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官老实

　　晌午时分，裸露的山丘上到处是人。
　　两个青年端着盛满红菜汤的海碗，坐在一块大石上，美美享用着他们的午餐--一大块黑面包。
　　像是为了衬托另一人的存在，年岁略大的那位生得黝黑瘦小，而他“王猴子”的绰号也很恰当地注释了这一点。
　　“官老实，看什么呢？”王猴子问道。
　　“城堡。”
　　“城堡有什么好看的？一堆大石头罢咧。”
　　王猴子不以为然地说。
　　叫做官老实的少年叹了口气，却没有作答。
　　即使在这里的所有人当中，官老实都是最醒目的一个：高大、健硕、好相貌。
　　难得的是，他的脾气也很好，几乎从不与人争吵。这一点在矿山上的奴隶中极少见，便得了“官老实”这个绰号。
　　是的，官老实是个奴隶，可是他并不老实。
　　别人或许不知，但与他认识十多年的王猴子，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五年前，两人一起偷了城堡里的一整条风干火腿。直到今天，王猴子还是想不明白，官老实是怎么从城堡的外墙上爬上去的。
　　第二天，城门口的标枪上，插上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王猴子一再坚持，那人是因为搞大了主人家女儿的肚子，所以才丢了脑袋。
　　官老实显然有不同的看法。从那之后，他就有些蔫呆呆的，而且总喜欢从矿山上眺望城堡。
　　顺着官老实的视线望去，一座几乎与矿山等高的黑色城堡矗立在护城河上。
　　与其雄伟的外观相比，城堡的名字多少有些令人尴尬：【芝麻堡】，得名的由来的的确确是因为这块领地叫做【芝麻洼】。
　　由于【铁所】提供了大量提炼完【铁精】的矿渣，用这种矿渣炼制的石砖具备了某些金属特质。
　　城堡外墙是由这种特制石砖砌成，在阳光的照射下，整个城堡发散出黑色的金属光芒。
　　吊桥上有人进进出出，箭楼早已失去防御功效，护城河更多被用来养鱼。
　　外堡与内堡之间非常开阔，足以使一条小河蜿蜒穿城堡而过。
　　从矿山上可以清楚看到磨坊的水车，而铁所巨大的烟囱是另一座醒目的标志建筑。
　　河的两岸是密密麻麻的房屋，大多是木制结构，还有繁荣的市场和街道。尽管保留了许多绿地、花园，但仍然显得拥挤。
　　内堡要小很多，但由于居住人口还不足外堡的十分之一，所以显得宽敞的多。
　　房屋也大多选择用坚固耐久的石材建筑，还有诸如殿堂、雕塑之类的公共建筑，非常气派。
　　住在内堡里的人，被称为仙族。
　　仙族是修士的直系凡人亲属及后裔，凡人领主无一例外出身高贵的仙族，他们在家族中是仅次于修士的存在。
　　芝麻洼申家，作为拥有三十多位修士的中小规模修真家族，其仙族数量并不十分庞大，总共不到三千人。
　　整个申家的领民也不过五万人，大多居住在芝麻堡内。还有一些散布在芝麻洼大大小小的城堡与坞壁当中。
　　那些城堡与坞壁远比芝麻堡的规模小，曾经是一些更小的修真家族的领地。
　　先民们从妖兽那里抢到地盘后，建设坚固的壁堡来保护凡族是十分有效的做法。
　　现如今，在芝麻洼这样的中部地区连野兽都很见，城堡的实际功效更侧重于将领民与奴隶分离。
　　领主大人们修建城堡的热情却经久不衰，一座城堡会由一代一代领主传承下去，以见证家族的兴旺发达。
　　防御已经失去原本的意义，甚至家族中的甲士也不以战争为目的，仅仅是维持日常秩序，数量少得惊人。
　　战争这种奢侈品，被掌握在修士手中，战争对象则更多转变为同类。
　　随着一场场修士战争，芝麻洼一带的小家族修士纷纷陨落，领地被纳入申家的版图。
　　领民中的仙族通常会被占领者处死，其余领民自然也沦为奴隶。屠戮整个家族的暴行，如今已很少发生。
　　很不幸，官老实的家族也是那些覆灭小家族其中之一。
　　官老实名叫官朗，今年二十岁。他和王猴子一样，是这座矿山的矿奴。
　　这座小型的赤铁矿伴生着一种名为【铁精】的灵材，修士们会将它从矿石中提炼出来。
　　官朗的工作，则是在坑道里挖矿。相比昏暗幽深的坑道，他更喜欢眼前的风景。
　　申家领地芝麻洼方圆百里。这一带水网密布，土地富饶，是有名的鱼米之地。
　　许多宽阔平缓的河道，分割包围着成片的良田、农庄。
　　其中一些河道是申家与其他家族的天然分界线，陆地上的分界则通常是用砖石砌成的矮墙，或者铁木制成的栅栏构成。
　　奴隶们的生存空间大约是从城堡前的壕沟一直到边界，这是片相当广大的区域，尽管奴隶的数量与领民几乎相当，但人口密度却要小很多。
　　【芝麻堡】的人满为患是不争的事实。由于家族修士的实力早已开始衰落，申家近几十年来已经失去了扩张的能力。
　　导致新增的领民逐渐流失，这些人大多是家族中的边缘人，以及具有冒险精神的年轻人。
　　自诩出身高贵的他们，宁可选择出走，也不会与农场里的奴隶为邻，那是太让人难堪和不可接受的事情。
　　他们出走的方向多是一些自由城镇，这种城市一般出现在大型修真家族的领地附近。
　　市民可能是是领民、奴隶、流浪者，无论过往如何，在这里他们会获得新的身份、职业和生活。
　　……
　　黄昏，一只青色渡鸦急速掠过天际。
　　“咻”的一声，渡鸦被一支穿云箭射中，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啼，便一头坠向地面。
　　黑衣老者一手抄过渡鸦尸体，从其足上解下一只金属套筒，取出里面的纸条。
　　看完之后，老者嘿嘿一笑，露出一颗缺角的牙齿。
　　他相貌极老，精神却甚为矍铄。一脸慈祥，活脱脱一个老农的形象，与身上这套行头，以及脚下仍在滴血的渡鸦尸体相当违和。
　　“这下倒省事儿了……嗯？书院，哪个书院？”
　　他嘴里咕哝几句，随后手指一捻，指尖生出一股小火苗，将纸条烧尽。
　　老者提身一纵，好似脚下有条看不见的天梯，几步凭空踏入半空之中。
　　稍辨认一下方向，便向着渡鸦来时的东南方向飞遁而去。
　　……
　　“官老实快看，那边，那是什么？”。
　　刚从矿上收工，在下山的路上，王猴子指着天边突然喊到。
　　顺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大群黑点正迅速向这边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