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兰陵总院

　　几天后，杨光回到了兰陵总院。
　　他现在有点小小的后悔，怀疑自己当时的决定是不是有些冲动，酒精上头兴奋过度。但是最诡异的是，李院长的态度相当耐人寻味。
　　那天他提出辞职后，李院长先是一愣，继而只是微笑并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有想象中的苦苦挽留。
　　李院长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先回总院办手续吧，我批准你休假。”
　　杨光这些天一直在琢磨李院长是什么意思，一个号称“拼命三郎”的建筑师爱将即将离开，他居然一点都不挽留！
　　最后杨光一拍大腿：我知道了！特么的，我一走，原来我做的项目就不用给我分奖金了！钱就那么多，多一人少一份。金融危机后本来就僧多粥少，自己傻呵呵地把自己优化了，哪个领导不是偷偷在笑？
　　杨光明白了人生第一个职场道理：人不可以冲动说离职。
　　不过既然话一说出口，杨光也没法反悔打自己的脸。而且既然说辞职了，就要咬牙做到底，否则回头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吃口馒头噎口醋，就是不吃回头草！
　　再说了，这不还有老徐那里的钱和远方吗？这才是他的精神支柱。
　　要辞职就得办手续，杨光走进总院人事处办公室，忐忑不安地在兰处长办公桌前坐下。
　　“杨光呀，你回来了？是回来考试的嘛？”兰处长很热情，一口软软的兰陵口音，是那种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的口音。这口音男人讲了有点娘，可是女人讲起来是真的好听。
　　“考试？什么考试？”杨光发现双方的思想不在一个次元里面。
　　“你不是回来参加一级注册建筑师考试的吗？我看到考试名单上有你，今年是第一次考一注吧？”国企就是国企，人事处就是人事处，兰处长对于全院几百号人的情况是明察秋毫。
　　“不是，兰处长，我是来辞职的。”杨光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来意。
　　兰处长处理着手中的各种档案，瞥了他一眼说道：“我知道啊，李院长和我说了你的事。年轻人不要冲动，你不再考虑考虑吗？”
　　“不考虑了，我要辞职。”杨光坚定的说。
　　兰处长放下手上的档案袋，眼神柔和地看着杨光：“要辞职也不用这么着急啊，你先去考试，有什么事考完试再说。两件事一起做，也不矛盾啊。”
　　兰处长为人很好，当年也是她把自己招进院里来的，她看着杨光的眼神就像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让杨光感觉到一阵暖意。
　　所以进人事处三句话后，他就被兰处长说服了。好吧，那就先去考试，花了近千块钱报名，也不能浪费了。如果考试通过，注册证书就是自己的长久招牌，走遍天下都用得着，确实不矛盾。
　　一级注册建筑师，是建筑师最高技术认证。总共考九门科目，五年内全部通过有效。通过后就成为注册建筑师，理论上可以自己执业开设计事务所。
　　考一注是有年限的，杨光今天是第一年有资格考。在国企设计院，到什么年限做什么事，按部就班。年初看见同事们都报了名，他也跟着报了名，而且九门科目全报。他就想着和其他同事一样，先混个一年试试，说不定混通过两三门，后面四年复习起来就轻松多了。
　　既然原来是打算混混考场，所以他也没做什么考试准备，甚至连复习资料都没有。不过这没关系，院里那么多人，总有人可以借的，他决定向童师兄借书。
　　童师兄和他是同一个所，比他早三年进第二设计所。正因为是他的师兄，所以进了设计院后，没少照顾杨光，杨光的很多工作经验也是师兄教会的。
　　在杨光走到二所绘图室时，童师兄正和一帮所里同事围成一圈，不知为什么事情讨论得热火朝天。
　　“童师兄，什么事那么高兴？”
　　“杨光你回来了？”童师兄热情地招呼他，给他丢了一支烟，“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吗？”
　　院里有个传统的笑话：建筑师是烟鬼，结构师是酒鬼，暖通师是色鬼。童师兄的烟瘾就很大。
　　“什么大事？”为什么在这段时间里，所有大事自己都是后知后觉？杨光郁闷地点上烟，朝办公楼窗外的反美游行队伍看了一眼，“轰炸大使馆吗？我知道呀。”
　　童师兄一口浓烟喷在杨光脸上：“什么大使馆？那是国家领导人管的事，我们老百姓只管自己身边的事情。”
　　同事们善意地大笑起来，见杨光有些尴尬，童师兄便说道：“你真的不知道？院里要集资盖房，分房子了。”
　　杨光在特区工作，对于国家住房政策还是比较了解的，他不解问道：“国家不是说住宅全部商品化，今后不再单位分房了吗？怎么还能集资建房？”
　　“所以这才是重点啊，据说这是院里最后一次分房，一栋30层的住宅楼。”
　　“一套房子多少钱？”
　　“这要看面积是多少了，100平米的房子应该是是十几万左右吧，比商品房便宜多了。而且前期只需要投三万元就能报名，你投不投？”
　　“我想投，可是没钱啊。”
　　“没钱借啊，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呀，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投了钱就可以分到新房子了？”
　　“想得美！你资格不够。”童师兄同情地看着他，耐心的解释道：“以往院里建新房分房子，都是按级别排名次来分房的。书记院长先选，然后副院长所长一直往下依次选新房子。新房子选完后，领导们腾出来的老房子就可以给下面的人继续分房了。”
　　“那也就是说，领导们总是能住上最新的房子，而我们只能捡剩下的房子咯？”
　　“有剩下的房子捡就不错了，难道你有钱在外面买商品房吗？”
　　“那级别一样的又怎么分？”
　　“级别一样的看其他综合条件，比如工作年限、毕业院校、博士硕士等等……还有双职工！你找个院里的美眉结婚，双职工可以优先。”
　　“双职工？等等，师兄，我连女朋友都没有啊。”
　　“女朋友嘛，这个容易，包在师兄我的身上！三所最近招了不少新人，我帮你找找。”
　　“多谢师兄！其实……我是来找你借一注复习资料……”
　　“丢！一注有什么考头？考过了还不是一级注册描图员？”
　　“是是是，我只是想混一下而已，没真心想着过几门。
　　“唉！”童师兄同情地看着杨光，摇摇头道，“师兄是过来人，我提醒你一句，房子比其它的都重要，有了房子连老婆就不愁了！”
　　“谢谢师兄，我没钱……”
　　童师兄恨不得一巴掌打醒这个糊涂师弟：“我再提醒你一句，马上就要全面铺开商品房了，这是最后一次集资建房。”
　　“我……先赚钱……”
　　与其捡别人剩下的残羹冷炙，不如奔向美好的远方。杨光真是彻底恨透国企这些龌龊的的体制，而且他真的没多少钱。家里从小就教育自己，无论如何要靠自己，不能借钱！
　　他也知道房子很重要，可是手上的钱真的不够买房子。当时他的脑子里还没有贷款买房的概念，只是一心想着和老徐一起开公司，赚了钱再说。
　　有了钱，自然就会有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