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苦幼年

　　寿州本是东晋与北燕之间的边境地，冉魏政权瓦解后残余的势力投靠东晋，寿州从此不再是边境，但由于北面仍然局势动荡，寿州实际上并不太平。连年战乱人口锐减，大片的土地早已经荒芜，破败的街头多是些老弱病残。寿州地主们为了不使土地荒废便雇佣了一群难民耕作土地。这群人多是些妇女，些少有男丁，即使有那么几个也是缺胳膊断腿的，为了存活他们不得不签订契约，拖家带口给地主卖苦力。董续明白，要活下去必须要有依靠，但是他又还太小不能去其他地方求活，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必须要留在这里。
　　这些日子里，董续每天都会出现在这片荒废的土地上，因为这里已经有人开始垦荒。许久不曾耕种的土地自然肥沃，翻出来的蚯蚓和土虫简直是又大又肥，董续不管认不认识能不能吃，饿急了统统一股脑塞进嘴里，渴了就跑到水沟边趴在地上咕咚咕咚地喝。多年的战乱使得人们早已麻木，没有人愿意接纳一个没有任何关系还不能干活的孩子，驱赶是自然，拳脚相加更是家常便饭，他的一只眼睛还因此受了伤，此时此刻他是多么的恐惧和无助，但是他并没有就此选择离开，他很清楚只有在这里他才有可能活下去。后来人们可能是习惯了他的到来，不再那么频繁地攻击他，但是也不等于接纳了他，对于还是一个孩子的他而言，显然噩梦才刚刚开始。他的眼睛渐渐的好了起来，身上的瘀痕也不再那么明显，有一天他看见一群比他稍微小些的孩童在草地上戏耍打闹，就连一个差不多和他大小的女孩也在大人的应允下在一边陪玩，董续也起了兴致，他慢慢靠近这群孩子，想同他们一起玩，不料旁边的大人上来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紧接着是一通咒骂，她用那凶狠的眼神死死盯着董续，意思再明确不过，显然她不欢迎这个脏兮兮的小孩同她的孩子玩在一起。董续眼泪夺眶而出，喉咙止不住抽噎，但是他不敢哭出声来，只好耷拉着脑袋蜷缩在一旁，心里满是恐惧与孤独。
　　转眼已经过去几月，人们当初种下的麦种也已经长成麦林，土地上开始出现青蛙、蟋蟀等诸多小动物，这些蹦蹦跳跳的小东西吸引了董续，他感到这些东西是那么新奇有趣，他也想抓来几只，尝试多次却一无所获，然而这并没有打击他的积极性。这不两只青蛙正在抱对，只见董续小心翼翼的走进它们，突然间扑下去，终于成功捕获到了，而且还是两只。董续把玩着这两只绿油油的小家伙，简直是可爱极了，本想放了它们，奈何肚子咕咕叫个不停，于是拿了一只顺势就往嘴里送，一嚼才发现这东西的味道比起地里翻出来的那些美味多了，忍不住把另一只也送进嘴里。后来他学聪明了，不再追逐那些单独的，专挑哪些抱在一起的下手，这样每次都能成功抓捕，从此他只要能捉到青蛙就坚决不要那些草虫。人们陆陆续续的开始给庄稼除草，如此一来没了那么多的虫子青蛙自然也变少了，董续不得不就着些嫩草芽过日子，有一天他突发奇想，也学着她们的模样在地里拔，虽然没有什么效果，但当地主看到这群柔弱的妇女时不得不重新考量起来，毕竟妇女始终不比男人，眼前的小男孩再过些年长大些说不准是一把干活好手呢？于是地主叫了个人教董续怎样才能正确除去野草而留下禾苗，聪明的他没多久就已学会，至此这群人才不再那么频繁地欺辱他，或许这也是间接的接纳吧！尽管每天拔草他都很疲惫，骨头像散架一样，手心更是火辣辣的疼，但是人们终于有些心软了，偶尔会给他送来些食物，并教他些简单的生活技巧，渐渐地他的身体开始好转，骨头不再那么酸疼，手指上也长了厚厚的茧子不再火辣得厉害，看样子他应该是能活下来了。
　　四年过后他差不多九岁大小，这四年里他没有像其他同龄的孩子一样享受到天真烂漫的生活，他没有一个玩伴，每天都过得小心翼翼，他已经能干些简单的活，甚至不亚于哪些十二三岁的大孩子，即便如此，他在人们的面前仍然是那么的谦卑，他总是以最低的姿态去迎合着所有的人。比起繁忙的秋天，严寒的冬季更让人恐惧，之前他有个破庙可住，但是这几年趋于安稳，许多半大孩子成长了起来，荒地的开垦面积扩大，他的破庙在开垦时被一些大孩子摧毁，平日里捡的哪些破得不能再破的衣服远远不能过冬，他需要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他知道如何搭茅屋，但是靠他一个人的能力远远不够，他尝试着寻求帮助，但是均遭到了拒绝，毕竟搭建房屋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活，严寒的冬天又成了他生存的一项挑战。。
　　这天他冻得瑟瑟发抖，不经意路过地主堆粮的仓库，地主在仓库外面养了一条狗，并且给它盖了一个宽大严密的狗窝，里面铺满了干麦草。董续看着它，它也看着董续，出乎意料的是这条狗平时见了别人总是汪汪追着咬，然而见到董续却一声不吼，还摇起尾巴，董续看狗对他没有敌意，狗窝又盖得密不透风，于是急忙爬进去，果然狗窝里面温暖得多，后来只要遇到天寒，他准会到这狗窝里躲避。
　　辗转又是三年。这三年每到冬天都会陪伴着他的那条狗就在今天被地主宰了打牙祭，董续心中无比难过，他开始厌倦这片土地。没有人清楚当初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究竟是怎样一步步活到今天，他已经十二岁了，他不再瘦弱，相反他还有些和年龄不匹配的强壮，他的力气已经不亚于哪些刚成年的少年，不过他仍然谦卑，他总是以很低的姿态去迎合别人，他的双眼看上去充满了忧郁，时常散发出一种孤独，取代了之前流露的恐惧。他在心里盘算着，总有一天要离开这个地方，但是他清楚一个人在这个动荡的世道无法生存，他需要同伴。他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看到几个比他还要小的男孩正受到一群大孩子们的欺辱，他心想或许这几个小子将来可以成为他的同伴，可是现在的他们太弱了，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他还需要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