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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带上父亲去北京 / 一晃又六年

一晃又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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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父亲,想起老家,那场百年不遇的洪水就在脑海咆哮而来,席卷两岸。
  2010年“7.19”洪灾,清澈温顺的渠江如挣脱缰绳的千万匹野马,卷起千里风暴。生活四代人的老屋在洪水中在眼前慢慢倾塌,连着的砖墙也被扯垮了,檩条断片随波一转眼已经飘向天际。母亲红着眼:“这可怎么办?”后面的话哽咽在喉头,“哭啥子哭,修就是。”父亲抢过话,作为男人,作为家里的顶梁柱,望着自己一夯一夯砸就的墙,一砖一砖砌成的房,父亲这时居然发出笑声来,悲壮的讪笑。大家都安慰着母亲,我也对母亲讲:“没事,搬到城里住吧!”
  1
  城里有三室两厅的新房,年前才搬进去,能住下。那年九月,我也考调了回来,就在离老家仅六公里的县城教书。
  神马不是浮云,时间却似流水,一晃,那朵浪花就已经远去或者消逝。
  一晃,六年过去了。爷爷走了,接着父亲走了。
  一晃,送走一届毕业生后,又接了四年级的学生。
  一晃,女儿大四了,忙着写毕业论文四处投简历找工作了。
  一晃,距学校六公里城南的新家,也在去年春天因我们离婚而易了姓名。
  一切都似乎还历历在目,还在昨天,记忆里那么清晰。
  爷爷没有去新房住过,耳朵有些背,或许连他最依赖的孙子回到城里工作都不知道,我没有在他耳边吼着告诉他,我一直以为身体健硕的爷爷一定会活动九十岁,看着我们为他祝寿。父母也没有搬进城去住,那个冬天,在寒风凄雨里露宿在简陋的塑料布遮挡的棚里,一个立柜,一铺床,两个泡菜坛子,白天自己拖着身子挖新屋地基,晚上坐在漏水的床上,相对而泣,父亲没有哭,泪留在心里。他们咬着牙都没有告诉我这儿子,儿子,也忙得忘了家中的爹娘。
  他们从没有心生怨怪过儿子的念头,他们总是想着儿子,不给孩子添麻烦。我,也将父母接进城的话硬生生噎在了心里。我这儿子!
  现在还说什么呢?一切都过去了。父母咬着牙,我愧着心。
  2
  那年九月,女儿也读高中了。本能够读离家几百米的市属高中的,因我的疏忽,错过了规定的报名时间。开学托人去,要多收四千块的学籍费,那时我们缺钱,真没钱。也置气,于是到三公里外读了区中学的宏志班,住校。那时,也为了中午没人给女儿做午饭吧!我一个人在这边,中午在学校吃饭。
  好在女儿没说什么,她从初中就住校生活了。
  女儿一直是个好学生,不淘神不用操心,成绩不算非常好,也不错,一般在年级千多学生的一百名内。作为都是教师的父母对她的要求也不高,能上二本就行,重点不去强求,清华北大有时间去看看,不想它,太高太累。只有一次成绩滑到了200开外,班主任周老师请我去一起分析原因,不外乎思想开小差,压力比较大,我只轻轻叮嘱了她几句。孩子不容易,那么多课程,小山似的资料,碾压着孩子的时间和空间。况且女儿胆怯,本来都有些自卑和压抑,我们作为父母的有很大责任,见着面总是互相掐,往狠里掐,死里掐。这么多年都这样,真是苦了孩子,她能够活成这样,学到这样,很不容易了。
  女儿小时又多病,长得清瘦,高高长长的,怪可伶的。
  慢慢的,女儿周末只有半天假了,星期天中午回,下午返校,真忙,真累。那时,如果不骑车去接她,十二点十分左右,我会放下勺铲,溜出厨房两步,侧身悄悄打开门虚掩着,等放假半天的女儿归。除了这,我们已经帮不了她。
  在她高三最后一个学期,我申请到每周一个下午不坐班的特假,赶回家煲同事戏称的“心灵鸡汤”,鸡汤实在没煲过,因只我一人在家,借吃不了易坏的托辞,推了煨鸡烫的麻烦。女儿也不苛刻,常只要一小盅的金针菇煮肉丸子,仅猪肉丸子,鱼肉丸子我都一次也没骑车给她送去过,不知她熬更受累时想到埋怨我这父亲没有?今天我还存歉意,我这厨艺上不进步的父亲。
  高三那年她与人合租住的学校教师的房子,高考前不久的一天夜里,楼上频繁的起夜害得她睡不好,失眠。不知哪来的勇气,冲上楼,狂吼一声:“你肾虚啊……”转身就走,楼上从此安静下来。在此,我向楼上那位老师表示深深的歉意:“对不起!为了孩子,您受累了,受委屈了。老师,对不起!”
  高考,万千家长同焦。我们尽量不在她面前啰嗦,不问她的成绩,只是提醒她一切像平时一样。但怎么能够一样呢?在讲台上站了二十几年,要上节小范围的公开课都要琢磨几天,临讲的前夜照样睡不安稳,辗转反侧。何况是人生路口关键性的一次生死考试?当年中考,平时大大咧咧的我不是彻夜不眠吗?
  考试当天,我一早去校门口等她,见着面没说什么?女儿勉强露出微笑,但明显没睡好,默默地送她登上大巴车,向考场驰去,有多少双眼睛,多少颗心,被远去的车牵着奔跑呢?
  估分的时候女儿很谨慎,整天悬着心,500分,去年文科二本的上线分附近,悬呀!22日晚9时,终于刷出成绩:“567!”我啊的叫了出来,女儿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重新查询了一次,接着,长长的出了口气。当年文科一本录取分567,女儿踩线,为老师和学校添了一匹瓦。
  填报自愿,我和女儿勾画对比商量了许久,初选,复选,终审,二本院校首选川外,其次浙传,她很想读浙传的新闻与广播专业。遵循先专业后学校的原则填报,但女儿说周老师建议勾上服从调剂,我说要选专业就不能服从调剂,但女儿担心走不了,她这担心肯定多余。结果,这一勾,她失去了衷心的新闻,飘到了会展经济与管理专业,我们很陌生的领域。
  记得填志愿时的一天,我们正午休,女儿在过道上气势汹汹地吼:“反正我不读师范,不然我就去死!”虽然我们说了当老师的许多好处,但从没有想过强迫她。但她担心我们会那样做,害怕我们偷偷改了她的自愿,放出这样的话来,还修改了登陆密码。她是穷怕了,那些年,老师真的很穷,和公务员比,没有灰色收入,也没有集资房,更别说地位。能怪孩子吗?老师辛辛苦苦教她,反过来瞧不起这个职业。
  再穷也不能穷了孩子,如今,得之其捉肘见拙时,即使从工行先透支现金存中行,然后再跨行转过去,也不拖欠她的生活费,也不愿让她常开口向同室借款,令她囊中羞涩。是疼爱,也是内心深处对女儿的一种歉疚,一种弥补吧。
  如今,女儿从我们离婚时左耳是母亲的苦水,右耳是父亲的无奈中,挣扎着终于走了出来。也终于理解了父亲,父亲的酸楚辣苦。因为,无论何时无论怎么改变,我还是你父亲,你还是我的女儿。
  3
  江浙富庶地,也多文坛巨子。但我迄今只去过一次,来去匆匆,无暇驻足流连。
  10年春,公派随团考察江苏教育,第一次在空中飞来飞去,到了瘦西湖,去过纪念馆,没见扬州八怪。
  13年九月中旬,送女儿上学,要在江西鹰潭转车去杭州再乘校车去桐乡的学校,女儿是第一次去千里之外,还要安顿,自然得陪。
  学校比想象的要漂亮,手续在学姐的带领下也很顺利,买好席被铺好床认识了另外三个女孩,在食堂吃完晚饭,七点过,转身背过水汪汪望着我的女儿,大步离开。千言万语怎么叮嘱得完?人生终归得让她自己摸索着前行,狠狠心离开,车票是明天九点多的,我本来可以不这么忙,可以在这里的旅馆住,甚至可以退票,多陪孩子两天,何妨?女儿心中一向顺着她宠着她的父亲,这次没有。因为接下来的四年,除了电波,我们已经无法在身边,给她煮她爱吃的肉丸子,爱喝的鲫鱼汤。
  在外乡,我这个异乡客第一次奢侈地打车去十几公里外桐乡动车站,心想,不住旅社,钱就节约回来了,去候车室蹲一夜,就当体验一下春运的感觉,一举多得。
  然而,出乎意外的是,我的如意算盘被清脆带着凉气的广播通知彻底打乱:“各位旅客,从杭州东到桐乡的最后一趟列车已到站,请大家离开候车厅,晚安!”接着,保安没有半点怜悯之情地清场,用长长的铁链在门把上缠绕了好几圈,最后落上冰冷的铁锁,转身带跑地走到广场一角,骑上车一晃消失在转弯处。
  收回怅然若失的目光,在候车厅玻璃门与外墙的夹缝里,路灯光照不到风也要轻微些的黑暗角落,小手提包和装有两桶方便面一瓶矿泉水的塑料袋放在身边,屁股坐在一张八开大小的宣传单上,沁凉一下子从尾椎骨往头上窜,雨淅淅沥沥,窸窸窣窣地下着,轻轻落在身处异乡的心头。不!我不孤独,也不忧伤,这里从今天开始,有女儿在那所心仪的学院,将生活四年,她最青春靓丽的岁月。
  把包枕在大腿上,埋着头假寐,一会又悄悄出来,在廊檐下来回走一趟,有几次都透过浅浅的雨雾张望,近处是否有更能安顿我的地方,沿着围栏我试图能够找到一个豁口,钻进车站,找一个能够稍微暖和的角落,安顿自己,至少不会心却,与外界隔断,不让任何人看到我的落魄,虽然几乎没人路过,也一定没人认得我,何况我还蜷缩在黑暗的角落。
  挪了好几个地方,终究没有找到能安顿身体处,皮夹里除了多留给女儿和奢侈的打车到这用了的五十,身上还有一百六十多,返程火车票来时都买好了,不是穷得不能找一个小旅馆,一来想身上多留点钱稳妥些,二来一直觉得不是有很多人蹲候车厅地下室,一夜我也应该行。我又不是谁?
  最后挨到快一点时,瞅见广场靠外边停了一辆警车,亮着灯,有人打着电筒向四周巡视了一圈,于是我鼓着勇气,抱着包顶在头上狼狈地跑了过去。
  失魂落魄,疲惫不堪,脸色也一定不好,几个月前才失去最爱的父亲,但身上应该找不出贼匪的迹象,毕竟是读书人,鼻梁上架着斯文的近似眼前,眼里无凶光,露出一汪乞求。一位年纪相仿的警察说:“跟我来吧!”我实在不想挪步了,好想爬上车躺下,那“床“对我有着无法抗拒的诱惑。但我没有说出来,默默地前趋着跟他走,还好就在右前方大概五十米,车站派出所。他给值班室的同志嘀咕了几句,浙江话我一句都没听懂,也没心思去听,然后用纸杯接了开水,带我走进隔壁的会议室,很大。桌面铺成一个大长方形,就像北方大炕吧!我没睡过炕,但想象得出,他看了我的身份证和车票,询问了几句,也就是职业和来这干什么?做了简单登记就关好那扇大门离开了,偌大的屋里就只有我,屋里比外面暖和得多,雨下得更密了,淅淅沥沥,严严实实,但已淋不着也冷不到我,与我无关。
  六点过,我便揉揉眼悄悄离开了,我的自尊心害怕被人看清,我的狼狈憔悴害怕被人记住。
  4
  四年前的正月十四,蛮实如牛的父亲突然倒下,三个月都没抢救回来,就这样走完了他的一生。直到父亲上山的前一天,连续几天的倾盆大雨才稍稍停歇下来,我们一直认为,那片天在为父亲悲恸,那方土在为父亲淌泪。
  那一年,我们开始经济AA制。
  后一年,还完欠帐,我将所有的节余转入冷冻几年的股票帐户。目标很明确也很小,来年母亲生日前能够累成一辆CS35。
  对这梦我信心十足,毕竟几年前全优通过了证券业从业资格考试,属于高材生。对中国经济我坚定看好,对股市我也很乐观。于是我选择了券商B,理由很充分,股市走牛,券商业绩有保障,带有杠杆性质的B基金无可质疑,涨!涨!涨!
  慢慢的,我的总投入已快五万元,在15年6月12日开盘前,我的市值已经超过七万五,那些日子,真是涨声一片,美丽憧憬也变得越来越真切,我已经计划假期去考驾证了。
  股灾1.0,我不以为然,去杠杆,加印花税,改变不了长期上行趋势,6124都没到,怕什么?“洗洗更健康吧!”当下不是很流行这句话吗?股市不是晴雨表吗?自然得走在前面。但风雨过后不是彩虹,是迎来它的下折,也让我从中国梦里回到解放前,剩下两万多。我不信它不涨,于是向朋友高利息借款三万,继续买入券商B,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站起来!从北京回来后,八月烈烈炎日,国家队高喊救市,心里还没乐,又来了当头一棒,股灾1.0的升级版不约而至。再一次下折,还款时间也到了,拆东墙补西墙,从朋友那借来两万,如数还了贷款,没钱但不能没信用!这次打击对我几乎是毁灭性的,什么心急如焚寝食难安焦头烂额都过了几遍。十月,目标奖发了,加上工资,没有去补东墙,红着眼我再次杀了进去,我依然忠贞不渝,全仓券商B。结果,没有九死一生,绝处逢生,也没有柳暗花明,国家队没救到市,熔断机制再一次霜上插枪,股灾3.0在15年的最后一个月再次上演,熔断了千万股民最后的一丝希望,脆弱的心俨然绝望,倒下去再也没爬起来!
  5
  “公!公!公……”我嗅着爷爷的耳朵一声比一声高地喊,一股汗气夹杂着酸腐的味道直往我鼻里钻,胃里一阵翻滚,爷爷的眼睛如小孩般望着我,无助且让人怜悯。醒来,呆呆地望着白蒙蒙的天花板,爷爷已经离开六年了,还隔着无法漫游的阴阳,耳背了的爷爷怎么能听得见呢?怎么能听得见呢?无论我多么声嘶竭力地喊!
  爷爷走了,父亲也走了。我彻底醒来。
  我默默地念着:“爸,在那边,你就好好尽孝吧!照顾好你的父亲母亲。你别担心我们,家里还有我这个男人。”
  去年,一场二十三的婚姻终于结束了,在家的旅途中再次流浪,很穷很孤独但很自由,为心的自由,我拎包净身出户。
  一晃,六年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虽然一切都似乎还历历在目,还在昨天,记忆里那么清晰。不几天,我也四十五了,六年,对于人生过半之人,不知还能有几个?但一定不会有两位数的机会。。
  昨天,春风笑过,浮云流水皆成忆;明天,抛却名利,桃红柳绿又是春。
  2017年3月11日完稿于湖滨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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