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章 美人如“金猫”

　　如果有一天，一个远道而来的人，还是一个陌生人，即使你知道他是谁。可他突然塞给你一张地图，地图指引的东西是金币。你会怎么想？你会怎么做？
　　觉得这是骗局，果断拒绝，或是，按照地图指引，将金币据为己有，然后来个拒不承认？
　　唉。
　　西域的美酒的确很美。
　　喝的时候不觉得什么，可过了一会儿就会上头。
　　李苍怀虽然不至于东倒西歪，摇摇晃晃，可他的一张脸又热又红，而且觉得十分疲倦。
　　他以前从没喝过西域的美酒。
　　至于金币——那不是他李苍怀的金币，也是和他没关系的秘密，李苍怀现在根本不想理，倒是很想找个地方休息。
　　不知不觉，他闻到了沁人心脾的花香，听见了铿锵有力的嘶啼。他竟然又转到了马圈。
　　他微微一笑。
　　有时候和人在一起太累，如果不是为了赚钱，他倒是宁愿和马在一起。
　　于是他很想再去看一看那匹宝马。
　　可惜，那匹宝马马上就会离开了，和它的主人一起。
　　它正被一个紫衫女子牵了出来，李苍怀暗暗感叹。
　　当他再去看那个女子，又成了深深感叹。那女子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桃腮杏眼，眼睑上涂着深粉色的眼彩，颧骨上遮着西域的面帘，挂了几串西子泪。身姿窈窕，看着是说不尽的风情。
　　但是她眼高于顶，那双媚眼里分明是一股俯视天下的霸气！而这份凌厉又更加衬托了她的媚。
　　媚成这样的女子本来是出不了秀楼的，就算出了，也走不得远。
　　因为这是乱世。这样的女子连李苍怀都会动心的，男人为了得到她会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想方设法、不择手段。
　　她本该凋零。除非……她背上还挂着一横一竖两把可以防身的长刀。
　　这双刀的样式足以让一些胆子小的男人望而却步。
　　可乱世依然有胆子大的男人，而且带刀的也不少。可她依旧这么媚，依旧还带着她的刀。那么，只有一个理由。
　　说明她的刀，绝非一般的刀！
　　这刀一定是让许多带刀的男人也不敢靠近的刀！
　　可李苍怀却没想这么深，他恍若不见，带着一双醉眼，看什么都美，人媚，马骏，似乎连刀……也美。
　　她看见了李苍怀，微微一笑。
　　他只看见了美人，却不认识她的“乾、坤”霸刀，也微微一笑。
　　“白天的时候，你说我的马是好马，你倒有些眼力。”紫衫女子语气温婉，却让人觉得有几分豪气。
　　“姑娘……”李苍怀轻轻点了点头，说:“你的这匹宝马可否卖我？”
　　紫衫女子微微一怔，这个李苍怀居然敢向她买东西？她拍拍马头，说道:“玉薤（xie）我是不卖的。”
　　“它叫玉薤（xie）？”李苍怀问。“玉薤(xie)是盛唐美酒，姑娘是否叫李白？”
　　紫衫女子莞尔一笑，李苍怀继续说道:“玉薤酒味绵长，看来这匹马后劲儿很足。果然是宝马！”
　　紫衫女子见他不仅识得好马，还能凭名字知道来历，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李老板真的是好见识，这匹马正是越跑越来劲，我曾骑它一口气疾驰过八百余里。”
　　李苍怀眉头一皱——倒不是因为这匹马是否能一口气疾驰八百里，而是这个女人竟然能骑八百里！要知道一个训练有素的骑兵也未必能一口气骑下来这么远的距离。
　　他酒倒是有些醒了——她在吹牛吗？她……不！李苍怀仿佛刚刚看见了她背上那一横一竖两柄长刀！
　　这可不是美人，不，这是个美人，除此之外她应该是个不太寻常的武林中人！
　　这个时候，李苍怀倒真的觉得面前似乎有种无形的压力，他也见过不少江湖人，和他们做些生意，而且其中不乏有字号的人，可这种压力从未有过，忍不住后退一步，问道:“敢问……姑娘法号？”
　　可是，姑娘怎么会有法号？
　　他本想说姑娘“芳名”，话到嘴边总觉得这么问太轻浮，一定不够“江湖”。脑筋来不及转就成了“法号”。
　　紫衫女子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李老板还真是快人快语，本教……我闺姓赵，名玲珑。少来闽浙走动……不知道……李老板听没听说过我？”
　　她说这话时仔细地盯着李苍怀看。只见李苍怀“哦哦”称是，又连连“久仰久仰”，普通的江湖客套话，大概都是那样的吧。
　　赵玲珑看他这个反应，就知道他根本就不认识自己，因为江湖上的好汉风闻她的名号可都是一副见鬼的模样。自然而然，这些江湖人也压根不敢提赵玲珑这三个凶字，以至于李苍怀这个“圈外人”竟然真的没有听说过她，赵玲珑狡黠地大笑。
　　李苍怀从没见过女人开心会这样“豪迈”的大笑，酒不醉人人自醉，不由得心神动摇。
　　“玲珑姑娘，在下斗胆，还是想买你的马。”李苍怀不慌不忙地说道。
　　赵玲珑脸色突然一冷，这句话如果不是出自李苍怀之口，换做是任何其他人说的，赵玲珑都会认为这句话的意思是要买她的性命。
　　她在江湖上树敌太多，刀口舔血，这匹马的脚力有可能就会在某个时刻救她的命。
　　在江湖里，命，比什么都重要。买江湖人的马，可能意味着买命。说这话的人本该人头落地，可赵玲珑一反常态地像是想听他说下去。
　　“我出一万两白银！”李苍怀做的就是迎来送往的买卖，极有眼力，他看出赵玲珑脸色不好，赶紧说道。
　　一万两！按市价一匹最好的骏马也不过十几两银子，玉薤（xie）虽好，在如今的大清也值不上一千两。他究竟想干什么？
　　“玲珑姑娘也是你叫的？”赵玲珑身形一动，李苍怀就觉得眼睛一花，一个紫团就突然出现在李苍怀面前！赵玲珑霸道地拍了拍李苍怀的脸颊，盯着李苍怀的双眼，两人挨得这么近，甚至都能接触到彼此的呼吸。
　　赵玲珑露了这么一手，换做江湖上的谁都会害怕，而且一定会怕的要死。
　　李苍怀只是有些害怕，更多的竟然是在想她身上到底是什么样的味道。他失礼地微微探身嗅了嗅，然后去看她的眼睛，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很隐蔽，可这个动作还是被赵玲珑看在眼里。
　　赵玲珑皱了皱眉，但很难再对李苍怀生气，真的。
　　从没有男人敢占她的便宜。
　　因为她是当今武林最快的刀，同样也是最霸道的刀。
　　从没有男人想占她的便宜。
　　因为她外功强横，皮肤必然又结实又硬！
　　换句话说，男人看到、听到赵玲珑，只会想到一柄暴戾恣睢的快刀，离得近些都感觉刀冷，正面面对就直触刀锋！绝对不会因为她的颜而产生任何欲望，甚至不会联想到女人，没有男人心理和生理上都在期待和刀睡觉。
　　普天之下，只有她的盛世美颜一笑，像是一柄不辨是非的魔刀。那仿佛面前正有一柄慑世饮血的盖世魔刀不怀好意地冲你笑，会不会让人不寒而栗呢？
　　李苍怀真的异于常人。他还觉得有些失望哩:她竟然没有任何味道。
　　不过这是理所当然的。秀楼里的女人散发香味是诱惑人的，江湖的女人散发香味当然就是致命的。
　　赵玲珑神色缓和了许多，用手指挑住他的下巴，叹息似的摇了摇头，说:“好啊，只要你现在拿出来一万两出来，玉薤（xie）就是你的了。不过……你要是拿不出来，我说李公子，你拿本教主逗开心，只会人头不保。”
　　媚，本身是一种致命的毒药，也是一种让人麻痹的毒药。李苍怀这样觉得。
　　李苍怀倒有些想死在这种毒下，而且他觉得这样死很好，可他还不能死。他默默从怀里拿出了一张一万一千多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赵玲珑看见上面的数字，又看了看真伪，杏眼圆睁，怒道:“你有病吧？谁会随身带这么大额的银票，你要买什么？”忽然赵玲珑瞳孔一紧，说:“难道你本来要买‘西凤’所有的马和刀？”
　　李苍怀淡淡一笑，相当于承认了。赵玲珑放开了李苍怀。
　　“为什么？你又不需要。”赵玲珑问。
　　“我……为什么就不需要？我惹了很多有权势的人，而我只是个汉人，又是个平民，我需要刀。”李苍怀说。
　　赵玲珑皱起眉头，又看了看这张银票，她也需要这张银票，可她更需要玉薤。她现在只消随手抽刀再还鞘就可以轻松骑着马也赚着银票，因为如果是她做的，就连官府也只能上报朝廷，没有人敢过问。
　　可她还没打算现在就这么做。
　　“你惹了谁……你既然需要刀，为什么不接着去买？”赵玲珑问道。
　　李苍怀摇头说道:“买刀自然要买最好的刀。这天下的刀有三种，一种用来行凶抢掠，亦或招摇过市，为歹人之刀，就像这些；第二种，以勇武为锋，以理义为锷，以公正为脊，以仁心为铗，是侠者之刀。”
　　李苍怀顿了顿，眼睛都在发光:“而第三种，是以苍生为锋，以民为锷，制以势、利，锻以智、强，佐以权、资，使之无憾于生、葬，举世无双，四海崇之，为华夏之刀。我真正要买的，就是第三种刀！
　　赵玲珑笑着摇摇头，又摇摇头，像是给自己解释什么，哂笑道:“原来是个疯子。”将银票一叠塞进了怀里，转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笑。
　　“玲珑姑娘且慢！”李苍怀喊道。
　　赵玲珑冷哼一声，回过头来，说:“怎么？这么快就后悔了？”
　　“不是不是，你的马。”李苍怀摆手道。
　　“它是你的了。”赵玲珑冷冷说道。
　　“山高路远，我想把它送给你。”李苍怀庄重的说道。
　　赵玲珑怔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李苍怀，李苍怀只是微微笑着。
　　赵玲珑又紫团一闪，出现在李苍怀面前，拍了拍李苍怀的胸口，媚声道:“公子，只怕不是看上马，是看上人了吧？早说嘛，说那些话文绉绉的让人听不懂，出手可够大方的，原来我在你心中值一万两，人家开始有一点感动了。”
　　一万两。
　　别说买那些真正的天姿国色、婉约美人，一万两已足够在福州城买下四十座秀楼了！一个男人肯花一万两白银讨好女人，那这个男人一定又浪漫且深情，还是个土豪。
　　但是，我说的这个“完美”男人和李苍怀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他其实是花一万两去讨好一把刀。完美男人偏了一点就是“彪”。
　　“你知道吗？我在广州经商的时候很穷，所以我这人过日子小气的紧。”李苍怀摸了摸鼻子，解释道“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国家有难，留着钱没用了，也正该资助一些世间英豪。你还记得我白天说的那个瞎眼金猫的故事吗？”
　　赵玲珑听不懂他说的什么，但提到“瞎眼金猫”她点了点头，但又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关系。
　　“玲珑姑娘胯下是世所罕见的宝马良驹，你背上的双刀……我虽然没见过它出鞘，可我觉得，它必然也是天下名刀。一个美人同时拥有天下罕见的宝马，名刀，这不正如那一对闪耀的绿松石猫眼，而她自己，不正是那只漆皮的金猫？像我这样一个行脚的贱商，有幸花一万两白银哄她，这有什么错？”
　　赵玲珑听完展颜一笑，忽地面容又冷，啐道:“呸！你才是那只瞎猫！李苍怀，你本来的确哄本教主笑了，可你比喻极其不当，又惹我生气了，现在又该如何哄我？”
　　李苍怀摊了摊手，笑道:“我身上再无他物可哄教主了。”
　　李苍怀才不知道赵玲珑口中的教主是什么意思，大概是西域的某种称呼？
　　“呸！谁要你的东西，你又有过什么好东西了？本教主现在想要取走你的性命！你觉得可还好？”
　　赵玲珑忽然意味深长地看了马圈一眼，那边有人影闪动，那是她的手下到了，他们今晚要做一起大案，万一让他们看到李苍怀和自己这般攀谈有所不便……
　　她脸上一红，向李苍怀说道:“李苍怀，你罪大恶极。本座看在你还算有那么一点点的小聪明，也算是半个可用之人，我要交代你三件事去办，你若办的好，就能将功赎罪。”
　　“那么，教主……”李苍怀挠了挠头，她好霸道，但是为什么心里却好喜欢？他连辩驳都懒，“你还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赵玲珑又看了一眼马圈，来不及了，她戳了戳李苍怀的胸口，媚声说道:“不如……你先跟我去后山看一看红叶别院的花海。”
　　李苍怀作了个揖，说道:“那我去牵马来。”
　　“我记得你不是骑马来的。”赵玲珑阻拦道。
　　“不错，可是邱庆言有一匹好马‘快箭’，我把它骑走，不就有了？”李苍怀想起来邱庆言强塞给他那张人皮地图，有些愤愤。。
　　赵玲珑才不想他和自己的手下在马圈撞个满怀，拉起李苍怀就走，说道:“那匹劣马可不成，咱俩骑玉薤就好。”
　　李苍怀还想说上两句，已经被赵玲珑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