑骑士的铠甲缝隙渗出了多得吓人的血液，但是黑骑士仍然是纹丝不动。
　　“传至……神明之心……”
　　“啊啊啊啊啊！”
　　“愿神降下……救赎之……圣光”
　　“可恶啊！”徒劳。
　　“以驱散……深渊之常暗……”
　　“可恶啊啊啊啊！”徒劳的挣扎。
　　“引渡之……天梯……”
　　“为什么我要在这里……”根本就是徒劳。
　　“以挽救……堕落之信徒……”
　　“被这个可恶的人类！”这个人类的生命体征已经消失了，但是吟唱仍在继续，也就是说这个是一个不可中止的魔法。
　　“五色之……圣沙”
　　“本大爷不能就这样啊啊啊！”这个魔法的吟唱断断续续并不是因为黑骑士状态不好，恐怕是因为这个魔法本来就需要长时间的吟唱，因此咒语才被拖长的，也就是说，这很可能会是‘禁咒’级别的魔法，而且威力直追‘大禁咒’，再加上信仰魔法的对不死族克制，骷髅的负向生命这次是一定要归零了。
　　“以抚平……罪恶之深渊！”
　　“噫！噫！”骷髅已经开始怪叫了，魔法已经完成了！
　　“抹消罪恶吧！‘禁咒：献身之祷告·天神之怜悯’！”
　　“本大爷可是‘七原罪’的，怎能……”话还没说完，骷髅就被淹没了，被突破迷雾从天而降的，数量庞大的五色光点淹没了，然后被净化了。
　　“禁咒：献身之祷告·天神之怜悯”，这个魔法恰如其名，是一个可怕的禁咒，其威力是在禁咒中也是顶尖的，但是这个魔法有着严苛的发动条件：必须要在肉体、心灵、信仰皆被侵蚀大半的时候，激发自身坚定的信念，用崇高的献身精神和被污染之躯开始咏唱，在咏唱的前半部分要保持自身不被完全侵蚀，假如前半部分成功了的话，据说莱恩普会降临到咏唱者身上，代替咏唱者完成咒语，也就是说是没有回头的机会的。能释放这样的魔法的，就只有具有坚定信仰的高尚圣骑士，他能够为了神的事业舍弃自己的一切，以求将神的意志贯彻到底。
　　黑骑士在也五色光点中被迅速净化，一度逝去的意识也在净化中暂时回到自己的身上，望着在五色光点中沉浮的一众不死族们，男人流下了眼泪。
　　“对不起……克妮莉亚……”男人的身躯随着这句话语而消散，只剩下那身银白色的铠甲、盾牌和大剑在述说着，这里有一名圣骑士消逝了。
　　这一夜，不只是参战的人类七大军团，就连远在百里外的圣光堡垒都看见那堪称奇迹的一幕：数量庞大且夺目的五色的天河宛若瀑布一般突破云层倾泻而下，准确地落在迷雾中，将迷雾冲淡，让在附近的人能看到在里面闪烁着五色的光，到了最后，五色的光似乎感染了迷雾，使得迷雾也变成五色的了；今夜，荒漠上彻夜闪烁着五色的光，甚至掩盖了星辰的光芒，使得这片荒漠出现了少见的无星之夜，这一晚也因此被后世称为‘星落之夜’。
　　将士们为此欢呼，因为这是迷雾快要消散的前兆；懂内情的人为之惋惜，因为今晚，‘七德’骑士之一的‘自律’骑士，在此陨落了。
　　在三天之内，迷雾会彻底消散，到那时，就是决战之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