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举杯不消愁

　　安城的酒，实在不那么绵柔。
　　苏秦强忍着灌下半杯，这酒的烧劲就一路从嗓子蔓延到胃里，酒气瞬间就升腾起来，脑子开始晕乎乎地不听使唤。
　　这个时候，苏秦才隐约相信，自己在酒量方面，或许真的是个战五渣。古人说，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苏秦那档子事，断是没断干净，愁呢，也确实更愁。
　　他意识飘忽着呢，就不自量力地思考起一个富有哲学性的问题。最落魄的时候受到一个高不可攀的人的帮助，究竟应该以怎样的心态对待？
　　一个落魄穷学生，与一个世家豪门的女子相交，究竟需要付出什么？心吗？这肯定是不够的，命吗？也许依旧是不够的。他意识到了根本性的错误，他在奢求一种只能存在于梦境中的心安。
　　苏秦的手里还攥着那张异战的十周年限定卡，古朴大气的设计一下子就吸引了酒吧里其他人的目光，但却没有人敢把心里的想法付诸实践。
　　隐隐约约的，苏秦感觉周边的噪声都停了下来，他的酒杯重重地落在桌上，又咕噜咕噜地滚到桌子的边上，叮铃叮铃地碎了一地。猩红的酒液顺着桌角流了下来，沾地苏秦满身都是。
　　在一片天旋地转中，苏秦又是给自己灌下两三杯，紧接着便彻底失去了主动的意识。飘飘忽忽的灵魂游离在肉体的外围，仿佛二者之间并没有太多的能力维系彼此的共同点。
　　苏秦从来没有像这样没有烂醉过，他更加不知道，潜意识占据主导的时候，整个人都会失控，但是做下的事情，却是怎么也无法挽回。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大半，拉开暗沉的窗帘，看着窗外被无限缩小的景物，苏秦就清楚了自己所处的地方，某个摩天大楼。
　　这个房间打扫地很整洁，但不像是经常住人的地方，屋内的装饰也都是从简，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
　　慢慢的，苏秦才注意到一旁的床头柜，确实是放着什么东西。走近一看，是一沓纸质的资料，粗略地一翻，竟然全是他的个人信息。苏秦心中一凉，自己这是被人盯上了吗？
　　头疼，同时也庆幸自己还知道头疼。
　　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虽然码子偏大一些，却怎么也不比自己那几件洗的发白的衣裳差。他身无长物，就一架破烂C67，想必能把他整到摩天大楼里来的人怎么也不会看得上。
　　他又再三检查了自身的身体情况，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修行元力的人代谢都比较快，昨晚那几杯酒也已经彻底没了痕迹。
　　苏秦百思不得其解，此人费尽周折，究竟有什么目的？
　　苏秦将那沓资料丢进房间的垃圾桶，视线又渐渐转向了窗外。
　　秦府大楼72层，每一次俯视脚下的土地，都会令人的心境泛起波澜。
　　秦焱看着窗外已经看了足足半个小时，在平日里让他浪费自己的每一分钟都是格外困难的，今天却不知道为何会有心思静下来看看风景。
　　“扣扣。”
　　身后响起了开门声，换了一身正式礼服的秦湘显得十分狼藉，白色的裙摆上都是洒落的殷红血迹，鞋子掉了一只，十几厘米的高跟鞋，一高一低地，使得她走起路来很是滑稽。
　　“焱少爷，秦瑞他……他把我赶了出来。”秦湘伏跪在地上，双手支撑着她的身体，所触及的地方都留下了一个血掌印，衬得此地倒像是什么案发现场。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秦焱似乎被打扰了好兴致，他皱了皱眉，鼻子已经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出去，把自己弄干净了再进来。”
　　秦湘愣了一下，随即就起身，还不忘用裙摆把地上的血迹擦了个大概，恭恭敬敬道，“是，焱少爷。”
　　房间的门又被打开，扑腾的空气透着早秋的微凉，迎面打在秦焱的脸上，吹起了他的几缕发丝，并不是地球东方人的纯黑色，而是有些微微泛红的棕色，仿佛一簇跳动的火焰。
　　秦焱是秦家的这一辈最杰出人，也是这一代唯一一个身具嫡系血脉的男人。他的父亲风流成性，不知道欠了多少桃花债，光女儿就有二十几个之多，或许是上天都看不惯这样的人，居然戏剧性地只给他安排了一个儿子。
　　但秦家，并不是一个陈腐的家族。每隔百年，家族的旁支就会得到一次光明正大夺嫡的机会。准确地说，秦焱的这一支，也是两百年前夺嫡夺来的。
　　如今秦焱的这一支子嗣凋零，他的爷爷生了六个儿子，只活下来两个，他的大伯又因为早年受了致命伤，几乎成了一个废人，至今还没走出阴影，也就终身未娶。
　　至于他那二十几个姐姐妹妹，能操控机甲的只有五人，有修炼天赋的，居然一个没有。
　　现如今，整个秦家的嫡系，就靠他一个人撑着。淡定？从容？试问他如何做得到？
　　旁系虎视眈眈，他不是看不到，只不过看在眼里，隐没在心里。这些年来，他也在暗中打磨自己的班底，毕竟，对于男人来说，除了自己的亲兄弟，出生入死的兄弟其实更加能让人交托后背。
　　就在昨天，他听到了一个消息，也等到了一个机会。
　　学院里出现了一个叫苏秦的工读生，背景简单到就是一张白纸，在军校这个权贵聚集的地方，当真是罕见。寒门弟子难以跻身上流社会，这种现象已经有近六百年的历史了，而昨天出现的那个工读生，简直可以用奇迹来形容。
　　一架古董级别的C67对战雷霆Z，居然还赢了。如果说，没有垃圾的机甲，只有垃圾的机师，那也是说不通的，因为驾驶机甲的不是旁人，而是出自战神世家的连城。
　　秦焱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规则之外的工读生，他记住了苏秦这个名字，也记住了苏秦那张隐隐约约有点熟悉感的脸。此时的秦焱还不知道，记住这个人的长相，如此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秦焱受邀来了这间朋友开的酒吧，一杯酒还没下肚，透过包间的小窗，他看到了那个自己惦记了一下午的工读生。奇怪的是，这个工读生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该有的喜悦和张扬，那双绝望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与悲凉，看得秦焱不由地动容。
　　一杯，两杯，三杯……倒了。
　　倒了？秦焱再一次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打起架来很凶的人，居然酒量差到这个地步。简单招呼了他的朋友，秦焱找了个借口，很快出了包间。
　　他有了一个不错的想法。
　　签个劳动合同。
　　“焱……焱少爷，您带回来的客人不见了！”
　　突兀的呼声打破了此刻的寂静，无风匆匆忙忙地闯了进来，声音颤抖着，眼睛里还有尚未消退的诧异。
　　“窗户和门都没有坏，整个人……整个人消失了！”
　　无风低着头，尚未消散的惊慌被强迫着沉淀下来，他的目光最后集中在秦焱脚尖的位置，等候着发落。他跟了秦焱十年，自然是清楚，这个时候不能说话，保持沉默是最好的。
　　“跑，是跑不掉的，”秦焱淡淡地一笑，似乎那个工读生会跑掉在他的意料之中，“去一趟宋家，告诉宋潜，我要问他借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