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战前风起

　　第八章
　　河套平原，秋末以来一直很热闹，先是鲜卑族称为鬣狗的拓拔锋率领虎部落的精锐万里追击叛逃的红叶部落，随后是金雕慕容风手下三大将倾巢而出，一时间，草原的风中都带着一股血腥肃杀之气。
　　草原上的野马总是最先知道暴雨的到来，天空中的雄鹰总是最先知道风暴的侵袭，同样的，草原上零零散散的马贼们在这样诡异的局势中也是最先做出反应的。
　　冉小刀之类的大股马贼，趁机兼并了许多小股马贼势力，或投向卢龙塞守军，或投奔来势汹汹的鲜卑大军一行。
　　一时之间，整片草原的马贼竟是齐齐销声匿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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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矮劣的老马，残破的兵器，厮杀的双方都是一样残破的装扮，可是即使是如此的恶劣的环境下，双方也没有任何犹豫。
　　“咔！”钝刀入骨，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让人牙酸的刺耳摩擦，战败的那位不可思议地瞪着双眼，口中不住地吐出血沫，轻轻摔下那匹已经不堪重负的老马。
　　战胜一方的骑士擦了擦刀口，狠狠吸了一口代表着生命的空气，看了眼对手倒下的尸体，眼神晦涩难明，“南匈奴的人都来了，卢龙塞还守的住吗？”
　　是的，与这名汉军夜不收（远距离探寻敌踪的斥候）作战的人，不是此时正在大举进攻的鲜卑人，而是早已衰落的匈奴部落的勇士。
　　“匈奴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喝了口保命的酒，这名夜不收牵上两匹老马向着卢龙塞方向默默赶路，“也不知道已经伤到这种程度，还有没有命把消息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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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泰不愧是名门望族之后，魄力之大让人震惊，千里奔逃的红叶部落，在没有皇帝允许的情况下，居然直接被他以大汉的名义受降，同时允许红叶部落的人进入卢龙塞休整！
　　如果说这一举动只是他心怀宽广，那么接下来的一切，足以证明这个人的气魄之大。田泰以家族名声作保，赦免了冉小刀之流等心向汉室的马贼们，并且当天就同意他们上城头守城，这一举动直接让冉小刀等人视若知己，纷纷表明愿意效死！
　　田家在北疆根深蒂固，影响力大到这么不合礼法的事情都能顺利完成。同样的，这样的作为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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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拔锋认命不认栽，将退不退，把部落拉到梅山西侧远远驻扎，一副要在此地过冬的架势。
　　赫连午等人的联军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从拓拔锋面前走过，走向了汉人树立起来的那堵几千年都未曾失陷过的大城。
　　战争是残酷的，对于草原民族来说，攻城战更是惨烈，他们要从自己熟悉的马背上走下来，去用血肉之躯来撞开汉人的石墙。
　　反观汉军，城头的大弩有四百步射程，这已经不能称为大弩，而应该称为弩炮了。从城墙前四百步起，只要是打着旗帜的鲜卑骑士，没有一个能活上两个呼吸，汉军会理所当然地将所有的大纛和旗帜作为第一攻击目标。
　　联军刚到城墙边，不做任何休整，就在赫连午的指挥下发起了正式战斗前的试探攻击。
　　赫连午的脸色万分平静，默默站在军阵中观察着汉军守城的动作，仿佛眼前惨叫着死去的不是自己的族人一般。
　　“两千人，死了整整两千人，才在一个时辰里推进了不足三十步，连城头都没有摸到。”赫连午明显有些不太满意这些家伙的进度。
　　指挥进攻的是柯最，原本大帅慕容风手下，最有潜力的年轻将领之一，可是不久前，在和连的诱惑下，他选择了出卖大帅，在大战时把大帅本阵背后露出，让慕容风遭遇人生第一次战败并且被擒。
　　逃出暗牢的慕容风没有找他算账，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大帅的信任。所以他闭上了原本打算诉苦的嘴巴，汉军是强，可是真的能让大军一个时辰进不了五十步吗？怎么可能，如果是这样，那鲜卑人还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好了。
　　就是因为所有人都在等着最后瓜分的财富，舍不得用自己的老本去拼，才被城头的汉人压制无法前进。
　　“柯最，如果天黑前你还是没办法摸到那面城墙，明天我就让胖子来指挥前军。”赫连午的话就像冬眠的老熊的鼾声，平静却充满惊人的力量。
　　“就算爬，我也会爬到城头！”柯最不敢说任何辩解的话，右手抱胸行了个礼，缓缓走出了老熊的大帐。胖子素利来指挥？天啊，那只獠牙外露的野猪，会把自己的老底全部葬送在城下！
　　柯最走出不远，老熊背后的屏风后走出了两个大汉，公孙虎和铁勒。
　　“柯最就是条野狗，只想要好处，自己的精锐压在最后，想让那些小部落去送死，这样能打到城下才有鬼了。”公孙虎轻蔑地对着远去的柯最的背影嘲讽到。
　　铁勒摇摇头：“任何人都想保留自己的实力来瓜分最后的胜利，所以这并不可耻，汉军的弩炮准头太好了，有这样的杀器压着，孩儿们很难发挥，所以才进展缓慢。”说着，铁勒望向老熊。
　　“看我也没用，素利胖子弄来的攻城器械只有他自己才能调动，就算是大人亲自来了也没法强迫他。”老熊显得有些无奈。
　　“胖子更越来越狠了，让出指挥权，躲在后面，等柯最的人死够了他出来接手，到时候汉军疲惫了，他带着攻城器械一口气攻上去……”铁狼呢喃到。
　　“你觉得他能攻上去？”公孙虎似乎对这个素利很不满，说着说着，三人走出大帐，看向远处的战场。
　　铁勒看了会儿，摇摇头，“虽然我也很讨厌那个贪得无厌的胖子，但是必须承认，拥有攻城器械的素利，是最有可能攻上城头的。”
　　“老虎，你要像老狼学习。”老熊赫连午憨厚一笑，“素利像个商人多过像个头领，可是你不能否认，獠牙部落在他的带领下日子比我们金雕部落都好。
　　重要的是，他收留那些汉人，制作这些攻城器械，就是对我们大鲜卑有利的。
　　所以，即使他出卖了大帅，大帅还是要带上他，给他足够的好处。”
　　“这头野猪，早晚有一天会得到他的报应。”公孙虎作为对大帅慕容风最忠诚的人，对于这种背叛大帅友谊的人始终无法原谅。
　　“你看吧，明天早上开始，野猪就要开始付出代价了。”老熊用没有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呢喃着，对于素利，他何时原谅了这个叛徒。即使大帅可以为了鲜卑容忍他，但是不代表他不用付出代价。
　　柯最骑着自己的战马，来到了最前线，从老熊的话里，他听出了远在鲜卑王庭的大帅的决绝，看了眼身后自己部落的青壮战士，柯最痛苦的摇了摇头，“大帅，柯最背叛了你，这就是你给我的惩罚吗？”
　　“呵！呵！呵！”以柯最为中心，狼牙部落的战士开始狂呼，开始奔驰，向着城墙，开始了生命最后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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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弹汉山王庭，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望着王庭中央巨大的雕像怔怔出神，直到一个声音把他从过去的回忆里唤醒。
　　“怎么样，很雄伟吧。”是和连，只有这个野心勃勃却又心思难测的家伙，才会在如此肃穆的地方说出这样放肆的话。
　　慕容风早已见怪不怪，这次是来谈条件的，没必要在这些细枝末节进行争吵：“很雄伟，也很形象，和记忆里的大王一模一样。”
　　和连拍拍雕像的底座，呵呵一笑：“这是汉人奴隶雕刻的，也只有汉人才能做出这么伟大的东西，不是吗？”
　　慕容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和连却不打算放过他：“你看，鲜卑连自己的文字都没有，但是大汉有；鲜卑没有布匹，但是大汉有；鲜卑没有铁器，但是大汉有……”
　　“鲜卑有檀石槐，有我，还有很多很多人，所以我们的鲜卑在变得强大，那些我们迟早都会有的。”慕容风回答道，似乎对此很有信心。
　　“就算没有，你也会去抢，鲜卑会去抢，对吧，这就是你的想法，或者说，是你们的想法？”和连一脸嘲讽的看着慕容风，又看了眼这座雕刻着檀石槐模样的雕像。
　　“我只读了汉人书籍的九牛一毛，我就能让素利出卖你，让柯最背叛你，让风桀离开你，让长鹿囚禁你。”一个名字，就代表着慕容风和檀石槐过去的一个战友，现在，一个个在和连的蛊惑下背叛了他们珍贵的友谊。
　　“可是现在，我再次出现在了你的面前。我没有被你的阴谋击倒！”慕容风试图避免讨论那些曾经的战友们。
　　“那是因为我需要你出现在这里，你以为你是如何逃离长鹿的暗洞的？你以为公孙虎是怎么在河边捡到奄奄一息的你的？
　　你又以为，你回金雕部落前，想要夺你权的其他慕容族人是谁替你解决的？”和连笑的更加癫狂，玩弄眼前的智者，让他感到发自内心的愉悦。
　　“然后呢？”慕容风比想象中还要平静，自从被人背叛后，认识到了这个人心机，他就没有小瞧过眼前这个聪明绝顶的男人，或者说是疯子。
　　“然后？”和连停止狂笑，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北海边，一群自称大蒙的人在四个英雄的带领下崛起，正在一步步南下；南边，南匈奴的厨呼泉一生无子，过继的狼崽子也被人放逐，刘豹很快就会夺位北上；
　　东面大汉国边疆的烈马将军，对待胡人如同猪狗；西面，羌人被董魔王压迫的活不下去，随时可能逃跑来草原。
　　你看，东西南北都有强敌，不论是大蒙的四位英雄，还是羌族的几个大王，或者匈奴的一代雄主，都是英雄人物，可是鲜卑呢？”
　　说着说着，和连的眼睛变得通红，“檀石槐死了！他死了！鲜卑没有英雄了！我和连不是！哥哥槐头不是！你慕容风也不是！鲜卑的英雄时代，结束了！”
　　“所以呢？”慕容风的声音平静的让人觉得寒冷，“所以你就放弃鲜卑，放弃在群敌环伺下生存？你就要让几百年传承下来的鲜卑族，灭亡在你的手里？”
　　和连看着慕容风就像看着个傻子，是真正的那种傻子：“虽然你被称为鲜卑的智囊，可是你也只能在鲜卑部落耍小聪明了，鲜卑不会灭亡，但是我需要时间，让它重生！
　　嗯，我需要很多时间，所以我会答应你提出的任何条件。快说吧，今天来，除了停战，还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
　　慕容风眯着眼睛，“你知道我要提出什么条件？”
　　“智囊啊，你真觉得自己很难猜吗？从你带着那些曾经背叛你的人去大汉劫掠那一刻我就知道你的打算了。统一鲜卑？你以为这么容易吗？
　　哈哈哈，我答应你，只要从卢龙塞回来的人反抗不了你，那你就是鲜卑部落未来十年的王，我给你十年时间，让你知道自己的愚蠢。
　　十年后，不论你怎么想，鲜卑的王，还是我和连！
　　不过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柯最出卖了你，同时他也背叛了我，他没有按照我的要求灭了铁勒的黑鹰骑兵，反而想要据为己有。
　　可是这个蠢货办事不力，被铁鹰击败救走了铁勒，导致你出兵埋伏我时兵力比我遇料的强了点，让我没法削弱鹰部落的实力。
　　所以你让柯最死在战场上我不会反对，但是素利胖子还有用，我不许你逼死他。”
　　十年的王者，是个很大的诱惑，但是慕容风知道，自己敢答应称王才是落入陷阱，“我不做鲜卑的王，我会平定混乱，你就留在弹汉山王庭，不许再次伤害鲜卑族，不许分裂他。”慕容风说完，披着自己的披风离开了王庭。
　　和连望着离去的慕容风，嘴角轻轻上扬，“分裂鲜卑的是檀石槐，是你，不是我。”
　　抬头望了眼远处太阳落下的地方，和连感慨了一句:“何况我需要去的地方已经去过了，需要做的事，也做完了，我就留在弹汉山，看你慕容风，身败名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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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龙城头，雪墨看到了一匹白色的战马，是那样雄壮，那样威武，骑在马背上的男人又是那么眼熟，仿佛在某个夜里，看到过他的侧影。
　　白马上的骑士是柯最，作为和连伏下的暗笔，就是他帮助红叶部落在夜色中逃出了金雕部落的封锁，如今，他的咽喉，正被当初他救走的那群红叶部落的少主，用一根利箭指着。
　　柯最的人死光了，他用自己人的尸体，把战线向前推进了五十步，随后不再理会已经死完的同胞，发了疯的向着城墙奔来。
　　“大王！大帅！柯最知错了！”“嘭！”雪虎笨拙的操作着城头的大弩，一箭射穿了柯最的身体，白马拖着他的尸体，一直走到城墙下头，缓缓停下。随即白马也倒地不起，腹部流出黑色的血水。
　　“当当当！”城头鸣金收兵，城外吹号退兵，正式进攻前的试探，终于结束。。
　　赫连午远远看着城下一人一马的尸体，淡淡说了一句:“柯最说到做到，他爬到了城墙下。胖子，明天你去。”
　　在一边眯着眼睛的雄壮鲜卑汉子默默点了点头，不曾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