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云山

　　大雨嚎啕，天雷猛击地面，小豆子哭的力气都没了。
　　薛虎为所有人盖上草席，跟小豆子就那么站着，怔怔地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被大雨淋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依旧有雨，不再凶猛，有些缠绵，仿佛在告别。
　　血腥气经过一晚的冲刷，渐渐淡了，只是，地面依旧暗红，永久残存。
　　薛虎开始挖坑，一百三十七个。
　　小豆子拿不动锄头，用手扒，指尖全是泥巴，偶尔有鲜血。很疼，但他此刻已经感受不到。
　　从白天挖到黑夜，又是一阵大雨滂沱。
　　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黑暗中出现，白衣，白鞋，在泥泞中依然纤尘不染，所有的雨水在达到她三尺处便自动散开，她就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两个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小豆子终于发现，就在旁边，一直有人看着他们。
　　“嘭！”
　　小豆子直接跪在地上磕头。
　　“仙女姐姐！求你帮我们报仇！”
　　小豆子一看到北宵梧桐，就觉得她一定是传说中的仙女，飘然若谪仙，凡尘皆退避。
　　北宵梧桐静静地站在那儿，不出声，仿佛不存在一般。
　　薛虎这时也发现她，跟小豆子不同，看到这么大的雨竟然不能沾湿北宵梧桐分毫，他确定，这一定是仙人。村里的长辈早就说过，云山上就有仙人，不问俗事。
　　薛虎同样跪下，“砰砰砰！”连续三个响头，雨水打湿的地面塌陷，露出下面染血的石头，薛虎的额头已经是血肉模糊，他好像丝毫未觉。
　　“求您收留小豆子！”
　　薛虎没指望凭空出现的仙人替他们报仇，他知道，这几乎不可能。但是，他希望这位女性仙人能够看在出云村一百三十七具尸体的份上，能够收留刚满八岁的小豆子。
　　北宵梧桐眼神出现一丝波动，望着薛虎，看着小豆子。
　　依然没有吭声。
　　“砰砰砰！”
　　薛虎再次磕了三个响头，将小豆子拉起身，小声说道：“送大家走吧！”
　　雨，渐渐停歇。
　　一百三十七口人，一百三十七口坑。
　　薛虎将全村的火油集在一起，小心翼翼地给大家洒着。
　　点燃火把！
　　小豆子好像突然间懂了什么，他拉住虎子的胳膊，眼神带着祈求，眼中含泪：“虎子哥！不要烧我爹娘，求求你……”
　　两行泪痕同样从薛虎眼中涌出：“小豆子，送大家走吧！”
　　“哇！”小豆子再次大哭起来，不过，也不再阻拦。
　　火，熊熊燃烧起来。
　　那些熟悉的面孔，在火焰中变得模糊，慢慢不见。
　　“小豆子，给大家磕头！”
　　“爹、娘！”小豆子眼睁睁地看着爹娘被火焰吞噬，眼睛早已哭肿。
　　两人同时跪下，朝着所有人磕头。
　　没有墓碑，只有杨柳枝，一人一根，插在坟前。
　　一切结束刚刚结束，小豆子立马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晕倒在地。
　　薛虎将小豆子抱起，走到北宵梧桐面前。
　　这次，他没有再说什么，放下小豆子，又是朝着北宵梧桐“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他望着小豆子有些苍白的面孔：“小豆子，我要去找大兄替大家报仇，你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西荒路远，虎子哥不能带你走……”
　　不再留恋！薛虎转身离开，甚至没有再回头看一眼。报仇之路漫漫，他只希望小豆子能够快乐地成长，将这一切全都忘记，他愿意背负起所有痛苦，哪怕一去不回！
　　三天后……
　　小豆子缓缓从梦中醒来，他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全村的人都死了，爹、娘也走了……
　　幸好，这是梦。
　　“娘！我饿！”他下意识喊道。
　　但是，睁开眼睛的他赫然发现，这里并不是他家，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三丈方圆的茅草屋，除了自己躺的草床，就只有一张小桌子。
　　然后，就是一门一窗。
　　窗口有一道白色缥缈的身影，小豆子有些恍惚，那是，仙女姐姐……
　　一切都是真的……
　　两道泪痕，从小豆子眼里缓缓滑落。
　　“桌上有药，自己喝。”清冷的声音传来。
　　小豆子惊醒！连忙下床，想要过去给北宵梧桐磕头，让他替村里人报仇，可是，刚刚下床他的双腿就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毕竟是八岁的孩子，遭遇剧变，心神虚弱，还被雨淋那么久，早已重病，能撑下来都是凭着一股意念。
　　北宵梧桐也不管他，径直走出门。
　　之后，小豆子曾数次磕头，求北宵梧桐替他报仇，并未得到任何答复。
　　绝望的小豆子突然想起大兄传给他的仙法！
　　没有告诉北宵梧桐，小豆子开始偷偷修炼。
　　转眼，一年过去，小豆子九岁。
　　平时除了偷偷修炼，他还需要砍柴、烧水、做饭，偶尔也会四处转转。
　　一年的时间，小豆子早就清楚，这个地方就在云山。不过，在山巅之上。
　　云山雄峻，山势陡峭。哪怕出云村人也很少往山顶去，到半山腰，已经是云雾缭绕。
　　走一条陡峭的小路将水从半山腰挑上来，把水缸注满，又将米饭下锅。
　　片刻过后，朝后山走去。
　　“仙女姐姐，吃饭了！”小豆子朝着云雾深处喊道。
　　后山是他的禁地，第一次进去，刚刚看到奇怪的门，便被仙女姐姐发现，然后，让他无论如何不允许踏入后山半步。
　　所以，每次吃饭他都会站在远处大喊。
　　声音在云雾中回荡，不久便有一道白色身影走出，二八年华，缥缈若仙，正是北宵梧桐。
　　两人并未交流，小豆子也早已习惯。实际上，一年以来，北宵梧桐开口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是今天，她再次开口了。
　　“你识字吗？”
　　小豆子一愣，如果是一般村里孩子，还真不一定识字，尤其小豆子才九岁。
　　但是，韩芸却是早在五岁的时候便教小豆子识字，到八岁，小豆子不说认识所有字，大多数却也识得。
　　“认识一些。”小豆子点头。
　　“你几岁了？”北宵梧桐又问道。
　　“九岁。”
　　沉默。
　　两人都不说话，小豆子将饭乘好，便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
　　吃完饭，小豆子收拾完碗筷，洗好。
　　回头发现，北宵梧桐竟然还坐在那里，往常，吃完饭她便会离开。
　　“明天起，你便进书房练功吧。”北宵梧桐淡淡地说道。
　　书房，这里唯一一栋木屋，小豆子没有进去过。
　　此刻，让他更加诧异地是，自己偷偷练功她竟然知道，不过，想想对方仙人的身份，小豆子便释然了。。
　　“是，仙女姐姐。”小豆子应道。
　　“仙女姐姐？”北宵梧桐喃喃自语，“论年龄，我比你母亲还大，以后，你便叫我姑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