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命运的会面

　　“五十皮，我赌队长会被大姐打！”
　　八月的一个午后，大雨初散，秋高气爽，云淡风轻，气氛惬意中又带着一丝慵懒，魔具使塔克依靠在街角巷道的墙壁上，百无聊赖地用手帕擦拭着自己的抚摸护目镜，对着另一边说道。
　　对面的墙脚站着一个巨大的身影，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比塔克还要高一头的绿色大鹦鹉，通体绿色，透亮的晃眼，身上的羽毛如同翡翠雕铸而成，一片一片似鳞似甲，仿佛拥有不俗的防御力，头顶一片翠绿，绿色浓郁的仿佛能够化成汁水滴落下来！
　　金刚鹦鹉！
　　鹦鹉中的贵族，防御力超强，羽毛抗性极高，不同颜色的羽毛拥有不同属性的能力，通常是贵族庄园中喜欢饲养的妖兽之一。
　　可一般的金刚鹦鹉大小不过和家禽同等，大一点的也至多是有半人高，像这样可称庞大的金刚鹦鹉确实少见。
　　不免引得路过的行人频频回首。
　　倒是没有什么强取豪夺的富家子弟，或是不开眼的地痞流氓上前来找麻烦。
　　一方面，这样大小的妖兽出现在城里，必然是某位召唤师的召唤兽。
　　另一方面，塔克他们带的这个巷道，出口正对着那不勒斯城的省治执法局总部，在这里闹事，想必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这只优哉游哉的大鹦鹉背靠着墙壁，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两只大长爪子摊开在地面上，举起一只翅膀给自己遮着阳，另一只翅膀被一个小身影扯着在自己的身体前面当屏障，一张鸟脸竟然带着十足人性化的表情，撇着嘴看着对面的塔克，用尖锐滑稽的声音不屑地说道。
　　“五十皮？哈嘎嘎嘎……我赌一百皮，连你和那半死不活的老头全得挨打！”
　　“要不是菲尔斯大爷我报住了最后一个家伙，现在连交差的人都没有，嘎嘎！”
　　大鹦鹉菲尔斯一脸得意地用翅膀给自己扇了扇风，一脸鄙视地看着塔克。
　　“不会吧……”塔克显然是想起了自己一会儿可能要遇到的暴力对待，肩膀都耷拉了下来，一脸的心有余悸，怯怯地反驳，
　　“……也……也不能怪我啊，谁知道那个疯女人临死还能自爆一波……”
　　“嗬……嗬……一会留着跟你姐姐解释吧！嘎嘎哈哈！”
　　菲尔斯幸灾乐祸，得意地仰头大笑，硕大的翅膀扇起一阵凉风。
　　一直躲在它翅膀下的是个瘦弱的少年，身着一套宽大的棉丝毛绒斗篷，整个身子都隐藏在斗篷之下，大到盖住整个脑袋的兜帽下，露出一缕缕金色碎发，两道漂亮的金发麻花辫从脖颈处坠下来，小脸漂亮的像个正值花季的少女，再加上那胆怯唯懦的柔弱气质，能激的一众口味独特的怪蜀黍兽性大发。
　　他本人也因此遇到了很多次类似的麻烦，直到加入了帝国审判骑士团之后，状况才好了一些。
　　克雷伯·班特，【三印】召唤师，以他的年纪来说，天赋称得上罕见。
　　这两人一鸟，正是之前执行追击「起源教会」任务的‘炭烤焦斑鱼’执法小队，此时他们正在等着小队的另外两位成员办理任务的交接手续。
　　那不勒斯城省治执法局，一省之地的联合执法队最高管理所，像‘炭烤焦斑鱼’这样跨省调动的精英小队，必须要来这里交接任务。
　　正门的十二道石柱，代表着执法局设立之初制订恪守的十二道铁则，石柱之上印有七道太阳蔓藤，代表执法队七省联合，不分彼此。
　　帝都米尔豪森是审判骑士团的大本营，埃平根是军事管理区，只有军方说得上话。
　　至于基尔夏尔，那种鬼地方天天出事，执法队既管不过来，也管不了。
　　此时从执法局大门口，正走出一男一女，前面快步行走的红发少女裙摆飞扬，激荡出不平静地心绪，身后的男人一边捂着头上的大包，一边小步快走跟在少女身后，看上去正小声安慰着什么。
　　俨然一幕情侣吵架的经典场景。
　　不过在塔克看来，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下一紧张，有些忐忑。
　　塔克当然不敢触姐姐的眉头，几人一汇合，谁也没说话，沿着巷道来到了他们暂住的旅店。
　　旅店房间里，绷紧表情的少女一巴掌拍在了实木圆桌上，吓得周围的三人一鸟一个激灵。
　　“太欺负人了！”
　　“就算我们的任务完成率不高，可是漏网率一直是零啊！好歹也是候补的精英小队，凭什么让我们去应付那个什么偏远地区臭领主的委托啊！”
　　阿珀莱雅气冲冲地抱怨着，一张美丽娴静的俏脸因为忿忿不平而气得通红，看起来倒像只不开心的花栗鼠。
　　塔克和鹦鹉菲尔斯把目光移到了队长施怀特的脸上。
　　眼神语：你给我俩解释一下啊。
　　“……咳咳，”施怀特只好开口劝说道，
　　“阿珀莱雅……消消气吧，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吧，就是执法局认为我们这次虽然带回了犯人，但主要人员已经自尽，活着的这个就是个小卒子，问不出来有价值的东西，所以任务的完成率不能按合格算……”
　　“为此，执法局要求我们要完成一次内部的‘人情’任务，替一位东普洛温省的新晋领主，调查一下领地周边人员无故失踪的案件，作为补偿可以给我们这次记为合格。”
　　后面的话，施怀特是讲给剩下三个家伙听的。
　　塔克‘啊’地叹了口气，“这么说来也不是坏事啊，去调查一下就能合格了，就当出去玩了一圈……啊！”
　　话没说完，头上挨了一手刀，来自和蔼可亲的姐姐大人。
　　“笨蛋笨蛋笨蛋！合格有什么用！我们要的是‘圆满’啊！圆满你懂不懂，没有‘圆满’评价，我们明年的经费就要缩减了！马上就要到年底了，还要跑那么远去给那个混蛋领主打工，我们还哪有时间接下下一个任务啊！”
　　贵族少女急得快要哭了出来，恨不得抽出法杖给这个蠢弟弟一发【繁星坠落】。
　　塔克欲哭无泪，抱着脑袋看了看身边的绿鹦鹉。
　　菲尔斯撇嘴一乐，伸出翅膀比了个一的形状。
　　一百皮币，到手！
　　一只好鸟从来不乱说话！菲尔斯语录。
　　施怀特倒是无所谓，去哪做任务他都能接受，此时也只好先安慰下这个操心的少女。
　　“……别担心了，现在离年底还有两个多月，东温省离这里又不远，我们抓紧时间去解决委托，说不定还能来得及接下一个任务，还是有机会的……”
　　“对啊对啊，”塔克也站了起来说道，“我听说一些人情任务的领主还是挺大方的，说不定这个委托任务能大赚一笔呢，不就不用担心经费的问题了吗。”
　　阿珀莱雅的脸上总算好看了一些，不过还是有些忿忿然，小嘴撅着说道，“要是一些大城市的领主发布的任务，说不定能拿到赏金，这种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地方，怎么可能有什么大方的家伙在！”
　　作为贵族豪门的大小姐，阿珀莱雅自然是见识过形形色色的贵族，对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市，实在是不抱有什么期待感。
　　邦国传承上千年，有些家族穷凶极奢富可敌国，也有很多人挂着贵族名号，守着贫瘠的土地，数着日子度过自己的一生。
　　维克托市？
　　据说是个成立近半年的新城市，前身只是个矿山废港，这样的地方就算是有奋发图强的领主，建设初期的投入也是天文数字，还哪有余钱赏给他们这群外来的执法队成员。
　　不过现在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几人也只好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态，匆匆忙忙收拾了行囊，坐了最近的一班魔导车，向着东普洛温省前进。
　　………………
　　东普洛温省，布伦加市郊外的甬路边上。
　　死里逃生的落魄斗兽师克莱恩，浑浑噩噩地东躲西藏了大半年，当时那一幕还时常在梦里回忆起来，吓得他一身冷汗，久久不能入睡。
　　每当这时，他总是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心口处。
　　那里的表面创口已经愈合，留下了一个蔓藤团状的图案，摸上去如体温般温热，比以往更有力的跳动感隔着皮肤传来。
　　克莱恩总是有一股将这个创口撕开，看一眼里面是什么的冲动。
　　自己是人还是怪物，体内变成了什么样子，一切的一起都令他不敢细想。
　　总之，那是一群自己惹不起的敌人，随便一个人都能像碾死蚁虫一样，碾死自己。
　　或是让自己生不如死。
　　贾内克，还是加纳迪克斯，克莱恩不清楚，反正都是自己要躲着走的名字。
　　他不知道在他昏迷之后都发生了什么，那时的他只顾着逃命，不仅要躲开贾内克和那群敌人，也要躲开官方的城防军，一路东躲西逃，辗转反侧。
　　好在贾内克给自己的钱还是真不少，到现在还有不少结余。
　　不过再多的钱也有花完的时候，最好能找一个远离这里的地方，找个营生，靠着手里的钱开个小店，怎么也能舒服地过完余生。
　　不要再有波折了，之前的大是大非，就在那一夜截止吧。
　　以前的克莱恩已经死了，现在的自己，只想好好地过几天安稳日子，睡个踏实觉。
　　听说了附近几座城市有商队要到南边做生意，一直在大肆招募人手，克莱恩便向着邻近最大的城市布伦加赶来。
　　一路上他也打探了消息，据说是南边新建的城市，商路大开人流如织，还有很多人去那里定居。
　　新城市，偏远，缺人手，一切关键字都符合克莱恩的要求，心下火热，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如果自己走的再快一点，估计也就听不到路边那微弱的声音，也就发现不了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小女孩。
　　一双水晶般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连自己身体里那颗怪物心脏都隐隐触动，像是见到了亲人。
　　不过四五岁的年纪，一身粗布素色的破衣服，露出的手臂小腿上还有着尚未愈合的擦伤，也不知道是受了多少的苦。
　　这么小的家伙，这是被人拐卖了吗？
　　不得不说，脏兮兮的小脸儿隐约能看出标致的五官，若是人口贩子见到了，必然如获至宝。
　　若是以前的克莱恩，也必然想办法把她拐到城里，卖给收货的暗坑贩子，大赚一笔。
　　而现在的克莱恩，似乎找到了隐藏已久的人性，只觉得心头一软，从怀里掏出了随身的干粮和肉片，试探着递了过去。
　　小家伙好不在意地接过来，大口大口地吃着，似乎百分百地新任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乖巧的样子，让人顿生怜爱，克莱恩感觉自己心里某个地方被触动了，就像是自己以前从来没想过的那种生活里，出现的那个角色。
　　女儿吗？
　　真好啊！
　　不知怎么，克莱恩的眼光变得柔和了起来，如果此时放上一面镜子，他肯定能被自己的表情吓一跳。
　　“慢……慢点吃，我这边有很多的。”
　　克莱恩尝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柔和一些，免得吓坏小家伙。
　　这并不容易，压抑声线带来的阻碍感差点让克莱恩吐出来。
　　小家伙看上去很开心，吃的也快，像个勤奋的小松鼠，窸窸窣窣地嚼着。
　　克莱恩努力调试着自己的面部表情，让笑容看上去柔和一些，不那么怪异。
　　自己的这个身体，也不知道是人是鬼，想找个女人一起过日子，生下来的会不会是棵树苗？
　　克莱恩有点不敢想。
　　不过收养一个女儿的话，倒是个好选择。
　　真好啊。
　　小家伙很快吃完了饼和肉，一脸开心的冲着克莱恩，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呃……”克莱恩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直接说收养会被当成变态吧，还是循序渐进好一点吧。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喊打喊杀的脑子里还能思考这么多细腻的东西。
　　“那个……你……有家人吗？”
　　克莱恩紧张地看着小家伙，有点担心她的回答。
　　小女孩没说话，一脸疑惑地看着克莱恩。
　　“嗯……那就当你没有了啊……”
　　“那个……那你现在是没有去处吗，要不要先跟着我？我会让你吃饱穿暖的，一定会的！”
　　克莱恩说的越来越流畅，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第一次有了目标。
　　小女孩很高兴，迈开小短腿，几步扑到了克莱恩的怀里，小脑袋蹭来蹭去，像个顽皮可爱的小奶狗。
　　克莱恩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吓得身上一紧，将在原处不知所措。
　　“你……你……这……”
　　刚变得流畅的嘴又因为喜悦而变得结巴，胸口的温度仿佛都高了几度。
　　女儿吗？这就是有女儿的感觉吗？
　　克莱恩感觉这件事有戏，小家伙看来是不排斥她。
　　……………………
　　甬路上，一个男人背着一个小女孩，步履轻快地走着，男人饱含着喜悦的自言自语不断传来，背上的小女孩不常说话，只是抱着男人的头‘咯咯’地笑着。
　　“……到了城里咱们找个舒服的旅店，先给你洗个澡，再买一套新衣服……”
　　“……咱们是去应征商队，到南边生活，那里听说四季如春，土地肥沃，不愁东西吃……”
　　“……对了，还没跟你说我的名字，我叫……我叫克莱，对，克莱，你叫什么？有名字吗？”
　　“……伊芙……”小女孩突然开口道。
　　“伊芙吗？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伊芙……呵呵……”
　　男人笑的像个幸福的傻子，念着小女孩的名字，阳光在两人的身后拉出一道长影，远处高耸的城门已经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