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雪载归

　　当初从寿阳出发时是盛夏，现如今已是寒冬，董续还没进城就看见楼上士兵们个个身披白绫，和飘落的大雪混为一体，董续心道不妙，不由地感叹：“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董续当初做留营左司马时从来不摆架子，对军中众士又好，但凡谁有难事有求必应，守城的将士自然认得董续，大家一致以为他已经牺牲，如今见他安然无恙地回来，个个都喜笑颜开，争先恐后地嘘寒问暖。董续归心似箭，只想早些进城探望亲友，见众人围来只怕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只得道：“一言难尽，以后再告知众位弟兄，容我先行回府，以后再与诸位把酒言欢。”
　　在董续停顿之间，已有士兵将董续回来的消息告知袁瑾，袁瑾知道后立马火急火燎地赶到城门迎接董续，见到之后激动得语无伦次，喉咙哽咽着说道：“兄弟你瘦了，但回来就好，快随我回家，让你嫂子给你好好做顿饭，为你接风洗尘”。
　　见袁瑾披麻戴孝，董续心中已有定论，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义父是不是已经辞世而去”？
　　袁瑾终于止不住眼泪，口齿不清地说道：“已、已、已经走了一、一个多月了。”董续虽然已猜测到，但如今亲耳从袁瑾口中得知，董续心中难免还是一阵悲伤。
　　董续将袁瑾安抚平定后才说道：“走吧，带我去给义父上柱香。”袁瑾在董续的搀扶下，两人慢慢离去，消失在雪地中。
　　上香回来后袁瑾本来打算留董续吃饭，但董续一心想着王若兰，说明缘由后拒绝了袁瑾的好意，袁瑾表示理解，也觉今天有些仓促，于是二人相约明日再聚，告别袁瑾，董续直奔小苑。
　　当初袁瑾虽然派人查探过董续一行人的消息，但是慕容德佩服袁家众将，不忍他们暴尸荒野，便下令将他们火化掉，以至于袁瑾父子已及萧长乐等人皆以为董续已经阵亡。王若月知道后先是将自己独自一人关在屋内，几天几夜不吃不喝，王若丘等人轮流劝慰都不起任何作用，几天过后只见王若月一改之前的悲伤沮丧，变得无比坚强，胃口大开，不管饭菜如何都要吃上两碗，几人觉得反常，深怕她会自寻短见，王若月却表示自己已是弟弟王阿丘最后仅存的亲人，为了王阿丘她不会轻生，几人又观察了一段时间才放下心来，只是他们不知每当夜深人静时王若月总是以泪洗面。后来王若月不知从何处听说没有成婚的成年男子死后无法投胎转世，会在阴间一直做苦力，于是王若月找到袁真，请求袁真主持做证，她要与董续进行**，虽然袁真认为董续是自己的义子，与王若月门庭不对，而且**一说乃是无稽之谈，但是人已经不在了，便答应她的请求，还送给她几个婢女。由于董续刚刚回来，所以对这些事情并不知情。
　　董续达到门前，只见小苑房门半开，门前厚厚铺满一层白雪，上面布满脚印，显然才有人刚刚进入里面，董续一眼看出这群脚印是六人所留，断定必然是萧长乐等人。董续才进门，就见到婢女小圆椒，心中正奇怪为何袁府的婢女会在这里，只听小圆椒大声喊道：“夫人，来啦，真回来啦。”听得董续一头雾水。
　　小圆椒话音刚落，厅内搜一下窜出六人来，正是萧长乐等。几人明显有些激动，纷纷围住董续，左一个大哥右一个大哥的叫得董续晕头转向，刘胜率先开口道：“我就说消息不会假，大哥这不是真的回来了。”
　　小圆椒哼哼咳嗽几声，几人才反应过来，纷纷让出一条路，只见王若月梨花带雨，深情款款地望着董续，眼神里满是幽怨之色。董续心一软，一把拉过王若兰，将她搂在怀中，抚摸着她的长发，说道：“我说过，我一定会回来的。”
　　王若月抽噎不止，将头深深埋在董续怀中。董续连忙劝慰道：“我这不已经回来了，再哭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快去给我做些饭来，我好饿啊！”
　　王若月闻言赶忙带着小圆椒，匆匆走进厨房准备晚饭。董续这才招呼李常乐等进厅，向他们讲明这段时间的经历，又询问王若丘道：“家中为何多了这些婢女，并且还管你姐姐叫夫人？”几人相视一笑，便将事情经过讲给董续听，董续听完感叹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几人叙旧间，小圆椒已经吩咐好婢女搬来桌椅，摆好碗筷，又去厨房端出菜肴，开摆起来，小圆椒突然问道：“夫人，我们摆几桌？”
　　王若月笑说道：“自然是两桌，他们几个喝酒的在一桌，我们众姐妹另是一桌。”小圆椒又赶紧吩咐其余几人再搬来桌椅，另设一桌。完毕跑过来招呼道：“老爷，各位夫长，开饭啦。”
　　自从王若月与董续**过后，除了王若丘外李常乐几人为了避嫌再也没有来过小苑，心里十分想念王若月的厨艺，今天终于又得偿所愿，个个狼吞虎咽。董续见状只得无奈摇头，笑道：“你几个小子现在都做上千夫长了，还饿着你们了怎滴？至于这般吃相，要注意形象嘛。”隔壁桌的姑娘们听后都笑了起来，几人这才有些害羞，卢越天脸最红，避重就轻道：“我们能有今天当上夫长全仰仗大哥你，若不是因为你的关系袁瑾将军又怎会对我们兄弟几人如此关照，我敬大哥一碗。”其余几人见状也纷纷要敬董续，如此一来他们每人一碗，董续却是六碗，六碗酒下肚，董续已经有些醉意，几人还要再劝，王若月怕董续喝多了，急忙婉言劝阻了众人。
　　萧长乐几人已经离去，婢女们收拾完毕后也都休息了，董续与王若兰两人坐在床边互诉衷肠，董续本就就有几分醉意，此时望着王若月，只见她花容月貌之下，肌肤白璧无瑕，身材姣美婀娜，眼眸秋波荡漾。董续之前只是几分醉意，现在完全醉了，全身热血沸腾，一把抱起王若月扑倒在床上，开始拉扯她的衣服。王若月心一惊，不过随即反应过来，心中泛起一阵涟漪，又是欢喜又是害羞，任由董续扒去她的衣物，双手紧紧搂住董续的脖子，大腿更是分开从两侧死死夹住董续，任凭他尽情索取。两人一夜来回折腾好几次，待到听见外面鸡叫声响起才感到有些疲倦，相拥一起沉沉睡去。
　　昨晚两人一夜折腾，差不多晌午才醒。小圆椒端来洗漱用品，待二人洗漱完毕后去厨房用餐，小圆椒开始收拾起来，一掀开被子就看到床上好几滴落红，顿时明白昨晚发生的事，不禁满面潮红，一时间僵在床前不知如何是好。王若月刚到厨房门边，心里瞬间反应过来，急忙松开董续，一瘸一拐地跑回房间，董续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饭也不吃赶紧追了上前，王若月前脚刚进房间董续后脚就赶上来，两人同时撞到小圆椒，床上落红亦是如此显眼。小圆椒见二人一起进来，羞得捂着脸一溜烟跑了，王若月白皙的脸蛋上也是一片红晕，自顾自地收拾起来，董续喜笑楹楹，也不着急，就椅在门上等待王若月。
　　今天袁瑾设宴为董续接风洗尘，当初石门一役只有董续和萧长乐等人活了下来，所以这次的宴会也邀请了几人一起。宴会上摆的虽然全是素菜，但是每一道都精美绝伦，看了也能让人垂涎三尺。一席过后，袁瑾道：“今天用的都是些素菜，还望各位不要介意。”
　　朱大熊道：“将军哪里的话，我兄弟众人岂是不明事理之人，再说了这些素菜道道脍炙人口，俺们还要感谢将军的盛情款待呢。”
　　袁瑾微微一笑，说道：“如此甚好，若是众位喜欢，随时可以告知袁某，袁某做东，管叫众位兄弟尽兴。”
　　萧长乐道：“将军这是爱屋及乌啊，我们怎可欺心，劳驾将军！袁瑾还欲继续客套，朱大熊又道：“是啊将军，你若不是爱屋及乌，凭我们兄弟几人又如何能做得这夫长，但是如今我大哥已经回来，将军打算给我大哥安排个什么职务？可不能太低。”其余几人闻言急忙竖起耳朵，也想听听袁瑾怎么说。
　　袁瑾哈哈大笑，说道：“你们几人该当如此，并非是我看兄弟的面，至于我的兄弟嘛，我自然不会亏待于他，我素来钟情山水，打算将军中事务悉数交付与他，我也好去寻幽探险。”几人一听高兴坏了，表面不动声色，心中都在等着董续答应。
　　董续道：“兄弟我素来深知大哥志向，只不过我身负血海深仇，只怕无法再替大哥分忧。”
　　众人皆以为董续乃自幼孤儿，何来的深仇大恨，纷纷询问起来。董续见状，向众人缓缓道来。那一年我不知是四岁还是五岁，本有一个温暖的家和慈祥的父母，可是一场战争改变了一切。
　　我的父亲名叫董闰，是冉闵的兵马大将军，我的姑姑更是冉魏皇帝冉闵的皇后，而冉闵则是我的姑父。冉魏的建立严重威胁到北的燕利益，起初冉魏强盛，诸侯不敢造次，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冉魏开始衰落，于是燕皇命令慕容恪率领数十万大军讨伐姑父，皆被姑父击破，后来慕容恪以围困方式死死锁住姑父，打算以守为攻。当年魏国收成欠佳，城中食物开始紧缺起来，为了黎明百姓，姑父不得不带领部队同燕军争粮，姑父英雄一世，所向披靡，慕容恪自然是困他不得，于已慕容恪使用铁马连环阵引诱姑父，姑父杀红了眼，心里不加防备，果然中计，连同我父亲等人一同被俘。燕皇本不打算诛杀我父亲等人，慕容恪以及慕容垂等人也是力劝燕皇以德报怨放了姑父一众，不料此时却出现一个小人，为了功勋不惜牺牲众多生命，危言耸听煽动燕皇斩杀冉魏众人，又亲自率兵攻破了姑父儿子冉华最后的防线，大肆行杀道，鲜少有人逃离出来，好在冉华是我表哥，受他庇护我侥幸得以逃脱，只是我身边的仅存的亲人却全部被那人悉数杀害，不得已我只好随南逃的百姓颠沛流离到达寿阳，历经千辛万苦才活了下来。而那小人因为这一战成功封上庸王，这一次我在燕国见到他后便觉非常熟悉，苦苦思寻才想起表哥就是牺牲在他手中，后来我又翻阅燕国的历史才了解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个小人就是燕国太傅慕容评，国仇家恨，我岂能不报。
　　众人听罢皆为他的遭遇感到同情，萧长乐等人也是随老母南逃而来，如此一来自然与那慕容评也有仇恨，只不过没有董续那般深切而已，但是个个也都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刀杀了慕容评。王若月早已哭成泪人，她只知董续年幼时孤苦伶仃，却不曾想过他还有如此悲惨的经历。袁瑾的发妻萧氏也是眼眶湿润，依偎在袁瑾怀里抽噎道：“想不到兄弟竟过得这般艰辛。”袁瑾一边安慰萧氏一边对董续道：“听闻慕容评如今在燕国权势滔天，就连皇帝也得忌惮他三分，你又怎么能报仇雪恨！”
　　董续道：“慕容评这个人妒贤嫉能，燕国众臣早已对他不满，与吴王慕容垂更是水火不容，我打算借助慕容垂的力量，若是能够成功诛杀慕容评，到那时我再回来，杀桓温以祭义父在天之灵。”
　　袁瑾内心感动不已，但却劝阻董续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不是我不想报仇雪恨，只是这天下本来就不太平，能活下来的都不容易，我们都应该珍惜生命好好活着，趁有生之年遍揽名山大川，这样也不负此生。”
　　董续道：“当初在石门我也是如此想法，可是后来遇到慕容评我才发现往事不堪回首，闭上眼历历在目，不杀慕容评我誓不为人！”
　　袁瑾知他素来说一不二，决定的事情再也无法改变，只得由着他的性子，便询问他打算几时赶回邺城，董续决定多待几天陪伴王若月，告诉袁瑾十天以后离开。。
　　美好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十天已经过去，这些天董续和袁瑾经常谈经论道，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只是两人心里明白，他们各自的肩上都已经有了担子，从前无忧无虑的那两人只怕是再也无法回去。无论董续怎样说王若月始终不愿与他再次分离，无奈董续只得带上王若月，萧长乐六人如今已无牵挂，也是不肯董续孤身前往，非要追随董续而去，董续却执意不肯。袁瑾劝董续道：“兄弟啊，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量，更何况慕容评也与他们有仇，只许你报仇就不许他们雪恨？”董续理亏，只得答应。董续计划用一年时间复仇，与袁瑾相约一年后回来寿阳替他带领袁家军，便带上众人一道离开寿阳往邺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