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赵悠

　　“打折他一条腿！打折他一条腿！”
　　高良指着卜一撕心裂肺的喊着，这喊声让赵悠一阵心烦，他扭头喝止道：“闭嘴！”
　　高良立刻偃旗息鼓闭上了嘴，目光带着些许惧意的盯着赵悠。赵悠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转过头走向卜一，在观众的呐喊声中，赵悠把卜一搀扶起来悄声道：“谢了。”
　　卜一做出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同样悄声道：“没事儿，赶紧总结发言，我饿了，得陪我大哥去吃饭。”
　　“你大哥？”赵悠有些愕然，卜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徐一千，再次小声说：“啊，就是我大哥让我放过你的。”
　　赵悠一愣，再看向徐一千时，眼神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观众的欢呼声渐渐变小，很快便被迷茫的窃窃私语所代替。赵悠扶着卜一走到八角笼门前，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注视下，示意让小弟开门。
　　负责锁门的小弟一时也愣住了，这还是自己认识的老大吗？这不是老大的做事风格啊。
　　眼看小弟在发愣，赵悠不耐烦的催促了一遍，小弟这才回过神打开了八角笼门。
　　面对着所有人的疑惑目光，赵悠要过铁皮喇叭，大声说道：“诸位！感谢大家今天来看我和…和卜一兄弟的友谊切磋，老规矩，出发，山海楼！”
　　没有宣布输赢，只是宣布结束。
　　尽管每个人都觉得这一幕不太对劲，但身为小弟大家都是知道自己本份的，老大都喊话了，自己肯定要捧场。
　　所以赵悠话音刚落，他的学员们就齐声欢呼了起来，这场战斗，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哥们，你们不是正好也要吃饭吗？赏个脸一起？我做东。”
　　赵悠很诚恳的冲卜一发出了邀请，卜一干脆的答道：“不去，人太多了，我喜欢安静。”赵悠好像对这个答案丝毫不意外，他听完便说道：“好！那改天我赵悠单独请你…和你大哥，一定赏脸啊。”
　　卜一不置可否的说：“再说吧，大哥，咱走吧？”
　　徐一千走上前，从赵悠手里接过比自己身高高出太多的卜一，刚想直接离开，赵悠忽然冲徐一千问道：“你…应该也是我弟弟的同学吧？”徐一千想了想答道：“啊…我暂时还在上学，不过最晚到这学期结束就不会再上了，将来有可能进军…进军餐饮业。”
　　“哦？是要开酒店吗？行，那到时候我一定带兄弟们去捧场。”听赵悠的语气，他似乎觉得徐一千说的‘进军餐饮业’会是一个格局很大的买卖。
　　徐一千听到赵悠这话，猛然一阵点头道：“嗯嗯，一定来啊，到时候记得排队，别乱哈。”
　　赵悠有点没听懂的说：“排队？哦…好，好。”
　　徐一千心满意足的一笑，似乎看到了自己无限光明的未来。
　　和赵悠告别，他有些滑稽的举着卜一一条手臂，权当作是在搀扶，一起一拐一拐的离开了燚龍武馆。
　　忽然一个学员拿着手机走到赵悠面前道：“老大，您的电话，对方打了好几遍了，您刚才在笼子里我就没给您。”
　　赵悠接过手机，还在响，一看屏幕，是自己那个警察朋友打来的。赵悠拿着手机对众人示意了一下，大伙立刻安静，但他还是独自走进更衣室才按下了接听键。
　　“悠子，你让我帮你查那人我查过了，事情有点复杂，你干嘛要查他啊？你跟他没过节吧？你跟这人啥关系啊？”
　　对面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急促，赵悠听完回答道：“没过节，是朋友。”对面这才松了口气轻声道：“哦…那就好，那就好…”
　　离开武馆，一直到坐进跑车里，卜一和徐一千才结束“表演”恢复正常状态。
　　因为怕迟到而没顾上吃晚饭的两人简单一商量，便驱车直奔学校附近的美食街而去。
　　武馆门口，那个衣着考究的男人盯着跑车离去的方向，再次拨通电话道：“喂，尹哥，卜公子走了…我哪儿拦得住啊？…车牌号我当然记下了…嗯嗯，不过您最好尽快过来一趟，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山海楼算的上是滨海城年代最久远的饭店了，初建于那个男人不用担心发际线问题的美好朝代，清朝末年。
　　曾经的山海楼历经沧桑，如今的山海楼主营本地海鲜，以及川鲁两大菜系。
　　之所以赵悠每次聚餐都选这里，既不是看重这里厚重的人文气息，也不是喜欢这里食物的口味，只是因为这里是小时候父亲经常带自己来吃饭的地方，所以长大后每每在这里吃饭，他都会觉得很亲切。
　　赵悠酒量很好，对于朋友的敬酒也从不矫情，只要自己还咽的下去，就绝不推辞。
　　今天也不例外，他仍旧喝的豪情万丈，只是对他特别熟悉的几个朋友都发现，这赵悠，今天肯定有心事。
　　联想到赵悠平时对弟弟的宠爱，大伙儿自然而然都觉得，他是在担心还在医院里躺着的弟弟赵然。
　　在大伙的起哄下，赵悠提前离场，拒绝了同样没少喝酒的朋友们要开车送他的提议，带着高良一起打车去了市立医院。
　　至于晚上聚餐的费用，虽然赵悠嘴上说是他请客，但每次真正掏钱的都不是他，而是他徒弟里那几个很有些家底的富二代。
　　不用赵悠开口，每次吃饭都是他们抢着提前偷偷结的账。
　　坐在出租车上，赵悠依旧愁眉紧锁，满腹心事，但他却不是在担心弟弟赵然。
　　今天上午赵然三人就醒了，医生给他们做了全面检查，都没什么内伤，加上三人身体底子好，最多休息半个月就能完全康复。
　　病房里，吴卓三人都没睡，看神情，他们仨不光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桀骜，甚至比挨揍之前还要嚣张几分。
　　今天赵悠和卜一的单挑刚一结束，高良就把结果微信告知了他们三人，当他们知道赵悠用和自己挨揍相同的方式帮自己三人报了仇，却没按事先说好的留下卜一一条腿后，都有些不爽。
　　看到赵悠进门，吴卓和李辰齐声叫了声“哥”就都没再说话，赵然则是把不高兴挂在了脸上，没给赵悠好脸色。
　　这次受伤，吴卓和李辰都没告诉自己家人，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了，打架输了找家长帮忙，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
　　当然，赵悠是哥哥，不算家长，找他帮忙不算过份。
　　坐到赵然床边的板凳上，赵悠拿起桌上一个苹果，边削皮边用外人从没见过的温柔语气说：“怎么了小然？这是又有谁惹你生气了？”
　　赵然哼了一声，把头扭向另一边，不理赵悠。
　　高良忙打圆场道：“然哥，干嘛这是？悠哥已经教训了那小子了，他往后肯定老老实实的不敢招惹咱，那就行了呗，是吧？”
　　赵然嘟囔道：“亲弟弟都被人打成这样了，说好了卸他一条腿，可到最后…哼！”
　　赵悠微微一笑说：“呵呵，冤家宜解不宜结，小然，听哥哥一句劝，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了，那个打你的人今天答应我了，念完这学期，他就会退学，不出意外，你们以后不会再有机会打交道了。”
　　高良很浮夸的说：“啊！原来是这样啊，难怪悠哥今天肯放过他们俩呢，还是悠哥有办法。”
　　赵悠斜了高良一眼，没理他，把削好的苹果冲赵然递了过去。赵然硬着脖子没接，赵悠略严厉的“嗯？”了一声，赵然这才不情不愿的接过苹果，像是把苹果当成了卜一，恶狠狠的咬了一大口。
　　夜深，高良留在医院陪床，赵悠独自回家。
　　一打开家门，赵悠就听到父亲正在沙发上鼾声如雷，客厅里弥漫着刺鼻的酒气，赵悠回身锁门，洗漱，上床睡觉。
　　六年前，父亲因为生意上的一场失利开始了酗酒，到今天，他已经六年没见过清醒的父亲是什么样子了。
　　五年前，母亲因为受不了父亲随着酗酒而逐渐变得怪异暴戾的性格，撇下家和孩子，跟一个男人跑去了国外。
　　赵悠知道把母亲拐跑的男人是谁，也知道母亲现在具体是在哪里，他甚至知道，母亲和那个男人已经有了他们的爱情结晶。
　　但他从没想过要把母亲找回来，即使弟弟时常哭着想要妈妈，父亲一喝多就把自己的失败归罪于母亲的离开，但他从没想过要把母亲找回来。
　　因为就冲现在自己这家的状态，把她找回来重新进入这样的家庭，那对母亲来说，太痛苦了。
　　为了这个家不至于变得更糟，他只好自己扛下了所有压力，过早的独自面对生活。
　　为了自己唯一在乎的人不被人欺负，他变得像头孤狼一样心狠手辣，只有在面对弟弟时，才会展露自己人性的一面，温柔的一面。
　　转过天一早，刚醒过来，徐一千就微信和卜一约定了见面时间。
　　和往常一样，他平静的吃过早饭就出了家门，没和父母提起过卜一的存在，甚至连卜一送他的那部手机，都刻意藏起来没让父母发现。
　　在公交车站和卜一汇合，坐上跑车，两人直奔学校，继续上学。
　　徐一千今天很兴奋，因为昨晚的旷课经历很爽，而且卜一答应他，如果班主任今天只字不提他俩昨晚旷课的事，那今晚就继续不上课，他请客去看徐一千喜欢了好久的一部电影。
　　那个系列电影前后一共拍了十年，一年一部，现在正在上映的是整个系列的完结篇。而今天，是那个电影上映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无法在影院看到了。
　　这电影之前的九部徐一千都看过，但无一例外都是在网吧从盗版网站下载的免费版。每次免费看过后他都会在心里默默发誓，下一部一定要去影院看，支持正版。
　　可每每真到了新一集要上映时，他都没去，每次的原因也都一样：囊中羞涩。
　　终于到了这电影最后一部的最后一天，有从天而降的小金库卜一在，这回总算是能去影院支持一下自己的偶像了。
　　一整天，班主任完全没介意这俩人昨晚没来上课的事，于是下午放学后，二人便直接离开了学校。
　　徐一千所在的地区只有三家电影院，其中两家的档次都相当低，低到从外观上甚至会让人想起已经消失了几十年的一种娱乐场所：录像厅。
　　所以他俩理所当然的选了另一家。
　　这是一家装修豪华，从里到外都充满电影艺术气息的高档影院，这让徐一千从进门开始就有些紧张。
　　生来贫穷带给他的骨子里的自卑，是很难改变的。
　　今天不是节假日，好多人也都已经看过了这部电影，再加上这家影院比其他两家的票价贵了一倍还多，所以今天来这里看电影的人并不多。
　　卜一帮着选好座位，买好票，一到时间，两人便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检票入场，对号入座。
　　距离电影开场还有两三分钟，同样第一次走进电影院的卜一也有些兴奋，他和徐一千不停地聊着天，徐一千在给卜一普及这部系列电影前九部的内容，卜一则不断的感慨着科技的神奇。
　　九部电影的情节并不少，即使徐一千叙述的再精炼，到电影开始播放时，他也才讲到第五部而已。为了让卜一有更好的观影体验，他随即加快语速继续讲了起来。
　　电影播放的声音很大，为了让卜一能听清自己的讲解，徐一千下意识的提高了自己的音量。
　　忽然，坐在徐一千前面的一个微胖男人缓缓转过头，用明显压抑着怒意的语气低声道：“你俩能不能不要说话！这样很影响别人的！”
　　徐一千当即瞪大双眼闭上了嘴，卜一也惊讶的看向那人，一时什么都不敢说了。
　　两人之所以会被吓到，是因为那人的转身很特别，他只有脑袋旋转了180度，完全正面直视着两人。
　　但他脖子以下的身体，却一毫米都没有移动过，依旧直挺挺的朝前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