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北上冰原

　　第十五章
　　微风吹开了天空最后一抹黑色，一望无际的草原迎来了又一个清晨。
　　白雪覆盖下的草原一片银装素裹，如同一张未曾着墨的上好宸州宣纸，倏忽间，一抹黑色墨迹开始由南向北，笔直地铺开。
　　黑色洪流正是离开卢龙塞，北上北海冰原的黑麟游骑一行。
　　卢龙塞的硝烟在微风吹拂下早已消散，鲜血染红的城墙伫立在原地，向那些异族人宣告着被传唱了许久的豪言壮语: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黑甲包裹下的阳霆显得十分挺拔而威严，座下黑色的狮虎兽正是当初和他一起被梅山斥候营众人带回卢龙塞的宝马神驹。
　　阳霆身侧，除了黑麟游骑的大统领曹文诏以及那刚刚盟誓称臣的十三骑，还有刘苍为首的斥候营一行。
　　众人迎着朝阳，回望早已消失在地平线下的卢龙塞，沉稳如这些老斥候，也不禁有些伤怀。
　　就在三天前，卢龙塞守军，田泰的两千精甲铁卫，联合背后插刀的拓拔锋，鲜卑宿将赫连午，无力回天，力竭而亡。
　　在慕容风号召下聚集起来的鲜卑联军，被几方势力绞杀殆尽，除了见机逃离的素利一部，战场上几乎看不到一支成建制的联军军队。
　　然而，还没有庆祝胜利的喜悦，刚刚还暂时合作的几支势力默契的调转枪头，再次混战在一处。
　　拓拔锋携大胜之势，以一万余部落精锐直奔卢龙塞城门，意图直取卢龙塞。却在冲锋时被阳霆和曹文诏率领的黑麟游骑拦腰撞开，紧接着，重新混入战场的马贼们散乱进入战局，搅乱虎部落阵型，在丢下近半数精锐的尸体后，拓拔锋含恨吐血，不得已撤军。
　　撤军途中，一支埋伏已久的匈奴骑兵偷袭拓拔锋大营，拓拔锋重伤，双方各自丢下近千具尸体，不了了之。
　　卢龙塞下，尸横遍野，一阵阵恶臭，伴随着阵阵呻吟，回荡在卢龙塞外，也回荡在守城将士心间。
　　至此，一场用来缓解鲜卑内部矛盾，却被有心人利用的卢龙塞掠夺战，正式划上句号。
　　中部鲜卑与东部鲜卑的联军，除素利外，只有最早战死了首领的柯最部落得以幸存。
　　拓拔锋失去了自己在鲜卑的权势，部落三万精锐，零零散散回到鲜卑驻地的只有不足七千，能否保住草场却也是两说。
　　鲜卑智囊慕容风手下熊虎豹狼四大宿将，三位埋骨卢龙塞外，尤其是雄霸天下的赫连午，放眼鲜卑，竟是再也难找出如此深知战阵之道的将领。
　　助阵的马贼们更多的是负责袭扰，虽然实力最弱，结果反而保存了大部分元气，大战后留下一句“望田将军信守承诺”的请求，拒绝了田泰入城的邀请，直接撤出战场，逍遥而去。
　　本来作为最后暗手的匈奴人，在奇袭鲜卑后妄图趁胜击垮汉军，却不料田泰早已从那名侥幸回到卢龙的夜不收口中知道了匈奴人搅和进来的事情，早有防备，最后，匈奴人被弩箭射住阵脚，不得前行，只能咬牙撤退。
　　近一个月的大战，让卢龙塞城墙开裂两处，三千守军还能好好站着的不足八百，田泰最后一日投入战场的精卫，也生生折损过半，卢龙塞至此元气大伤，部分守军都被成建制的灭掉，这其中就包括梅山斥候营。
　　曹文诏见阳霆面色灰暗，有些悲伤，摇了摇头，“你是不是觉得，以黑麟游骑的战力，如果黑骑早点出动，卢龙塞守军的结局会有所不同？”
　　阳霆不知怎么回答，他确实认为，如果黑麟游骑可以早点出击，凭借重甲铁骑的超绝战力，左右战场也未尝不可。
　　曹文诏还没说话，负伤离军随着阳霆北上的刘苍先开了口，他拍了拍阳霆的肩膀：“如果你的重甲铁骑有一万之数，那我承认你可以左右战局，可是区区一千五不足两千之数，这样的大战，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曹文诏点点头，“面对几万混战的骑兵，黑麟游骑能保证自己进退自如已经很吃力了，更不用说早早参与战斗左右局势了。换句话说，如果我有一万黑麟游骑，那么他们根本不敢当着我的面开战，早早躲起来祈求我不要征伐他们了。”
　　见阳霆还是郁闷，刘苍想了想，问阳霆到:“你觉得，田将军的那两千铁甲精卫实力如何？”
　　阳霆回想一番，“如果我没有感觉错，那些人比守城的军队强出一倍不止。”
　　刘苍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守城大军的军饷可能被克扣，军备可能不齐全，甚至人数都可能不足建制。
　　但是那些铁甲精卫不一样，他们的建制是定死的，永远是满建制的，甚至会是父死子替，他们的军备一定是最精良的，他们的饷银一定是足额发放的，甚至他们的家人还会拿到不菲的补贴。
　　他们就是边疆田家几代人的根本，也是田家敢不请示天子擅自发布政令的底气，这是田家用自己的血乃至边疆百姓的血养出来的杀才。
　　你的黑麟游骑虽然号称重甲铁骑最精，可是战阵之术比起他们，也强不到哪里去。在卢龙塞之地，他们的战力甚至还要略高于黑麟游骑。”
　　说到这里，刘苍看了一眼曹文诏，毕竟这般说法，有些贬损黑麟游骑的意味，可是曹文诏全然不在意，神色不变。
　　“以逸待劳之下，这支精卫仍然拼光了家底，损失过半，可以说，边疆田家的底蕴至少都损失了一成，也就是将近百年的投入被消磨一空，你觉得……”
　　阳霆抬手阻止了刘苍继续说下去，“苍头哥，我只是觉得心里苦闷，觉得那些袍泽死的可惜，觉得自己没用，救不了这些兄弟，我觉得我梅山斥候营的建制丢的不值……”
　　是啊，一战之下，斥候营损失过半，梅山营建制直接被打散，归入卢龙守军。
　　“值得！”一向沉默的郎青突然开口打断了阳霆的话，“卢龙塞没丢，汉家的子民没有被劫掠，华夏的脊梁没有折！这就值得！”
　　负责照顾郎青的胡力也点点头，“卢龙塞还在，咱们做的就都值得。匈奴人，鲜卑人，乌丸人乃至羌人，没有一个异族过了卢龙塞，咱们就值得！”
　　阳霆点点头，露出个微笑，这群没了建制的兄弟，翊这次的战功本可以加入那些铁甲精卫，但是他们却选择和自己一起离开，去一个陌生的环境，只这一点，他就不能一直这样沉湎于过去。
　　“谢谢苍头哥，也谢谢各位弟兄。”
　　憨厚的虎头打断阳霆的感谢，“都说了是兄弟，还谢啥，等回到明王府，把咱斥候营重新建起来就行！”
　　“对！重建斥候营！”
　　“重建斥候营！”
　　……
　　看着眼前这群闹哄哄的人，曹文诏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转而看向少年白头的苍头，眼神中隐隐有些迷惑。
　　而在黑色铁骑洪流身后，孤零零一骑伫立在天地之间，远远望着北上的杀神们，蒙着黑布的脸让人无法看出此人是喜是悲，在黑麟游骑消失在视野中后，男子扯着嗓子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长啸。
　　发泄完毕，男子打马转身，在一望无际的天地之间飞奔起来，隐约可以看见，男子腰间悬挂着一枚价值不菲的玉佩，上刻一个“冉”字。
　　……
　　一只通体雪白的鹰隼稳稳落在了曹文诏肩上，曹文诏取下鹰隼腿上绑着的信件，递给它一块不知名野兽的血肉，便任它飞走了。
　　“文诏叔，那是什么信鹰啊？飞的也太高了吧？”阳霆看着远远飞去的鹰隼一阵惊叹。
　　曹文诏显然对于此兽也是颇为得意，“此乃凤种鹏属，号称天下极速第二，只逊色于那黑羽金雕半筹，是谓白翎雪鹰。”
　　阳霆年幼时只知道跟着爷爷东奔西跑地看那民生艰苦，还失去了部分记忆，醒来后虽说有无名老者苦心教导，可是鲜卑之地又哪有那些书籍开阔视野？
　　阳霆虽然感觉曹文诏叔叔如此以此鹰隼为傲，其物必然不凡，可是却实在苦恼于自己见识浅薄，未曾听闻此物。
　　倒是一旁的刘苍最先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就是那传说中的白翎雪鹰？”
　　曹文诏不无自豪的点了点头。
　　阳霆赶忙问刘苍到，“苍头哥，这老鹰什么来头，莫非很是难得？”
　　刘苍倒吸一口凉气，说到，“这岂止是难得，要知道，在草原上，这只雪鹰换个大部落的首领来当都是轻而易举。”
　　“怎么可能？”不只是阳霆，梅山旧人也都个个一脸难以置信，就连一向冷漠的老狼也是罕见地皱起眉头。
　　刘苍见众人疑惑，加上一路行来确实无聊，也有心说些轶事解闷，“草原上传说啊，凤凰是百鸟之王，凤凰有三子，一曰鲲鹏，吞天食地，扶摇直上九万里；二曰孔雀，张口吞人，神光一闪转瞬万里；三曰金鹏，精钢铁骨，一个振翅便有八万里。
　　古老相传，那凤凰三子的巢穴具在北海深处不死火山下，那里一片死寂，生机灭绝，只有凤凰三子盘踞。
　　后来又有人传说，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先后离开了那片死寂，飞过冰川绝地，来到茫茫草原，相传，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就是鲲鹏与金鹏的后裔。
　　相传，那黑色神禽，名曰黑羽金雕，草原虽广，半日之间，那黑羽金雕足可飞个来回。
　　那白色神禽，就是白翎雪鹰，也是日行万里难觅其踪的神物。
　　相传这两只神禽都是有灵的先天灵兽，就是寻常武者，也不是它们对手，曾有扶余国主曾在黑羽金雕沉睡时为其三次驱赶来犯猛兽，故当年檀石槐北征扶余国时，黑羽金雕三次抓住檀石槐的巨弓射出的必杀之箭，救了那扶余国主性命。
　　而那白翎雪鹰，则是相传飞越北海冰川时伤了元气，早已殒命了。”
　　前不久才听曹文诏详细讲解了这个世界的实力划分，如今猛然听到这两只畜生竟然可能有堪比先天之境武人的实力，让阳霆唏嘘不已，这岂不是说，自己甚至可能连只鸟都不如？
　　更有甚者，阳霆看了眼端坐马背的曹文诏，这堪比先天高手的灵鸟却受其驱使，他又强到了什么程度？？
　　曹文诏隐约猜到了阳霆心中所想，淡淡摇头，示意阳霆不要着急，实力的提升，可从来不是朝发夕至，那是要一步步积累才能慢慢强大起来的。
　　不知为何，阳霆赞叹两句那只神异的飞禽时，座下狮虎兽宝驹狠狠打了个响鼻，摇头晃脑，一副不满的神情，感受到灵异坐骑的不满，阳霆不觉微微一笑，大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