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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沉的有些可怕，仿佛就要塌下来一般，刺骨的寒风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刮个不停。
一架锦蓬暖帐的牛车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缓慢的行驶着。驾车的是一个身穿灰色棉袍的老者，头上没戴帽子，须发花白，一脸的褶皱，看上去有六十多岁的样子。老者双手吞袖，怀里抱着一支鞭子，时不时的吆喝一声“驾”，催促着拉车的青牛。
“福伯，找个地方停一下车，我想要方便一下。”
这时车中传出说话声，听上去还有些许的稚嫩，应该是一个少年。
“吁~”
灰衣老者福伯叫停牛车，待车停稳后，跳下牛车，打开身后的暖帐棉帘，用手托起，对着车里说道：“这里就行，小郎君下车时需要慢些。”
这时，一个少年从车里探出身子，福伯用另一只手搀着少年下了牛车。
少年看上去有十三、四岁的样子，身上穿着绣花的宝蓝色锦布棉袍，相貌异常俊逸，只是面色苍白，身子骨看上去很是羸弱。
少年被寒风一吹，脸色又苍白了几分，还浮现出一丝病态的潮红，少年一只手掩着口鼻，轻轻的咳了两声，转身向车后小路旁的林子边走去。
一会儿后，少年回到车旁，福伯拿出车中的水袋帮少年净了手，便搀扶少年上了牛车。
少年上车后，并没有进暖帐里边，只是伸手从里边拿出一个棉垫放到车厢前边，盘腿坐下。
福伯见少年坐在车外，急忙说道：“小郎君，你怎么坐在外边，快到暖帐里去，外边天寒风大。”
“福伯，我在外边坐会，透透气，暖帐里实在是憋得慌。”
“可是小郎君的身子骨……”
“没事，福伯，我坐一会就进去。”
“那，那好吧，就一会儿，小郎君要是感觉不适就抓紧进到暖帐里。”福伯知道少年的脾气，便不再强求。
“嗯。”少年轻声应了一声。
福伯上了牛车，从暖帐里拿出一件斗篷给少年披上，说道：“小郎君披上点，能挡一下寒风。”说完坐下，拿起鞭子，在青牛的背上轻轻的抽了一下。
“驾~”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抓这斗篷的两边紧了紧，裹住自己的身体。
青牛拉着车在坑洼的小路上缓慢的移动着，少年坐在那里不动，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充满忧郁，静静的看着阴沉的天空。福伯转头看着旁边的少年，眼中满是怜爱。
“这一路可是要苦了小郎君了，路途较远，这牛车还过于缓慢，要是驾马车那可就快上许多了，不知道主人怎么就给派了牛车。”
顿了一下，福伯接着说道：“不过牛车也好，虽然慢些，但胜在安稳，不像马车太过于颠簸。”
“现在整个洛阳城里的马匹都已经充军作为战马用了，以父亲的性格怎么会派马车给我们，有牛车就已经挺好了，只是不知道洛阳现在怎么样了。”少年轻声的说道。
“如果小郎君是在担心主人，倒是可放宽心，洛阳应该没有什么事，虽然石敬瑭在北方闹得挺欢，可我也听说朝廷已经派了苌从简将军领重兵驻扎河阳，石敬瑭要想渡过黄河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再说，以主人的能力，即使洛阳失守，也没人能伤得了他。”福伯安慰着少年。
“以父亲的能力是少有人能够伤得了他，可是就怕他不肯自保啊！”
“……”
福伯一时语塞，是啊，自家的主人他很了解，如果真到了洛阳城破的时候，他绝不会自保离开的。
“我们想的太多了，石敬瑭能不能过得了黄河还不一定呢。”福伯笑着说道。
“但愿如此吧。”
少年再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眼中的忧郁又多了几分，以他的聪明才智怎么能不明白福伯是在安慰他。
少年名叫程遥楚，十三岁，是后唐洛阳巡检程念昔的独子，他出生不久母亲便去世了，程念昔也没有再续弦，一个人带着程遥楚生活。程遥楚自幼便聪慧异常，对所接触的事物均是过目不忘，尤其是在读书上，更是举一反三，年仅十三岁就饱读诗书，通古晓今，其才华名满洛阳。
就这样一个聪慧少年却遭天妒，程遥楚九岁的时候，突然患上一种怪疾，每隔半年便发作一回，发作时周身奇热无比，犹如一个火炉。每次发作都要持续几个时辰，待症状消失，程遥楚身体就会异常虚弱，要两三个月才能恢复过来，就这样周而复始，将程遥楚的身体折磨得每况愈下。
程念昔更是寻遍了天下名医，却一直找不出病因，最后都一致给出结果，此症乃是天下绝症，无药可救，持续下去，恐怕程遥楚活不过十五岁！
后来，程念昔听说天下名山大川中都有隐世高人，手段非凡，或许能够治疗怪疾，便想辞去官职，带着程遥楚去寻访高人。可偏偏这个时候刚刚稳定没几天的朝廷，纷乱又起，河东节度使石敬瑭起兵造反。且不说后唐皇帝李从珂曾有恩与程念昔，就单单一个家和国，他也只能选择后者，至于带着程遥楚寻访高人的事只能先放下。
谁曾想这一场动乱却严重的动摇了后唐的根基，石敬瑭认贼作父，联合契丹异族，一路抢关夺寨，大军竟然逼到了黄河边上，局势对后唐是越来越不利。
直到两天前，程念昔接到一个不好的消息，他匆忙的将程遥楚叫道面前，告诉他恐天下有变，随即拿出一封信交给程遥楚，让他和老管家福伯去襄州找他的堂叔。等过了年后，局势好一些时，拿着这封信去吴越国找德清候爷，到时候，他会给程遥楚一个妥善的安排。最后又拿出一块小的玉璜系到程遥楚的脖子上，说是程家祖传的东西，要贴身保管好。。
临行时，程念昔牵着儿子的手，久久不愿松开，父子俩都清楚的知道，这一次分离或将是他们此生的死别，程念昔放不下儿子，觉得自己欠儿子太多无法弥补，深感愧疚。程遥楚知道父亲深爱着自己，只是在大义面前，他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他恨自己不但帮不了父亲，还成为父亲的拖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从父亲的安排。
牛车启动的一刻，程遥楚的头从暖帐的小窗户探出，看着车后的程念昔，露出笑容说道：“父亲，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的好好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