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罪城

　　李鱼无奈的笑了，睁开眼就意味着自己没死，那么此处又他娘的是什么地方呢？
　　“此地唤作罪城。”耳旁忽然有熟悉声音响起，扭头一看女眉着一身火红衣裳仿若一只红莺不紧不慢的说着：“将在人间犯了死罪的凡人收集到这里，让他们过一段无罪的日子，然后为此付出代价的地方。”
　　“你要在这里待半年，杀人是提升修为最快的途径。另外还有几个跟你一样命运的家伙也在，这里除了凡人区还有些小机缘地，万一在那里起争执了可要护住自己性命啊。”
　　李鱼有些不适，这女子居然隐隐担心自己？不可能，落到这个地步就是她的杰作，后续要做什么还尚未可知，她怎么可能心软呢！
　　女眉没有理会他脸上的鄙夷，自顾自的说道：“这半年，我会住在你那小楼里。算是租金吧，送你一句话：吃多了不一定是好事。”
　　李鱼从来没有和女子对话过，一直都是听着。这回却回了一嘴：“鸟记得喂食，家里花草记得洒水，我在一楼进门口栽了些白菜，熟了后记得帮我收一下搁进厨房的瓦缸。”
　　女眉有些嫌烦的将李鱼一丢，李鱼化作完美的抛物线，掉进了罪城当中。
　　“说的好像我一个女人还不会顾家一样！絮絮叨叨的跟个老头子一样！”
　　女眉出现在青曲城外时候，一惊一叹。惊得是李鱼吸收的居然是修士的生机，或者说是那修士主动归到李鱼身体去的；叹的是那修士甚是可惜，此子虽只通一术，但绝对是个不世之材，若是一开始就死心钻研本术，其成就难以估量，奈何啊，现在的修门跟当初阴煞血门一样，都急功近利，折杀了这样一个天才。
　　李鱼如今恢复年轻，体力灵力充沛无比，这种高度可难不住他，于空中稍换姿势，就打算来个稳稳当当的落地。城外女眉手掌一挥，李鱼百般自信结果屁股着地，怎么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旁边有人大声的发笑，确实也是值得笑的事，仿佛一个准备好各种出场方式的官员，结果开门瞬间被门槛绊住摔了了狗吃屎一样。
　　李鱼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瞥向那肆无忌惮笑的家伙。那人笑起来颇为俊朗，嘴咧着露出一口大白牙，只不过有些奇怪，他的犬齿甚至凸出。那人注意到李鱼神色古怪的盯着自己的牙齿，立马收起笑脸神色一冷，如果说先前他笑的像一只憨厚的家犬，那么这一刻他就是一头饿极了的野狼。
　　“看什么看！”
　　李鱼有些怂，确实方才看人家牙齿的眼色有点奇怪，讪讪道：“不好意思啊，也不能都怪我，你笑的也忒开心了些。”
　　“哼！”那人冷哼一声，指了指场正中的沙盘道：“去选你的地盘吧。”
　　李鱼这才看到场间有个细化版罪城的沙盘，上面被分成了九个区域，正当中还插着名字各异的旗子。现在自己站的这地方就属于眼前这人，名唤胡郎。每人地盘都一样大，这人却独占罪证最中心，也就是人最多的地方。
　　“你如果有意见的话，我们可以打一架，跟之前那些人一样，赢了这中心位置就给你！”胡郎挑衅的说着，转动着脖子“咔咔”作响。
　　李鱼连连摆手，只剩下人数最少的一块，拿起棋子往那位置一插，安慰自己人数虽少但山水不错，是个养闲的好地方。
　　“胡兄，有一小事可否成全啊？”
　　胡郎皱眉，“你先说。”
　　“偶尔我也想到这儿转一转，但是我绝对不带走胡兄这里一个人。”
　　“你若说问我这讨要几个人，看在方才你惹我开怀，我倒是可以匀你一些。平白无故的来我这却什么都不要，说不过去吧？”
　　李鱼眨了眨眼睛，嘿嘿道：“我是个喜欢静的人，偶尔也是想凑凑热闹的。”
　　“就这？”
　　“是啊。”
　　轮到胡郎神色古怪了，“你当来这里是哪儿啊！还凑热闹，喜欢静？”
　　“不耽误不耽误的。”
　　胡郎耸了耸肩，“随便，但是只要发现你动我一个人，我就宰了你。”
　　李鱼连连道谢：“好嘞，多谢多谢啊。”
　　等到李鱼走了很久后，胡郎才飙出一句话：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看了看沙盘之上，罪城九人都已经到齐。胡郎交过手的有四人，依旧能霸住这块地方，足以见他实力强劲。不同于李鱼的天地通缉，胡郎是上了必杀令的倒霉蛋。作为荒莾岭的一个普通弟子，他跟着自家大师兄也就是掌门的孙子一行十几人外出历练，因为最小所以被使唤去探路。路是探好了，回来大师兄他们却全都死在原地。胡郎甚至看到凶手！凶手就是“自己”！他被自己打晕过去，醒来就看到了必杀令上自己的名字，屈于修界大魔头袁有度之下的第二。给他看必杀令的是个慈祥的大娘，她还告诉胡郎他的养爷奶已经被杀了。胡郎生下来就有四颗尖锐犬牙身体强健，一出生就被丢弃，但是小胡郎鼻子极其灵敏，居然当天就爬了回去，这让父母震惊无比的同时更加恐惧！连续扔了他九次，他回回都能找到家里。每次回去都是咧嘴笑着，露出那四颗尖锐犬牙。第十回是他娘亲亲自丢的他，“你不要再回来了，你只会给家里带来灾难，算是我求你了，别再回来了。”胡郎这次没有回去。他像一只无人要的狗崽子在寒冬的夜里冻僵倒地。救他的是一对老人，老两口未能生育子嗣，把胡郎当作了宝贝，哪怕他一口犬牙，但生活在偏僻地方谁知道呢？那时候胡郎一直是笑的，有时候为了逗老人家开心，甚至故意“咔咔”犬齿。十四岁这年，有一猎户途径于此，说胡郎是块好材料，可以引荐到修界。老两口自然是开心的，为此还特意放了鞭炮。胡郎笑呵呵的说：“爷奶，等我修成归来，带你们到处去玩。”事实上胡郎也是这么做的，初入荒莾岭，比起修炼他做的更多的是“赚钱”。不管什么苦活累活他都愿意，只为了攒些灵钱买些粗鄙的延年益寿的丹药，让那猎户带给爷奶。想到他们他就高兴。但在荒莾岭的日子却并不美好，他听到最多的两个字就是“闭嘴！”即便如此，他任劳任怨的名声还是传了出去，所以才有了后面能跟大师兄一起外出历练的机会。
　　悲痛无比的胡郎忽然停住了，那股生来野兽的直觉告诉他事情并不简单，眼前这慈祥的大妈是谁？何以能在那个“自己”手里救下他，又是怎么知道爷奶已死？必杀令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大妈咧了咧嘴，将慈祥破去的一干二净，她喜欢胡郎的这种眼神，就像一条身陷重围的野狗，对周围一切都紧张着，怀疑着。
　　“真相绝对不是别人嘴里说的那样，你要靠自己去寻找这事情背后的真实，光凭一腔怒血是无用的，唯有强大，才能看清所有事情。我不是什么好人，你可以选择离开我不会杀你，你也可以选择留下，在我的教导下快速变强。”
　　胡郎重重的跪下道：“我要变强！”再抬头，原本人的眼珠变作了兽的竖瞳。
　　李鱼一路而走，遇到了不少人家，眼睛只要看过去，那人头上就会出现犯的罪恶，详细无比。不过这些人倒是相处的融洽，很少有那脸有恶色的，看到李鱼他们近乎奴隶一样的恭敬，似乎对于这种事情经历了许多。毕竟是别人的地盘，李鱼也就看看而已。等到了自己的地界吧，本就没多少住户，他又想赶在天黑前将小窝给弄出来，索性直奔山野忙活去了。
　　罪城的夜也没有更暗，星星不少月亮如勾。李鱼有些不满意这小窝，打算明天去中心位置逛逛，忽然看见北方有一束戮天长虹闪动。很明显这是机缘的信号，李鱼看的出神，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没错，沿这小山弄一个掌灯的廊桥极好极好。
　　胡郎看着沙盘，准确的知道长虹所在位置，仿佛猎豹藏匿于夜里，迅捷而又无声的朝那地方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李鱼就顺着远远可见的罪名状，来到了为数不多的一家住户。这家里有两口人，一个毒杀县官的女子，一个是残杀老鸨龟公的汉子。二人正在院里收拾着菜，见李鱼到来，赶紧停下手里的活，跪在地上。看了看详细的罪状，原本打算耀武扬威耍耍威风的李鱼，叹息了一声。一个是因为县官错杀丈夫报仇，一个是妻子被拐卖下的杀手。
　　“你们有钱吗？”李鱼好像是来借钱的，说话声音都不大。
　　女子管钱，小心的从腰间拿出了一个荷包，当着李鱼的面全都倒了出来。这里跟外面不一样，使用的是一种三角行的货币。
　　李鱼拿了一半，退回了一半。多少有些不要脸道：“我不一定还的啊。”
　　再去一家住户，这回就凶狠许多，仿佛抢劫一样：把钱都交出来！院里住的四个大汉全都是无端杀人，若不是时候不到，李鱼当场就想宰了他们。
　　收刮了钱，李鱼摇晃着钱袋子，溜达溜达朝中心位置而去。
　　胡郎心情不错，因沙盘之利昨夜虽与那地盘的主人交手但轻取机缘，选了一本很契合自身的功法。所以看到沙盘上标注“李鱼”的棋子慢慢悠悠的向这边而来，不免生出些兴致。
　　“哟，胡兄！”李鱼笑吟吟的打着招呼。
　　“一大早来我这干嘛？”
　　转了转手指上的钱袋，李鱼一字字的说道：“买。东。西。”
　　胡郎看不懂了，甚至是有些费解：“此地除了机缘，并无我等可用之物啊？”
　　“有啊，我要买毯子、茶具、灯笼、蜡烛、彩布，反正好多好多。”
　　胡郎脑袋一歪，直接问出心中所想：你是打算在此处安居？李鱼摇了摇头，“要在这待半年呢，总归置办些东西好啊。”胡郎原本还觉得此人有趣，这么一听顿时认为他是扶不起墙的烂泥，随意说了句话就离开了。
　　“想要什么尽管拿，也算你我相识一场了。下回就不要再来了。”
　　李鱼从语气里察觉到对方的决绝，很明显自己在这段关系里被放弃了。无奈的笑了笑，也不多想多说，开始了自己买买买的大业。
　　胡郎回到住处，沙盘只上可见李鱼在四处溜达，也能见其他的人都在各自地盘。可是昨天夜里沙盘上就只有虹光，标注着各人的棋子消失了，到了今天早上才从新出现。胡郎懒得去想李鱼的事，拿起功法慢慢钻研起来。
　　原本只有沙盘那里才能洞悉其他人的位置，但这个下午只要不是隔着太远的就都能瞧见，有什么东西堆得很高很高，从胡郎地方出去了。这也就让其他几个人有些疑惑，很显然做出这事的必然是参与此次罪城当中的人，那么这个人和胡郎是什么关系呢？
　　李鱼先是把东西一股脑的放下，去了早上第一家那还了钱，转头就开始了自己的改造大业。就在他张罗着灯笼怎么摆才能衬托出廊桥的幽深时候，天际又出现一道长虹，稍稍看了看，在很远的位置，果断选择了无视。
　　胡郎再取一机缘，一件上好的护心甲，又打败了一个人。
　　这两个，一个无视虹光忙着搭建自己的居所，一个尽收夜晚机缘只顾修炼，根本就是不管其他。对于李鱼来说，夜太短，忙一忙睡一睡就过去了；对于胡郎来说，夜太少，一晚就一个机缘，稍稍修炼也过去了。而对于其他几人来说，夜却是很漫长的。初来时候胡郎的霸道实力，叫他们只能将中心位置相让，可时至今日已经七天过去，他们地界出现的机缘尽数被胡郎抢去，而他只会更加强大，明天可就是十五了，罪城当中的梦日，也就是增加修为的日子。倘若胡郎吃干抹尽，那么他会更加强大，那么剩下的所有机缘就都是他的，他们根本抵抗不了。利益的趋势下，让他们聚集在一起，今天就是他们要逼宫的时候。
　　胡郎照旧修炼，根本没想到会有事发生。等到他感觉到不对的时候，七人已经从各个方向进入了他的地盘。胡郎本身实力在九人里就是最强，得了这些机缘后以一挑三也不是问题，可真要对上七个，他也只有败亡的结局。恨恨的拔下自己的旗子，这也就意味着他失去了梦日提升修为的机会，除非别人允许，否则他在罪城的半年就真的只是普通半年。阴冷的记住了七个人的名字，胡郎偷偷从自己的地盘逃了出去。
　　七人一看沙盘上已经没了胡郎的旗子，都很高兴，但是新一轮的试探立马开始，谁都想占着这处可以统查全局的地方，谁都想在这中心区域分一杯羹。七人虽然没有说话，但彼此间距离摆开，剑拔弩张。谁这时候说话不当，立即就会被其余六人合力杀之。
　　龚杜首先表态，高举双手道：“这个地方我没有实力占据，但想让我放手却也是需要些条件的。诸位如能梦日后助我一起抓住胡郎，我甚至连明天的梦日都可以不插手。”
　　“当真？”六人声音虽有前后，但都是同一句话。中心位置人数之多，十倍于其他地盘，少了一个人分，其余六人就能得到更多，而且梦日之后六人实力显著提升，自然也不用惧怕龚杜到时候反水。
　　“不过胡郎已经得的机缘要归我。”龚杜像是想起了什么，捡漏似的补了一嘴。
　　“行。”
　　龚杜立马折身回走，过了一会儿沙盘上他的旗子就已经出去了中心地带。
　　余下六人可没有要放弃的说法，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秦勃宇出言道：“不若这般，你我六人平分中心地带，只等梦日过后，机缘一人一天，虽不是什么好法子，但总抵得过这样僵持继续。”
　　六人这才偃旗息鼓，但依旧是保持着距离。有人问：那今天的机缘不就便宜了龚杜吗？秦勃宇苦笑道：“此时此刻，我们谁会想离开呢？”
　　李鱼满意的坐在屋外青竹小凳上，看着由远及近的蓝布罩灯蜿蜒出的廊桥，十五的月亮圆溜溜的徜徉在漫天星河当中，人在山间一看，星灿灯蓝，似乎月儿要顺着星河滚落到蓝色廊桥内，你看，那山脚小水塘里不是已经盛了一掊蓝月吗！
　　真好！李鱼仿佛一个痴儿看着自己的杰作，倘若这时候有个可以一起看的人就好了。也就是这么一想，毕竟除了李老头他还真就没有一个可以分享之人。
　　“若不是你模样这般，我还以为你是个女娃呢！”偏偏来了个煞风景的不速之客。
　　李鱼被吓了一跳，胡郎悄无声息的从他身旁暗影了走了出来。
　　“胡兄，怎么大晚上的跑我这来了？”李鱼显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毕竟他这种地方谁会要呢？
　　“我拔了自己的旗。没地方可去。你是唯一没有跟其他人一起的家伙，我只能选择来这里了。”
　　李鱼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峻，看来胡郎锋芒毕露被人合力算计了。
　　“你就不怕我把你也当作这里的罪民吗？”要知道失去资格的胡郎也就相当于罪城里的一员，是可以被人杀了夺修为的。
　　胡郎从屋子里端出一把椅子放在李鱼旁边坐下，直白而又伤人的说道：“三个你一起上都不是我对手。”
　　李鱼白了胡郎一眼，“你这是寄人篱下该说的话吗？”
　　“实话。”
　　“你信不信待会儿我就勾结其他人，让他们来个瓮中捉鳖。”
　　“那我会先杀了你。”
　　李鱼不屑道：“来啊，杀我呀。我一死，你就再无上升修为的可能。他们梦日过后，实力大增，你迟早被人当干粮，吞了果腹。”
　　“你这是撒泼。”
　　“对不起，我就是这样的人。”
　　胡郎眼睛在夜里泛着荧光，牙关紧咬发出磨刀的动静。
　　“我跟胡兄你可不熟，我既不要机缘，又是在这只有十几户的地方，求的就是一个安生。我本闲散清净人，何以因你结众敌呢？胡兄还是离开这里，去到别处。我总归那天在你那白拿了许多东西，不会把你到此的事情说出来的。”
　　胡郎不能走。其实他并非第一时间就选择了李鱼，其他几个地方他都去了，可是一进去自己头上居然出现了罪名状。一等那些人回来，他连躲藏都做不到，只有对他没有敌意的李鱼这里，他才没有，所以他只能在这里。
　　“你不是我对手，是走是留由我不由你。我大可藏匿你这里某处，待到他们未发现我，自然会来此地。你交不出我，他们一定会起疑，杀你也就顺理成章了。”
　　李鱼有些头疼，嘲讽道：“你才说我撒泼，你这不也是赖皮吗？”
　　“彼此彼此。你帮我或许还有机会，你不帮我们都得死。”
　　“那就是没得选了呗？”李鱼说这话居然透漏出一种轻松来，“既然是这样的话，不如先下手为强。过了梦日他们吸收完力量，我们也不好对付。”
　　胡郎有些忌惮，嫌弃的看了眼李鱼说：“我可以打三个，拼死可以战四个。你？能打得过一个吗，那还有三个人呢？”
　　李鱼脖子一转，嫌弃二字几乎都要写在脸上，无表情的窄着眼说：“又不是比武，干嘛总想着对打。我知道你厉害，能不能不要把我当反面例子呢？”
　　“实话就是如此。”
　　李鱼绝望的摇了摇头，这胡郎太呆板了。没好气的嚷嚷道：“先把一些情况告诉我，我没空跟你这个死板的家伙说话。”
　　“我倒有个稳妥的办法，”胡郎认真的说道：“趁现在他们霸占中心区域，我去把其他区域的罪民都招呼到你这里了，这样你有的资源大大增加，他们减少。一来一往，或许差距也就不那么大了。”
　　李鱼点了点头，分析道：“确实是个好方法，但是时间还早，等晚一些那些人睡着了，咱们在动手搬吧。”
　　“你有毛病吗，他们是罪民，就是为了给你我增加修为才存在的。管什么睡不睡觉啊！”
　　“话是没错，可这是他们最后一晚上了。反正也不是来不及，就让他们真的在睡梦里结束呗！别忘了，你现在也是半个罪民。”
　　胡郎一脸鄙夷道：“你或许真的是个女的。妇人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