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小周公

　　暮云合璧，落日熔金，泥泞颠簸的道路上，一架骡车缓缓而行。
　　骡车上一坐一躺着两名男子，坐着的大概三十余岁，扬鞭驾着骡车，躺着的约莫十五六岁，正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二叔，咱们这位老祖宗是不是睡糊涂了，高楼森林、铁马飞车这些也都算了，女人们遮两片布就在大街上晃荡，这怎么可能？”躺着的少年抹了把馋涎，开口问道。
　　被称作“二叔”的男子从腰间取下一个葫芦，拔开塞子，登时酒香四溢，他美美喝了一口，回道：“喏，你小子还别不信，那个世界我也梦到过，那里民风很开放，光天化日之下男女便搂搂抱抱，唇凑舌弄。晚上也是光芒璀璨、亮如白昼，众人觥筹交错，摇曳起舞，耳鬓厮磨，一派淫靡之景。”
　　少年听得入迷，脸上露出向往的傻笑，口水都流到了脖子里，嘟囔道：“我什么时候能梦到这个‘神秘世界’？”
　　男子瞥了眼少年的丑态，骂道：“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小子节制点！”
　　少年白了一眼，理直气壮道：“那能怪我，咱们周家男儿每人都有所痴迷。你说的，爷爷好剑，我爹好赌，你好酒，我好美色！”
　　“你爷爷好剑是你爹说的，我连你爷爷长什么模样都记不得！”男子说道。
　　少年哈哈一笑，回道：“都一样，都一样！”
　　对话的二人正是一对亲叔侄，叔叔名叫周枫，侄子名叫周鼎，因为雨后道路泥泞，他二人才买了一架骡车赶路。
　　叔侄俩正自行进，忽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他们后方响起，过不多时，十数匹奔马疾驰而过。
　　日间刚下过急雨，道路泥泞，十数匹奔马一过，将道上泥水尽数溅到叔侄二人身上，连周鼎手中捧着的书籍也未能幸免。
　　“奶奶的！”周鼎骂了一声，翻转身形，双足一踏，整个人登时飞掠而出，速度竟快过奔马，倏然便已落到马队最后一人的身后。
　　周鼎双足踏上马臀，身形笔直而立。驾马之人忽觉背后昏暗，扭头观察之时，头上发髻竟被一只手扯住，跟着头皮剧痛，他整个人竟被提着抛飞出去。
　　众人闻声大哗，纷纷回身察看，但见一少年青松般站在疾驰的马上，一手扬在空中，一手负在身后，脸上身上虽挂着斑驳的泥点，但自有一股咄咄逼人的英气喷薄而出。
　　“吁……”
　　众人纷纷收缰勒马，周鼎所踩奔马见前马忽是停止，也是扬蹄收足，嘶鸣不止。整个过程马背后倾颇高，但周鼎始终笔挺而立，神色翩然，不见半点慌乱。
　　众人拨转马头，一胸前挂着两枚贝形钱币的红面汉子向周鼎一抱拳，问道：“阁下可是‘小周公’周鼎？”
　　周鼎冷哼了一声，回道：“正是！”
　　红面汉子见周鼎满身泥点，已猜出他突然发难的缘由，但还是问道：“不知阁下为何出手伤我兄弟？”
　　周鼎将负在身后的左手取出，晃了晃手中书籍，冷冷回道：“你们弄脏小爷的宝贝，还想恶人先告状吗？识相的下马磕头认错，不然要你们好看！”
　　红面汉子脸上肌肉微颤，心中气愤之极，但他知这“小周公”是出了名的难缠，不想惹这麻烦。于是向旁边一人喝道：“老三，取一锭金子赔给小周兄弟！”
　　旁边那人是个虬髯汉子，脸膛黝黑，豹眼朱眉，神态颇是凶恶。他一直怒目瞪着周鼎，听到老大吩咐，他神色甚是不忿，但也不能不听，于是从马鞍中摸出一锭金子，猛向周鼎掷了过去。
　　这一掷虬髯汉子用了暗劲，力道足以穿土裂石。
　　不料周鼎扬手一拂便拿在手中，抛了两下，甩手打回，喝道：“金子不要，磕头便好！”
　　周鼎这一回掷速度极快，那虬髯汉子被击中胸口，哇一声惨叫从马上直坠下来，口中喷出鲜血，倒地不起。
　　“三哥！三哥……”有二人下马察看虬髯汉子的伤势，其余人愤然抽出兵刃，驱马将周鼎团团围住。
　　周鼎依旧好整以暇的立在马上，睥睨众人，似乎完全不把这些凶神恶煞的汉子们放在眼里。
　　虬髯汉子伤的不轻，落马后不住咳嗽，鲜血也是吐个不停。
　　众人见状更是悲愤，在他们看来，周鼎完全是不知好歹，不收金子倒也罢了，出手伤人却是罪不可恕。
　　一直冷静的红面汉子在众人的怒火中也变得愤怒，对于一触即发的战斗似乎并不打算出手阻止。
　　“兄弟们一起上，拿下这狂妄小子！”这时人群中一声高吼，众汉子正自激愤，皆闻声而动，挥舞利刃一拥而上。
　　便在这时，忽有一道青色光幕自周鼎身后急速推移过来，瞬间便将众人笼罩了起来。
　　周鼎见状发出“嘿嘿”两声轻笑，看着凶神恶煞的一众人挥刀抡斧，他却是神色自若，纹丝不动。
　　眼见便要利刃加身，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众人手中的钢刀利斧竟忽是化作了一团团一簇簇的蝴蝶光影，有的红、有的黄、有的粉，尽皆绕着周鼎翩然飞舞，瑰丽怪异之极。
　　要砍人的众汉子们一个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在这时，一个声音飘然而至，“怎么，想以多欺少吗？那可别怪周某恃强凌弱了！”
　　众人寻声而望，发现说话之人驾着一架骡车，开口之时连人带车还在数丈之外，话说完时，一人一骡一车竟凭空出现在众人身旁。
　　众人当即大哗，纷纷揉搓眼睛，胯下马匹也是惊得嘶鸣，纷纷倒退不止。
　　后方的红面汉子见此一幕，脸色登时惨白，高声吼道：“大家都退出光幕，那是大周公的‘梦域’！”
　　众人显然对这“梦域”早有耳闻，一个个面露惊惧，也顾不得胯下马匹，全都跳下马来，急向光幕外狂奔。
　　但跑出没几步，所有人居然全都偏转了方向，有的向左，有的向右，更有甚者竟是拨转方向又奔了回来。
　　红面汉子知道手下是被周枫迷离心智，当即猛吸一口气，周身涌出金色光气，一颗虎头光影凝在身后，随即仰天一声爆喝，登时虎啸震天，宛如滚滚雷鸣。
　　虎啸声中，那些没头苍蝇般乱跑的人们当即捧头大呼，片刻后恢复了理智，一个个面如土色，神色委顿不堪。
　　周鼎掩着耳朵，埋怨说道：“哇……这大个子的嗓门真大！”
　　周枫哈哈一笑，拍手道：“五行仙门震天虎雷通！这一招‘虎吼震天’，果然名不虚传！”
　　“五行仙门？哦，就是上次那蛇婆娘的门派吧！他们这一门怎么都这么奇怪？”周鼎掏着耳朵，摇头嘟囔道。
　　周枫不理会周鼎，跳下骡车，收了青色光幕，走到那红面汉子雷通近前，深深一揖道：“家弟生性顽劣，得罪雷兄，周某在此赔罪了。”
　　周鼎听到叔叔这话，打哈欠露出一脸无奈。
　　这是他二人的约定，人前之时他们是“兄弟”，无人时才是叔侄。至于原因，倒也简单，因为“叔叔”二字听起来实在太老气了。
　　雷通向周枫拱了拱手，冷冷道：“岂敢！”
　　这时那虬髯汉子被人搀扶着站起身来，雷通见兄弟并无大碍，也不想与周枫闹僵，于是招呼手下人上马，向周枫道：“今日得见大周公‘梦域’绝艺，果然出神入化，来日有机会定请赐教，告辞了！”
　　周枫含笑不语，目送众人离去。
　　周鼎却有些不甘，问道：“二叔，咱何必这么怂，那姓雷的也没有多厉害，才二钱！”
　　周枫晃了晃手中葫芦，葫芦上以麻绳系着的两枚刀形钱币叮当作响，回道：“我也才二钱！”
　　周鼎道：“你的钱都拿去换酒了吧，降妖天师的耻辱！”
　　周枫瞪了周鼎一眼，骂道：“我看你不是好色，是好斗！属蟋蟀的吧？那雷通虽然弱了点，可他背后的门派强，咱们周家自成一派，人丁单薄，事若是真闹大了，吃亏的是咱们！”
　　周鼎蹙鼻撇嘴，颇是不以为然，不过叔叔说他们周家人丁单薄，那倒是不错。
　　周鼎还在母亲腹中之时，父亲便离家远游，至今生死未知。同样的，当年他二叔还在他奶奶腹中时，他爷爷也是离家远游，至今毫无音讯，生死未知。
　　叔侄二人复登骡车，继续缓缓赶路。
　　周鼎问道：“姓雷的不会也是去抓‘五通’吧？他们骑马，那可是要先到了！”
　　周枫道：“不要心急，‘五通’若是那般好对付，便不会活到现在还没人管。”
　　“听说‘五通’是五个色妖，害人清，辣手摧花！这种畜生，我周鼎一定要亲手斩了他们的命根子，让他们不能为害四方！”周鼎一副义愤填膺的神态。
　　周枫闻言，露出鄙夷的目光，戏谑道：“怎么，同行是冤家？”
　　周鼎呸了一口，唾弃道：“少拿我和那种牲口相比，本小爷喜好的是美色，美犹在色之前。再说了，色不代表淫，这完全是两码事！”。
　　周枫大笑道：“你的辩驳很苍白啊，在叔叔我看来，你和那五通唯一的区别，就是你还是个雏儿，还是有色心没色胆的那种，哈哈哈……”
　　周鼎被笑得满面通红，起身猛掐周枫脖子，周枫缩颈咳个不停，笑声却是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