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嗯？章节数跳跃了一节？
　　“唔……，头疼得厉害。”
　　意识清醒过来的前几秒，身体给我的感觉简直糟透了。我好像脑袋上给人开了个洞一样头痛欲裂。这是什么离奇的错觉。
　　总之我先睁开眼，然后看见了十分熟悉的天花板。
　　木质的房梁交错咬合，就规格和细节而言，与我书房兼卧室的样式十分接近。不，应该说是一模一样才对。我回家了吗？
　　睡得迷迷糊糊的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记得在上一个章节的末尾，我可还是在深山老林之中……
　　我在那儿干什么来着？
　　一时半会儿回忆不起自己昨天做过的事，这是睡眠时间过长的通病。但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事吧。对于我而言，人生至今为止还没有遇见过什么大事，平平淡淡的日常生活，虽不足以载入史册，却构成了我目前的全部人生。这次大概也不例外吧。
　　虽然现在头疼得要命，但是既然已经睡醒，就先去洗漱一番……
　　“嗯？我的枕头有那么软吗？”
　　怎么一觉睡醒后对什么都觉得不对劲了呢，有一种脱离日常的错觉。
　　我明明没有那么舒适的寝具才对。
　　在应试落榜的那几年，我一时脑热，决定效仿古人“头悬梁，锥刺股”的气魄，于是连同所有寝具一并丢出房门。当初自然没有把枕头留下。
　　虽说艰苦的环境有利于培养坚韧的意志。但是怎么说呢，特意、故意、刻意地去追求环境的艰苦，最后结果往往也不尽如人意。是该说物极必反呢，还是该说自有天意呢，总之，对于这种残害身心健康的行为，我做的太过火了。“过犹不及”同样也是古人的智慧。
　　顺道一提，哪怕是拿出了这种态度来，第二次放榜我也还是名落孙山，不可谓不是吃到了一记教训，由此明白了两个道理：
　　努力机会有回报，不管吹嘘的有多好听，都是错误的。
　　以及，为了有所回报，才该如此努力。
　　到了最后，回想起当初自己把所有寝具全部抛弃，断了所有后路的行为，说真的，有够蠢。至少给我留一个枕头啊。
　　我的房间里大概只有一张书桌与三箱的线装书。而我目前是睡在地板上的状态，身下铺了一层草席。别误会，当下正值夏季，纯粹只是为了凉快。
　　说回枕头吧。也许是少年人的奇异心思作祟，唯有这个玩意儿同其它物件大不相同。直说好了，我是枕着书睡觉的。不同的书有不同的感觉，部分上了年头的书甚至有一股独特的书与墨水的气味。所幸我睡觉不流口水，不至于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书本被泡烂了一大块。
　　若是要我推荐的话，各位看官可以试一试《庄子》和《说文解字》，碍于年代特殊，这里只能挑一些比较“经典”（老旧）的书籍给大家。当然，只是推荐给各位看一看而已，至于枕着睡觉大可不必，庄公不会真的跑进你的梦里去。
　　然而，书就是书，几百页纸叠在一起的感觉，格外的厚实和结实，换言之，就是硬的可以。想和它们相伴入眠，考验着每一位勇敢者的耐心和颈椎。脖子疼是初学者的常态，至于熟练的人，那是已经疼的麻木了。
　　好吧，这只是打趣。
　　总而言之，应该没有一本书是这种感觉的啊。
　　似乎，是软的？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无关紧要。
　　可能是老爹把他的枕头借给我用了吧。
　　但就算睡得再怎么舒服，睡醒后也差不多该打起精神来。得赶紧起床。
　　我挣扎着从草席上坐起，身上披着的一层薄被毯也落在一边。头部传来明晰的异样感，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着。
　　我抬手一摸。头上绑着布条。
　　疼得要命。我大概碰到了什么伤口，真心后悔自己的贸然举动。
　　新的一天以这种方式开始还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但是当我把目光转向门口的那个方向时，看见的景象一度令我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正在白日做梦。
　　脱离现实的白日梦。
　　一位身着白色衬衣的少女正跪坐在离我草席几步外的地板上，表情一派严肃，甚至于让人误会到她是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塑。虽然与常人无二，却一动不动，像是失了一股生气。
　　那尊雕像见我看向她，先是举起了右手，脸上的五官也开始移动，似乎是想露出一个轻松愉快的表情向我打声招呼。但是笑容还未完全打开便走了型，右手摆出的手势也绵软无力。不服输的少女第二次尝试着展露笑颜，但是同样以失败告终，甚至比上一次更加糟糕。本应上扬的嘴角紧紧地抿着，手像是不知该放到何处一般飘忽不定，最后牢牢地收在胸前。
　　目光瞟到一旁，少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重复了三次。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她再一次恢复到开始时严肃的姿态。跪坐着，向我鞠躬。
　　与那位少女刀客的第二次相见，从她口中吐露的第一句话，既不是寒暄也不是抱怨，而是一句郑重的道歉。
　　“对不起。”
　　深深地低下头，沉重到语气几近凝固，令我无所适从。
　　“真的很对不起。”
　　找不到另外的言语表达歉意，第二次的道歉，她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贴在地上。
　　“害你死掉，真的很抱歉。”
　　第三次道歉，几乎就是在磕头认错。
　　这种场景，令我难过的想转过身去。甚至认为如果这是白日做梦的话，反而更好。但是这并不是少年人的白日梦，而是真实。
　　看不下去也还是存在，不想涉足却又不能放手。
　　在慌乱中连滚带爬，总算是克服了这遥远的几步路，来到英的面前。
　　究竟该怎么做，我完全没有头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是一头雾水。为何英要如此低三下四的道歉，我又为何受伤。自从在家中醒来后，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脱离常规，超出日常。
　　但是，令我无比在意，那位英武不凡，乐观爽朗，豪迈不羁的少女刀客，竟然沦落至此，甚至连曾经打动人心的笑颜都无法再度展露。
　　人的本质并不会轻易受外界环境影响，不论是我还是别人，都是一样的。但是能让曾经欢笑的太阳花枯萎，英究竟是遭遇了怎样的打击和挫折，又内疚自责到何种地步，我连想都无法想象。
　　抬起自己的一只手，不知去向何处，最后轻轻地拍打英的肩膀。
　　英小姐，请坐起来，好吗。
　　我如此说道。
　　明明在心中措辞良久，最后想要说出的话也不过是三个字。
　　当英再次直起身子，为了不让她再次糊里糊涂地向我卑躬屈膝，我将她搂在怀里。
　　但这可能也不过是为了满足自我的情感宣泄而已。
　　“没关系。”
　　只能说出这三个字。
　　眼泪顺着脸颊滴进嘴唇，只觉得满嘴苦涩。
　　“没关系，我不怪你。
　　没有人会怪你的。”
　　软弱而空洞的安慰并不能填补少女因自责而满目疮痍的心灵。
　　因为——
　　“可是啊，小书生。”
　　——她如此对自己下达了宣判。
　　“我不能原谅自己。”
　　轻声在我耳边响起的话语，却像沉重的法槌声。不留情面，冷酷无情。
　　将双手搂住我的背，紧紧地抱着。。
　　“我不能不责怪自己。”
　　这便是最终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