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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校车好像撞向了什么硕大障碍物，整辆车连续飞速翻滚，车头起了火，火势猛烈，呼啦从车头窜向车尾。
车厢里的孩子们惊呼、尖叫、逃窜，一部分孩子被突如其来的火浪冲击力喷出车外。
车顶砸落下来，压到游小由的胳膊。
他叫出声，可耳旁一片寂静，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身下还压着一个人。他费劲地挪开身体，用胳膊去推车顶，胳膊关节处的剧烈疼痛，让他立刻战栗不止。
压在身下的人是白锦诗，她满脸鲜血，边哭边叫喊着。游小由听不见她的声音。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校车马上要爆炸了。
两人通力协作，从变形的座位下面一点一点爬出来，互相搀扶着。
救生锤还在。
游小由使出最后的力气，“砰”的一声，将窗玻璃砸烂，拖着白锦诗，从破窗爬出去。两人刚爬行了几步远，校车随即在身后炸裂成几大快，一股超大的火焰腾空而起，整辆车顿时陷入漫天火海之中，很快燃烧成一副空壳。
车里还有人呢。
恐惧感从脚底升起，沿着小腿，腹部，贯穿游小由整个躯体，他害怕极了。
白锦诗紧紧搂抱在他怀中，瑟瑟发抖。她的脸没入游小由的胸前，双肩耸动，泪水浸湿了他的前襟。
无力，虚脱，游小由觉得自己快死了。
一脚踏空！
游小由从床上掉落到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睁开眼睛，天花板上的夜光星星，发出幽幽的荧荧之光。好真实的梦境！他挥动着胳膊，并不痛，抬起脚，光洁如故，并没有什么校车爆炸，只是一场梦而已。
他爬起来，拧开台灯，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还在。
摆渡人出现的那天傍晚，似乎空气里有股酸苦味儿。六月的天气有些热，游小由穿着一件白色短袖衬衫，背上的汗黏黏的，和湿湿的棉布贴在一起，说不出的难受。
那年轻、清脆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主上！”少年单膝跪地，“小的对不住您了，先取走您身上一件物什。”
“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游小由退后几步，没来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少年站起身，步步逼近他，抬起两臂，分开，在游小由两边的耳朵上，轻轻地点击了两下。
“小的先取走您的听力，十日之后，您若拿小册子来还我，我便还你听力。”他盯着游小由的眼睛，寒光逼人，“如果您仍然食言，我便再取走您身上另一件物什。”
世界一下子清静下来。
游小由点开手机，给陆瑾发了一条短信。
“睡不着。”
不到一秒钟，手机屏幕闪了一下。这家伙还没睡！
“想我了？”
陆瑾是班上的学习委员，人长得高高壮壮，性格开朗，鬼点子也多。两人住在同一个小区，他们的妈妈也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两家经常来往。
“心里烦，睡不着。”
“烦什么呢？想我家班花？”陆瑾发了一个猥琐的表情。
“滚！”
“说来听听嘛！”
“你，相不相信世界上有非人力所为的某种神秘力量？”
“说人话！”
“我失聪了。”
“一分钟，老地方，速度。”
老地方是二人密谋的接头地，在小区深处的一片废旧空屋。据说那间空屋曾经发生过命案，房东失踪了，那案子查了几年，就不了了之。小区里的老住户都知道那段历史，平日里也没人靠近，偶尔有几个像游小由他们这样的半大孩子去装神弄鬼。
果然，陆瑾汲着夹脚拖鞋，坐在台阶上，等在那边。他手里握着的手机屏幕，发出鬼火一样的微光，映照着脸孔，一脸狰狞。
这小子腿脚真快！
游小由抬了抬手臂。
“臭小子！”陆瑾起身，走过来搂着小由的肩膀，“快说，你到底是失身了，还是失聪了？”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
游小由盯着他的嘴，只见两片嘴唇一开一合，却无半分声息。
陆瑾被吓了一跳，捂着小由的嘴，惨笑道：“小点儿声儿，耳朵被你震麻了。”
“什么？”又是一声巨响。
“我去！小由，你别说话了。”
陆瑾按住游小由的嘴，指指手机，“你别说话了，发短信。”
游小由突然呆立，死盯着陆瑾，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他。怎么会这样？
“小由，你咋了？痴呆了？”
“陆瑾，你是不是想说‘这小子又想耍我’？”游小由写下短信，递给陆瑾阅读。
“靠！”陆瑾一蹦三尺远，“你小子离我远点儿！太可怕了。”
“现在听不到了。”陆瑾拿起手机看短信。
游小由又朝陆瑾靠近一步，再向前，停下来。“就是这个距离，我能听见你心里的声音。”
靠！陆瑾抓狂了！
走在校园里，游小由第一次感到这么轻松自在，耳根儿清静，浑身舒坦。一大清早儿，老妈的唠叨再也听不见了，简直不要太爽啊！看着她嘴巴开开合合，犹如哑剧一般，游小由突然理解了，原来生活在一个悄无声息的世界，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惨啊。不过，必须和老妈保持半米以外的距离，否则，听到了她内心的唠叨，那也是一件让人头痛的事儿。
虽然今天是公布期末成绩的大日子，但听不见，也假装看不见，人生好像变得简单了。
他刻意与来来往往的人群保持一段距离，这样就不必被他们打扰，也免去窃听他人心声的烦恼。
“啊！”后背忽然被什么人撞了一下，游小由恼怒地扭转头。是个瘦小的女生，怀里抱着一摞书，大概是低着头赶路，不小心撞上来的吧。
游小由扶稳她，帮他捡起地上散落的书本。
那女生不停地鞠躬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
游小由忽然怔住了，仔细端详着她。那女生飞快地用眼角瞟了几眼游小由，脸孔涨得通红，慌慌张张地胡乱把书本塞入随身携带的书包里，倒退着又连鞠了几个躬，逃也似的跑开了。
游小由愣愣地盯着那女生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不知为何感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一种迟来的，青春的，萌动。
刚才，他听见那个女生心底的喃喃自语：“啊，他好帅呀，我快晕倒了，不行啦，他看我的眼神，啊，救命！”
他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儿。
我……帅吗？
他环顾四周，第一次发现，真的有人在偷偷地打量他。
这条小路，从实验楼后面的假山穿过去，来到一块开阔的空地，这里曾经是美术生写生的专有场地。后来有一位成名的校友募捐了一栋专门的大楼，美术生们就全部搬到大楼里去了，据说那栋大楼经过特殊设计，视野非常开阔，适合美术生们写生。
游小由一路跟踪着一位穿连帽衫的家伙来到这里。
“出来吧。”穿连帽衫的家伙发现了他。
游小由知道自己藏不住了，他从藏身的建筑物阴影里走出来。
“你一直偷瞄我，为什么？”游小由单刀直入，问道。
“那东西在你手里吧？”
“什么东西？我听不懂。”
游小由往前走近几步，半米之内，竟然听不见那人内心的声音。更奇怪地是，他居然能听见他说话的声音。
“少装蒜！小庚给你的东西！”
“噢，你说的是哪个小庚，摆渡人？”
那人瞬间变脸，目露凶光，猛然间从腰间掏出一把M500，对着游小由的太阳穴就是一枪。
“呯！呯！呯！”手枪枪口朝天连续射击了几次。
一个矫健的黑影飞出，朝凶手猛踢数脚，那人站立不稳，后退几步。黑影朝游小由大喊：“主上，朝前面教学楼跑，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不要回头！快跑！”
“小庚，你滚开！”那人气急败坏，企图去拉扯游小由的衣物。
小庚拔出背上的长剑，寒光一闪，那人用手遮了一下眼睛。游小由趁他分神的空档，立刻拔腿飞奔。教学楼距离他大约200米，他发力狂奔。
脚下的小路不知为何变得蜿蜒歪曲，游小由感到自己的双脚好像被什么东西拖住了，不由自主地往下沉。他拼命往上攀爬，脸上，手臂上，躯干上，好像有无数锋利的刀片划过皮肤，视线可及范围内，却看不见任何不明物体。
他听见身后传来刀剑撞击搏杀的声音，想回头看，脑海里响起刚才小庚对他说的话。千万不能回头！
还有一百米，八十米，不能被这些鬼东西束缚住。
游小由发挥出跑步的天赋，拼命的跑。好，到了，安全了。
他跑进教学楼，朝外张望。外面的天空阴云密布，狂风大作。山顶上，刚才他跑过来的地方，他看见两个黑影还在缠斗。天空中盘旋着几十只黑色的大鸟，不时地从空中俯冲下去，攻击黑影。
他有点儿担心小庚。他那么矮小，那么瘦弱，对手几乎比他魁梧一倍。
大雨倾盆而下，雨雾很快模糊了一切景色。
游小由站在门口，望着雨雾，心底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
“主上！”
他感到自己的小腿被人拉了一下，低下头，一个浑身湿透的人儿倒在脚边，他的脸血肉模糊，右臂、胸口和两腿受了重伤，伤口不断地冒出乌血来。
“主上，去找一个人。”
“小庚，你受伤了，我送你去医院。”
“不要管我，去找那个能让玉佩发光的人，马上去找他。他能救你。”
“你受伤了。”
“快去！不然就来不及了！快去！”
说完，那少年竟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