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所以说，摇笔杆的，你傻呆呆地杵在这里，是想尝试进行光合作用吗，这可不行哦，你又不是植物人，而且太阳都快下山了耶。”
　　身着普通布衣的童女摇晃着脑袋坐在我的面前，神色十分好奇。大概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都已经这么晚了，我却还在外头闲逛吧。若是身处繁华绚丽的商都尚可理解，但是夜晚的大山里除了野兽毒虫外可就没有别的东西了。难道说是想要和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们捉迷藏赛跑？那双灰色透亮的眼睛里流露出疑惑的光。
　　很遗憾，我可没那么大的胆子。
　　但是现在问题的关键并不在这儿。
　　“完全是避重就轻啊，你这家伙，想打马虎眼吗。”
　　“嗯？摇笔杆的，你在讲什么，小女子我实在是不明白哟。”
　　“还跟我装傻。秋叶，像复活的僵尸和死灵一样从地下钻出来，有你这样和别人打招呼的吗。
　　简直吓死我了。”
　　“欸，明明顶着一副不为所动的冷漠表情，哪里像是被吓倒了啦，你想骗秋叶我吗。话术和演技全都是不及格哦。”
　　“真的啊，我都被吓傻了好吗，是真的吓傻了啊！”
　　“所以才一动不动的？咦~你好逊啊。”
　　真是麻烦，怎样子你才满意啊。
　　明明迎合了她的期待，这位童女却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得意神态对我尽情地嘲讽，还有比这更糟心的事了吗。可恶的熊孩子。
　　“喂，你别扯开话题啊。”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我没睁眼我听不见。”
　　“够了，你想挨打吗，臭小鬼。”
　　“居然敢用这种口气和秋叶我说话，你想我半夜三更再扮鬼来吓唬你是吧，这次可不会像刚才那样放水哦。”
　　“哈，就凭那种水准也想吓唬我？尽管放马过来，眨巴下眼睛就算我输。”
　　我大刀阔斧的坐下，口出豪言。
　　“哦？真的吗？就算是色鬼你也能这么说？”
　　“神马！”
　　我拼命地眨巴自己的眼睛，如果计数的话大概有几百次吧。
　　“哼哼，秋叶我会在三更半夜的时候，把你从是梦中唤醒，当你睁开眼睛，自下而上，首先看见散落在地上凌乱的衣物，当然就是我的。然后会先看见一堆芊芊玉足，当然还是我的。顺着由瘦弱的双腿的我的美丽曲线，你会先看见轻解罗衫的少女的身姿，当然，就是我。接着目光牢牢地盯着少女娇羞绯红的脸蛋，秋叶我就把衣服这么一脱……”
　　“快住口快住口，是我错了，实在是对不起，秋叶小姐，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还请你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跪地磕头认错，动作干脆利落的连我自己都吃惊。然而，现在丢脸不过落下一个怂货的污名，要是事情真的演变成秋叶口中那种恐怖的故事，那我得到的就是禽兽这个死不足惜的罪名了啊。简直就是放送事故。
　　不管怎样，逼得一位未成年童女在我房间里脱衣服，这也实在是太变态了。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绝对！
　　“实在是非常抱歉！”
　　“免礼平身。”
　　“谢太皇太后。”
　　不知为何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那个，太皇太后？”
　　“哼，秋叶我有那么老么。”
　　卑躬屈膝的我吃了个闭门羹，显然这位童女并不买账，故作姿态浮在半空中，翘着二郎腿冷哼一声。
　　哎呀，好气呀。
　　“那个，秋叶……小姐姐？”
　　“嗯~~”
　　终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熊孩子真是麻烦，没长大的熊孩子更麻烦，敢在你房间里用脱衣服这种卑劣的手段来讹诈你的熊孩子简直麻烦到了家。这是所有教育者和监护人的噩梦啊。她真的能长大成为成熟理智的大人么。
　　“为什么你要从地下猛地钻出来吓唬我呢，秋叶。”
　　总算是好好地问出来了。
　　“这个啊，你看，秋叶我不是初次登场吗，想着该怎样以震撼人心的方式出现，以此给读者们留下深刻印象，然后我就有了一个好点子。”
　　“这么说，扮鬼啊……”
　　我强颜欢笑，但是血都涌上了大脑，连拳头都攥紧了。这个臭小鬼，居然为了一己之私侵害别人的人身权利，其心可诛。
　　要不是我揍不了你，非得把秋叶你摁在地上摩擦。
　　“对呀，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一种心动的感觉，像是见到了一个不得了的角色登场一样，心动地眼珠子都瞪大了呀。”
　　一米四的童女叽叽喳喳地绕着我转圈，挥动着她纤细的胳膊欢呼着，模样十分惹人怜爱……
　　才怪呢。
　　“眼珠子是不可能瞪大的，不过我倒是真的心肌梗塞，眼珠子差点被高血压迸飞到山崖下面去呢。
　　就出场效果而言，简直成功的不能在成功了。”
　　因为再成功一些，说不定真的会吓出人命。
　　能吓死人的角色和被吓死的角色，究竟哪一个更有嘈点，我已经无法判断。
　　“真的吗真的吗，呦吼，太棒了。”
　　天真的童女停在我面前，眼睛一下子就闪亮起来，腼腆又止不住得意，开心的笑了起来。虽说特意捂住嘴巴不让我看见，但是已经咧到耳根的嘴角（这只是比喻）早已出卖了她的真实心情。
　　扭捏着欢笑的童女，真的十分可爱。
　　随意地陪她打闹了一会，总算是让她消停了下来。
　　旧事重提。
　　“那么，摇笔杆的，你到底要在这里呆多久。秋叶我不会饿所以暂且不提，你是不可以不吃饭的吧，饥肠辘辘地饿上几天就会凄惨的死去。
　　总不见得是你闹脾气跑了出来，又因为面子挂不住所以不想回去？深山老林可不是什么离家出走的好去处哦。”
　　“我总觉得你在故意挑一些模棱两可的词汇丑化我的形象。
　　不过还是谢谢你的提醒了。答应了别人，总得坚持到使命完成吧。再说了，总不能把那个玩意儿丢在这里不管。”
　　随手一指，秋叶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小脑袋也跟着转动，毫不费力地看见了那尊庞然大物。她看了那头熊几眼后，又伸出自己的两只小手瞧了瞧，再一次把目光投向巨熊，她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童女幼小的身体与黑熊形成鲜明而巨大的反差。
　　“唔唔唔哇哇哇……”
　　就像是瞧见了古董与名画的普通人一样，她的感想大概只有语气词了。
　　“这是你干的好事？”
　　秋叶一脸的不可置信，瞪大了双眼向我求证。
　　“不是啦，你也知道的吧，我怎么可能搞得出这么大的名堂，只是代为看管而已。这一另一位……怎么说呢刀客的猎物，就是这样。不过实际分割的话有我一半的分量的说。”
　　考虑到都是女性，而且秋叶又格外争强好胜，还是暂且先把刀客也是一位女性的事隐瞒下来吧，我实在是被秋叶胡搅蛮缠的巨大活力给吓怕了，天知道她又会搞出什么事来。
　　要是来上一句“我要向她拜师学艺，争做新时代强人女性，笔杆子你就帮帮我嘛”之类的，硬推着我去纠缠英小姐……
　　想想就觉得可怕。
　　“哦……”
　　但是令我感到意外的是，这次秋叶竟然显得兴趣缺缺，看样子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自娱自乐地在空中飘浮翻滚着，转了一圈又一圈。
　　这是怎么了，熊孩子转性了？
　　“我说啊，摇笔杆的，难不成你打算一直在这里等着吗。”
　　“确实，英……那位刀客也实在是太慢了，我也等的快受不了了。
　　但是这也是没办法，我也没什么法子叫她赶紧回来。”
　　“这样啊。”
　　在空中倒挂着左摇右摆的童女，看上去百无聊赖。
　　“我说，天都快黑了哦。”
　　“是啊，好着急啊。”
　　“你现在一派悠闲的样子，哪里像是着急呀！”
　　突然一个翻身后双脚落地，童女回身用手指着我的鼻子，真是没有礼貌。
　　“坐在地上等死一分钟，生命可是减少了整整十秒啊。”
　　“……”
　　“一直坐着等待死亡可不行。”
　　“……你是想说“坐以待毙”不可取吗。”
　　她一下子脸就红了起来，真真正正地闹了个大花脸。
　　“真丝，咳咳，正是如此。”
　　连吐字都出错，双手抱胸，抬头顿足，努力想要挽回颜面，只可惜声音颤抖的十分明显，真是脸皮薄。
　　不过秋叶说的确实有道理，再这么悠哉悠哉地等下去，当真是“太阳都要落山了”的说。
　　“好吧，秋叶，就听你的。”
　　得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才行。
　　“先等一下，摇笔杆的，那位刀客临行前是怎么说的呀，至少先把这个问题考虑清楚，才能谈下一步的计划吧。”
　　天才童女举起了她的右手，带头积极发言。
　　“原话是“我去去就回”，顺带一提这东西要是处理不当，那位刀客可是“不会轻饶”我的说。”
　　“……真受不了，你是接了什么军令状吗，秋叶我都可以预见你的脑袋被拧下来当球踢了呢。
　　还有，“去去就回”？又没个时间通告，喂，摇笔杆的，那位女侠是去哪里了呀。”
　　“我怎么知道，她就从这儿的山崖边一跃而下，咻咻咻的就飞跃到那边的林子里去了……欸？”
　　还没说完，我就意识到不妙。
　　被套话了。
　　“哦？原来是位美丽的小姐姐呀，怪不得把你迷的神魂颠倒，五迷三道的呢，哎呀哎呀，是青春期到了吗。”
　　用双手托着脸颊的童女一脸阴损地怪笑着，先前觉得她可爱的我真是瞎了眼。我不是被英小姐迷得魂不守舍，而是被你迷得老眼昏花了才对。
　　“我可没说那是位美丽的姐姐。”
　　“哦？难不成是位丑陋的大妈吗~”
　　邪恶的童女怪笑着向我逼问，总之是一口咬定对方是异性。
　　该死，这该怎么办啊。
　　“不……也不是啦……说人家是丑陋的大妈也太过分了。
　　好啦好啦，她确实又年轻又漂亮，现在你满意了没有。
　　赶紧说回正题好吗！”
　　别总是在细枝末节上纠缠不休，就算这是你的人设也要适可而止。
　　“哼哼哼……”
　　秋叶得意的嘴脸像极了恶作剧成功了的幼童。明明真按年龄算起，她和我也相差不大。
　　“好吧，那么说回正题，关于这次的“大自然搬运工”计划……”
　　“那是个啥呀，搬运工计划？”
　　“就是讨论如何把熊运回村子啊，这头黑熊精总不能一直放在这儿吧。摇笔杆的，你不如把它运回村子里好了。”
　　“事先声明，我可搬不动这玩意儿，一路上都是那位刀客在搬，要我试着搬运黑熊？抱歉这超出了我的业务和能力范围。”
　　“欸？就连区区一头黑熊精都搬不动？亏你还和孙大圣同属一族呢，真没用。”
　　“且先不说《西游记》在这个架空的朝代究竟出版了没有，也不提读者里有多少人是看过并且记住了那个出场概率极低的配角妖怪。
　　喂，秋叶，什么叫我和孙大圣同属一族？你是想说我是进化之路走歪了的猴子还是干脆想说我的脑子是石头变的，你给我讲清楚！”
　　“哎呀哎呀，真是没用呢。”
　　“到头来讲清楚的是这么个玩意儿吗！”
　　和秋叶斗嘴真伤脑筋，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
　　“总而言之，想搬动这头几百斤的巨兽实在是太难为我了，没有可行性，pass。”
　　我用双手打出叉状，否决了这个计划。
　　开玩笑，在那头巨兽跟前，我也只不过是个大一号的“秋叶弟弟”，哪里有那位少女刀客的实力可以搬动这么个怪物。
　　“这样啊，那可就麻烦了呢。”
　　小不点秋叶捏住下巴做思考状。
　　“不如趁现在赶紧赶回村子里，叫上王叔他们一起过来搬走这头黑熊精如何，众人拾柴力量大嘛。”
　　“……”
　　她是把“众人拾柴火焰高”和“人多力量大”合在一起用了吗。虽说单个来看都是正确的，但是这么一混搭真是没头没脑。
　　驴唇不对蛇尾。
　　就像这个样子。
　　“如果说是一个半时辰，那还不失为一个聪明的决定，但是现在来看，真的是时机不当呢。秋叶，实在是太可惜了。
　　来去一趟花费的时间太多，赶不及在天黑之前完成。”
　　而且在夜晚进入这片远离村庄的山林，实在是太过危险，不只是看不清路容易摔伤这么粗浅的问题，而是因为在这片山林中，栖息着为数众多的猎食性猛兽和相当多的毒虫毒蛇。
　　在这儿受伤，那可就不得了，是随时容易丧命的巨大危机。
　　“但是你也总不能一直像个靶子一样站在这儿吧，万一天黑了人还没来，你要怎么办，在这儿蹲一晚上吗。”
　　“秋叶你是在咒我像个靶子一样被什么东西给袭击不成，这也太不吉利了，给我咽回去！”
　　“我——才——不——要——”
　　所以我才格外讨厌熊孩子。
　　但是没办法，出于某种原因，我的身边一直有这么一个熊孩子存在着，或许直到哪一天我离世，恐怕见到的最后一张面孔也是这家伙的吧。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无论是从心理生理还是物理层面上而言，这句话都格外适用于我和秋叶。
　　“不过嘛，看护到最后一刻，也只能这样子了吧。要是必须在这儿过夜，恐怕我也只能照做了。
　　毕竟答应了人家。”
　　面对我轻描淡写的回答，秋叶的眉毛都扭成了一个麻花。
　　“欸？不是吧，你是倭瓜吗？”
　　是呆瓜才对吧，笨蛋。我又不打僵尸。
　　你还真打算帮人家看管一个晚上，这也太扯了，你是笨蛋吗！”
　　得，一转手又给我塞回来了。
　　不过，笨蛋，吗。
　　“我可比那个讨厌念字又差点把圣旨撕了的少女强，我的书多到可以看死她五百回了好吧。
　　别人交付给我的信任，可以的话，我不想把这份宝贵的信任摔碎。难得碰上这么一位有趣的人，待会儿见面要再多和她聊聊天呢。”
　　我相信那位奇异的少女，勇武的刀客。尽管相见短暂，但我还是挺喜欢和她在一起聊天的感觉。
　　所以，就当是随手帮她一个不大不小的忙好了。
　　“咦~~一脸傻样，哈喇子（口水）都流出来了。”
　　“真的吗，我去。”
　　赶紧抹了抹嘴角，但是并没有什么口水。
　　“你又耍我，秋叶。”。
　　“我没睁眼，我听不见。”
　　一米四的童女还在那装蒜。所以我才格外讨厌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