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宁

　　六百年前，琉璃终修成人形。
　　这事说起来很尴尬。那日，丘离境内天光大好，碧空万里。我便到大荒中采集一些草药，离开时，琉璃趴在清潭边上小憩，回来时，看见琉璃一头钻进清潭不见了。
　　当我走进一看，张了张嘴，愣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个赤着身子的姑娘在清潭里翻腾着水花，清丽的脸上满满的全是笑容，白色的头发铺洒在水面上。
　　明明是条龙，非要学那南海鲛人在水里欢腾嬉闹。
　　幸好没有第三者在，否则，我上万年的清白岂不毁了。
　　说起来，这小家伙修炼的也太慢了，好几百年才化成人形，可惜了若依上神喂了她那么多灵丹仙果。
　　茅舍内没有女孩的衣服，我的衣服琉璃也穿不上，我便用床单给她裁了一件衣服。
　　小家伙虽变成了人，习性却一点也没有变，睡觉还是喜欢从竹屋前面的草地上，吃东西还是喜欢一口吞，高兴的时候还是喜欢在天上飞来飞去……
　　小家伙在这片大荒中一向横行惯了，自从饕鬄被我伤了以后，再也没有兽愿意触小家伙的霉头，她也从未离开大荒。
　　有回，若依上神来，送了我一坛‘任花落’。
　　这任花落是我家嫂嫂用蟠桃嫩芽叶和天池莲花瓣酝酿千年而出的酒，美味无比，应了人间那句诗‘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小家伙偷偷地喝了半坛任花落，偷喝了酒，怕我凶她，自己跑了。
　　我从大荒中找了足足一个一刻钟的时间。
　　平日里，我守着她可读了不少的圣贤书，希望她多少能懂得一些人的廉耻礼仪。
　　小小，一棵万年松蓉树，大荒中最年长的树妖，她亦是琉璃在大荒中唯一的好友。小小高十二丈之多，躯干部有一丈粗，树冠青色，四季不褪。每年她都能结出松蓉果，这万年树妖结出的松蓉果对人来说可是灵药，死人用之可起死回生，活人用之可延年益寿。
　　小小品行坚定、贞洁、重承诺。千年前，我第一次来大荒，便感到了她的气息，千年来她只吸纳天地灵气，黑暗怨灵之气从未沾染过，灵识早早地有了，却迟迟未能化成人形。
　　偶尔有时间，我便会去看看小小，每次来它这里，它便会用它的枝桠缠着我，久久不愿放开。
　　松蓉果成熟之时，它便会差一些小兽给我送上几枚，每次都便宜了琉璃那吃货。
　　枝桠繁密的树冠，蔓藤缠绕着我的全身，眼前树杈之上趴着小家伙，小白裙子撕掉了一半，青色的上衣裂开了一大块，胸前一对丰满，格外的晃眼，内衣碎了一地。
　　俗话说，人之初，性本善。即使是妖，只要善加教导，绝对也能成圣。
　　我看着琉璃，苦笑一番，良久，缓缓轻叹一声，男女终有别。
　　回到竹屋后，我便寻思着给琉璃找一个师傅，好好教教她做人的道理，总不能跟着我在大荒中过上一辈子吧！
　　我第一时间想到便是师门。
　　昆云山，北海仙山，山势巍峨挺拔，山底是茫茫北海，山腰密林繁密，山顶终年白雪皑皑寒冷至极。
　　昆云仙山之上有吃不完的美味珍果，有性格活泼可爱的奇禽异兽，仙山底下有囚牛行辕，山顶之上有雪神宫，而我玉霄宫隐秘在山间密林之中。
　　囚牛是北海龙神的大皇子，他是我的至交好友，他活得潇洒自在，一生洁身自好，他耳音奇好，能辨万物的声音，爱好音乐到了一种痴魔的程度，曾在人间游历三千年，广罗天上人间各种乐谱、乐器。
　　一千年前，我在隐居大荒之前他来找过我，我送了他一张名唤‘松雪’的古琴，其造型优美，为伏羲式，万年柏木为身，上古兽筋为弦，音色浑厚古朴。
　　师门玉霄宫门下共有六代弟子，现存共一百零八人，我师尊太渊是玉霄宫三代弟子中唯一活在世上的，天族中，我师尊地位崇高，天帝爷爷在她面前也要谦让三分。
　　我的师尊，上古神嫡，道号三宁。师尊对她的这个道号颇为在意，但因是我师公，她师尊所起，便一直沿用至今。俗语称天为一，地为二，天地相加为三，道门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三代表万物，宁代表宁静和平，三宁寓意为天地人间宁静和平。
　　师尊三宁，从开天辟地以来只教了我一个徒弟。
　　我两千岁那年，天帝爷爷让我从天族中选一个德高望重的前辈做师傅。
　　那时的我，天不怕地不怕，独身一人从九重天到了玉霄宫。守门神龟问，你是哪家小子？来圣地玉霄宫作甚？
　　我上前摸着神龟的脑袋，大声喊道，我乃天族皇子颐生，特前来拜太渊那老太婆子为师，让她速速来见本皇子。
　　神龟大喝一声，无礼小子！一个响雷炸地我全身骨头都酥了，醒来后，便在我家师尊的床卧之上了。
　　一袭白裙的师尊侧躺在我的身边，脸上洋溢着清淡的笑容，手上把玩着我的头发。
　　我张了张嘴，愣是什么没说。
　　师尊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过了好半天，我轻声问，你是谁？
　　师尊一字一字慢悠悠地说，我就是你口中的老太婆子。
　　老太婆子？三宁真人？活了二十八万年的老怪物竟然是一个如此貌美的女人。
　　我动了动身子，想要看她看得更清楚一些，忘了受伤这事了，动一下牵动全身，身体传来一阵阵剧痛，痛得我是龇牙咧嘴。
　　母君听闻此事，亲自从九重天赶往玉霄宫，给我师尊赔罪，笑话，天上地下谁敢喊我师尊一声老太婆子。
　　说起来，我的师尊是一个可怜之人，也是一个幸福之人，这话是她亲口对我说的。
　　睹物思人，一幅画，那画我见过，上古战神颐擎的画像，她就这样看了十几万年，一座宫，一个人守了十几万年。
　　师尊宠我十分，其中有五分是因为我和那上古战神颐擎相像，剩下的四分才是因为我是她唯一的徒弟，最后一分是因为我爱她。。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话一点也不假，跟着我家师尊，她那些陋习一样不剩的全部都学来了，喝酒，睡觉，打架……
　　如若将琉璃甩给我家那位懒散的师尊，想着我家师尊那模样，我赶紧摇了摇头，琉璃如若跟着那老太婆子这辈子也只能是个半吊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