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燧鸟的故事

　　城际快速路上，卜一专注的开着车，副驾驶的徐一千愁眉紧锁，一副苦大仇深满腹心事的样子。
　　良久，徐一千才缓缓开口道：“这事儿…不对劲。”
　　卜一说：“是啊，肯定不对劲。”
　　徐一千说：“就是，别看我没上过班工过作，但我对社会可是有了解的，殡仪馆属于事业单位，在那里上班的人都能算是公务员，公务员多厉害啊，怎么可能一个月只有八百块钱工资？”
　　卜一翻了个白眼道：“合着你想了半天就想出这么个不对劲啊？”
　　徐一千很认真的说：“对啊，这可是大事，我深刻怀疑他可能是被人给坑了。”
　　卜一有点无奈的说：“要真是这样那不是正好？咱们就以帮他‘脱坑’的名义拉他入伙呗。”
　　徐一千摇头叹息道：“唉，想拉他入伙可不容易，燧鸟对人类的仇视不是你个非人类能理解的，要是我猜的没错的话，他特意从那边跑过来还干了现在这样一份工作，最主要还是为了能合法烧人玩儿，他是在发泄啊…”
　　“他跟人类有那么大仇恨嘛？没听他说起过啊。”卜一不解的问。徐一千答道：“不是他说，是老祖说的，你看你，老祖讲故事时你都不专心听，不过我觉得是他自己太死心眼，你不知道啊？那我跟你讲讲他的故事吧…”
　　上古时期，一名姓‘风’的男子偶见燧鸟啄树时会蹦火星子，灵光一闪，脑洞大开的向燧鸟学习，用石头木头等各种材料研究生火之道。
　　经过各种姿势的尝试和努力，最后终于发明了‘钻木取火大法’，让人类成功吃上烧烤，结束了当时各部落因为食物短缺资源紧张导致的矛盾，也改善了人类因为长期吃生食而引起的健康问题。
　　所以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火的发明，就是人类文明的开始，如果不是火，人类可能早就因为吃不饱饭和饮食卫生问题提前灭绝了。
　　因此，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人们对发明火的风姓男子自然是感激加敬仰，后世更是有诗赞曰：没有什么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由此足可见，即使已经过去了千万年，人们对风姓男子发明火这一行为还是崇敬有加的。
　　而在当时，风姓男子也因为这一功德，受到了当时百姓的极高优待，不光给了他许多物质和社会地位等方面的奖励，还额外给了他一个称号：火祖。
　　正是这个称号，让燧鸟和人类结下了‘梁子’。
　　彼时人类尚未完全开化，天地间原气弥漫，万物皆有灵，即使是个头不大的燧鸟，也有着和当时人类不相上下的智慧。
　　当燧鸟得知人类中出了个火祖时，他并没在意，但当他听说火祖之所以能发明火，灵感全是来源于自己时，心里多少就有点不平衡了。
　　再当他听说风姓男子为了表示对燧鸟的谢意，愣给自己把名字都改了时，燧鸟彻底怒了。
　　因为那位风姓男子给自己改的名字是：燧人氏。
　　在燧人氏看来，自己这是一种表达敬意的方式。但在燧鸟看来，这却是赤裸裸的羞辱。
　　后世有人猜想，燧人氏之所以会这么做，主要是因为他是人类，燧鸟是鸟，在他眼里，自己是‘高鸟一等’的生物，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所以自己这样做，已经是对燧鸟莫大的恩典了。
　　但燧鸟却并不觉得自己是‘低人一等’的生物，他认为大家都是平等的，所以燧人氏这样做很不合适。
　　从燧鸟的视角来说，如果这件事里的双方当事人都是平等的人类的话，那就相当于燧人氏借了燧鸟一大笔钱当作启动资金，搞了个大生意，还搞成了。
　　但成功之后，燧人氏一不说还钱，二不说分燧鸟点股份，而是找人花重金搞了块地球上最好的石头，又花重金找来手艺最好的雕刻师傅，给还活着的燧鸟立了一块全球最好看的石碑，以此来表示对燧鸟的感谢。
　　石碑弄完了燧人氏还到处宣扬，看，我对燧鸟多好，我这人知恩图报吧？
　　但整件事对燧鸟来说有任何实际上的好处吗？
　　答：完全没有。
　　燧人氏这套迷之操作成功的激怒了燧鸟，他跑到当时人类的当家人那里讨说法，事情从头到尾全捋顺后，当家人问燧鸟希望如何处理此事？燧鸟给出的答复很简单，就一条：让燧人氏把火祖这称号让出来，后世人要拜火祖的话，就拜自己。
　　本着“公正公平公开”的原则，当家人把本案中的另一名当事人燧人氏也叫了过来，问燧人氏对此事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燧人氏很干脆利落的说，燧鸟说的都是真的，没有虚构成份，但是，火祖的名分不能交。
　　至于为什么不能交，燧人氏给出的答案很有点较劲的意思：不能交就是不能交，没有为什么。
　　这样一来燧鸟就不干了，他一会儿郑重抗议一会儿强烈谴责，要求当家人给主持公道。
　　当家人其实挺讲理的，他也觉得既然燧鸟要的只是这么个虚名，那给他就给他吧，无所谓。
　　但燧人氏咬紧牙关就是不给，最后，当家人刚要以当家人的身份，命令燧人氏把火祖名号交给燧鸟，燧人氏抢先一步说，如果当家人拿走自己名号，那自己就不去普及自己研究出的包括“结绳记数”在内的当世十大发明，让你的老百姓继续文盲，让你的文明停滞不前。
　　这威胁很有效果，当家人当场没脾气了，他告诉燧鸟这不是个小事儿，自己得找自己的小伙伴先一起商量商量，再给他个满意的答复。
　　燧鸟没多想，他只觉得既然自己占理，对方又说了会给自己个‘满意’的答复，那就等着呗。
　　天性单纯的燧鸟并不知道，某些人类在某些场合即使话说得再好听，也只是‘场面话’，过后具体怎么做，很有可能跟当时说的完全不同。
　　这次就是。
　　认死理的工科男发明家燧人氏根本不听劝，不知道是他智商太高导致完全没有了情商，还是他确实瞧不起非人类的生物，总之一句话，火祖的名号既然给了自己，那就是自己的，谁要都不给。
　　无奈之下，为了自己和自己的子民能早日进入华夏文明2.0版本，当家人只好妥协，答应了燧人氏的要求。
　　至于燧鸟那边…就先不答复他了，能拖一天是一天吧，真拖不动了再另说。
　　正所谓天下没有不通风的墙，还没等燧鸟去催当家人给答复，他就先不小心从其他人类的嘴里听说了当家人的决定。
　　震惊加怀疑的燧鸟立刻飞去当家人家里，想问问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结果心里有愧的当家人也觉得自己对不起燧鸟，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面对吧，当家人直接选择了对燧鸟闭门不见，不再理会。
　　到这时，燧鸟的心就彻底碎了，对人类彻底失望了。失望之后就是仇恨，仇恨必然带来愤怒，于是他便决定要报复人类。
　　本着玉石俱焚的心态，燧鸟对人类采取了令人发指，惨无人道，丧心病狂的报复手段。
　　比如往人头上拉鸟屎，往人饭碗里拉鸟屎，趁人不注意偷人晾晒在路边和房顶的粮食等等，简直无所不用其极，一时间人类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天地一片肃杀…
　　“行了行了行了，就特么偷两粒稻谷拉几泡鸟屎让你说的这么惨，还民不聊生？怎么？燧鸟屎里有毒啊？”
　　卜一实在听不下去徐一千浮夸的讲述了，直接开口打断了他。
　　徐一千讪讪道：“反正就这么回事儿，燧鸟从那时起就认定了人类都是骗子，世上没好人，所以他对人类的仇恨是无差别的，他不是特定恨某一个人，他恨所有人类，这会儿要来个心理医生，最低也能给他算个‘反社会人格’，嗯…‘鸟格’。”
　　“唉…”卜一叹了口气道：“那咱就争取尽量说服他吧。”
　　徐一千道：“是啊，还好这货为了能理直气壮的仇视人类，在道德方面对自己要求非常高，肯定不会因为被发现藏身之处就突然翘班跑路，就算要走，他也会先走完交接流程才会走，所以咱俩今天肯定能抓住他，嘿嘿。”
　　卜一也露出一丝微笑，加快了车速。
　　市立医院。
　　高良满脸惊恐的在走廊奔跑着，沿途撞到了好几个人，他顾不上道歉，也没理会别人对他的骂声，一直跑到赵然三人所在的病房，“咣当”一声推开房门，把房间里病床上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干嘛呢你？见鬼了你这是？”吴卓有点纳闷有点厌恶的问了一句，高良却没回答他，而是冲着赵然说：“赵然，我…我看到…看到你哥哥了！”
　　赵然专心的看着手机，无所谓的说：“看见看见呗，他来看我不是很正常吗？你这大呼小叫的是干什么？”
　　高良忽然急躁的几步上前一把抢过赵然手里的手机，大声吼道：“你哥被人打残了！现在就在楼上加护病房！还昏迷着呢！”
　　赵然傻愣愣的看着高良，似乎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如果昨天赵悠能晚三秒再晕倒，他一定会叮嘱自己手下，别把自己送到弟弟所在的医院。但他当时只顾着赵然，没来及说，所以小弟们自发的把他送到了滨海城最好的医院。
　　殡仪馆。
　　卜一和徐一千安静的坐在车里，眼神冰冷的看着车窗外的场景。
　　殡仪馆大厅门口处，一个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油亮的男人正在骂人，被他骂的正是戴着口罩的燧鸟。
　　燧鸟低头不语，任由对方口沫横飞的骂着。
　　那人骂的毫无顾忌，声音大到即使只有正常人听力的徐一千都能听的很清楚。
　　“你特么跟个废物有什么区别？！
　　“啊？你说！你特么也哑巴了？！
　　“好好的玻璃怎么就弄出这么个大洞？！知不知道换个玻璃要多少钱？！
　　“三千啊！把你全家卖了都不值这么多钱你知不知道？！
　　“你个农村土包子！要不是老子收留你你早饿死了！你就这么报答老子？！
　　“马勒隔壁的！到过年之前你一分钱工资都别想拿！给我免费干活直到把玻璃钱还清为止！
　　“听见了没有？！你个有爹生没娘教的农村土条！”
　　车里，徐一千轻声道：“我听不下去了。”
　　卜一道：“我也是。”
　　没有更多的话语，二人同时打开各自车门，临下车前，卜一随手拿起一沓百元大钞。
　　两人走到和燧鸟还有四五米远时，卜一喊道：“哎！那个戴眼镜的！”
　　正在骂燧鸟的男人有点诧异的扭过头，一直在指点燧鸟脑门的手指还没顾上收回来，卜一一把把手里的钱摔了出去，不偏不倚正砸在眼镜男鼻梁上。
　　眼镜男被砸的后退两步，条件反射的一捂鼻子，再摊手，瞬间大喊道：“血！血！哎？钱？”
　　喊到最后，眼镜男的语气瞬间变了。
　　卜一这时也走到了眼镜男近前，他直接问道：“这些钱够你换玻璃的了吧？”
　　眼镜男忙不迭的点头道：“够了够了，这太够了。”
　　“那我兄弟弄坏你玻璃的账算清了吧？”卜一又问了一句，眼镜男费解的重复道：“你兄弟？哦，你说这个小…你说小隋啊？清了清了，哎，小隋，你在城里有朋友怎么不早说啊？你看你…”
　　“既然清了那就算算另一笔账吧。”卜一打断了眼镜男，眼镜男纳闷的问道：“什么另一笔账？”卜一道：“你刚刚欺负我兄弟这笔账，怎么算？”
　　“啊？”眼镜男一时没反应过来，一脸懵圈的看看卜一又看看燧鸟，燧鸟有些惊恐的看向卜一，刚想说话，卜一抢在他前面说道：“那就这么算吧。”
　　说完，不等眼镜男有所反应，也没给燧鸟阻止自己的机会，卜一一记耳光抽在眼镜男脸上，眼镜男原地转了两圈半，背对着卜一摇晃两下，缓缓倒地，不省人事。
　　“贪狼！你特么是不是脑子有病？！”
　　回过神的燧鸟扯着嗓子冲卜一吼了一句，卜一撇撇嘴翻了个白眼，那表情仿佛是在说：你看，我就知道好心没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