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情报

　　房下烧着地龙，屋内温暖如春，但李云竹此刻的心，却寒到了极点，一次次满怀期待，一次次又痛苦心碎，她知道自己每次寄过去的密信，必会由她的亲姐姐，第一个拆起，两人之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暗号，竟然被她视若无睹。
　　“小姐，钱三来信了。”青儿小心翼翼的走进房内，她知道自己的主子正在黯然伤神，不由轻声安慰道，“小姐，大小姐只是暂时的失忆，迟早会与你相认的。”
　　“青儿说得对！再多让姐姐回忆起以前的事，她就会恢复过来！”李云竹强撑起微笑，不想眼前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小姑娘，跟着自己不开心，其实她知道那人并没有失忆，从对方望向自己的闪烁眼神中，她就早已知道。
　　“小姐，你快看信，看了又可以给大小姐写信了。”见李云竹露出了微笑，青儿也活跃了起来，拿出一个小竹筒，倒出一张小纸条，送了过去。
　　“咦，还真是个君子！”李云竹展开纸条，仔细的阅览了一遍，有些惊奇的叫了一声。
　　青儿年少好奇，连忙开口问道：“怎么啦，小姐？”
　　李云竹捏捏青儿的小鼻子，随手将纸条递了过来，这个小姑娘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如同自己的亲妹妹，她这些僭越之举，让自己时常感到亲人般的温暖。
　　青儿虽然年幼，但自小跟在李云竹身边，早已识字，细细的读了一遍，仰起小脸，认真说道：“小姐，这个木公子，还真是个做实事的好官，要是这个世上再多些这样的人，老百姓就不会受冻挨饿了。”
　　“青儿不愿意陪伴我了！”李云竹装出很消沉的样子，皱起好看的柳叶眉，故意失落道，“要是全是这样的好官，我就捡不到，像青儿这么可爱的丫头了！”
　　“才不是，青儿最喜欢被小姐捡到，和小姐在一起最开心了！”青儿忙举起了小手，一副誓言旦旦的样子，乐的李云竹再也憋不住，“嘻嘻”的笑出声来。
　　青儿这才知道，自己的主人又在作弄自己，有些生气的嘟起小嘴，“小姐，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嘛！”
　　李云竹将青儿轻轻地拉到身边，缓缓地抚摸着对方的秀发，随口问道：“青儿，今日大年十三，我想家了，你呢？”
　　“青儿想家，想死去的阿爸、阿妈、阿哥，但那个家已经没了！”青儿扭过头，认真地答道，“现在小姐这里就是我的家。”
　　成都，后蜀皇宫昭阳宫，后蜀慧妃在婢女搀扶下，正缓缓走向宫内，只见她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眉宇间蕴含一番动人风韵。
　　由于刚刚参加完大年三十的祭祖大典，惠妃身上还穿着正红色的礼服，上面绣了九只金凤，显得华丽异常，凤冠上是六龙三凤冠，龙是金丝掐制，凤凰由翠鸟羽毛制成，凤冠后还垂下六条叶状装饰物，上面嵌满珍珠和宝石，让人眼花缭乱。
　　“慧妃娘娘，这是淑妃娘娘，吩咐奴婢给您送来的礼物！”宫门口，一名乖巧的婢女，捧着一个玉盘，上面放着一朵金花，整枝花的花瓣，由鲜艳的红玉石雕刻而成，中心的花蕊则由金丝掐制，显得煞是好看。
　　慧妃看了一眼，令伺候自己的婢女收下，问道：“陛下可在娴吟宫歇息了？”
　　“回娘娘话，已经歇息了！”乖巧的婢女，连忙跪倒在地，恭声道，“淑妃娘娘特令奴婢前来，跪谢娘娘大恩！”
　　慧妃轻轻扶起婢女，展颜道：“你告诉淑妃妹妹，都是姐妹，有什么谢不谢的！既然陛下与淑妃妹妹重归于好，我也就安心了，你回去吧，那边还需要你的服侍。”
　　见乖巧的婢女走远，搀扶着慧妃的婢女，有些抱不平道：“还是娘娘心软，肯花力气去帮助淑妃，想以前，她是怎么对待娘娘的！再说，虽然娘娘被册封为花蕊夫人，但也不能就拿一朵小花，来打发娘娘吧！”
　　原来慧妃便是倾国倾城的花蕊夫人，只见她阻止了婢女的抱怨，举步迈入宫中，边走边说道：“淑妃妹妹，这段时间过得苦，也没什么积蓄，能给我送来这朵金花，也难为她了！”
　　来到主殿的寝宫，花蕊夫人轻轻侧躺在凤床之上，以祭祖劳累，需要休息为由，让伺候的众宫女都退出了殿外。
　　宫门缓缓关闭，花蕊夫人又从凤床上，重新起身，取出随身的香囊，在里面掏出一张纸条，细心地展开，只见开头露出了密二十三几个字眼。
　　略过正文，温情的看着结尾处的私印，印着一大一小两朵花蕊，顷刻，大颗的泪珠，从花蕊夫人脸庞滑落，喃喃道：“妹妹，别怪姐姐狠心，姐姐实不敢认你！”
　　世人皆以为，她为徐家女，但哪知徐匡璋其实只是她的舅舅，而她真实的身份，则为前朝王氏余孽，其父便是前蜀高祖长子王宗仁，孟知祥灭前蜀后，王氏宗族被灭，只有王宗仁携带家眷，逃得一命，从此隐居深山。
　　有时，也不得不让人感叹，造化弄人，花蕊夫人十四岁那年，随父拜访舅舅徐匡璋，却不想当日，后蜀皇帝孟昶突然莅临徐府，更是将她一眼相中，皇命难违，她只得改名换姓，对外宣称徐氏之女，进入皇宫。
　　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她的真实身份，最终还是被内卫查明，上禀天听，圣上震怒，她是苦苦哀求，最终以舅舅徐匡璋罢相归隐，她被打入冷宫，终身不得与家人相认为条件，换来王氏一门暂时的平安。
　　虽然后来她又复宠，且更甚从前，还乘机掌握了内卫的禀奏权，但她比谁都明白，自己和家人的生死，全在皇帝的一念之间，你叫她怎敢与亲人相认，只得装作失忆进行逃避！只是没想到，妹妹为了帮她恢复记忆，竟然加入了内卫，更被派往兴元府。
　　花蕊夫人擦去泪珠，收拾了一下凌乱的心情，又仔细的读了一遍密信，她本就才华横溢，精通诗词，看到密信所附的小词，也颇为欣赏，自语道：“这首丑奴儿，满怀忧民之色，确实称得上佳作，不知这个叫木漆之人，可还有其他诗作？”
　　远在千里之外的木漆，当然不知道，在成都的皇宫，竟然还有人提到自己，他此时正在县兵大营，忙碌着过年前最后的事宜。
　　前两日，木漆教完大枪后，又演示了一番刀法，他是实用主义者，不爱那些花俏繁琐的招式，干脆将枪法和刀法都简化成两步，枪法为，一步侧身握枪，二步挺枪刺杀；刀法为，一步扬刀，二步劈砍，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中，任你盖世无敌，也避不住我千条长枪直刺，挡不住我万把大刀斜劈。
　　今日是农历除夕，由于为期三个月的大练计划，县兵们都没有放假，准备一起度过新年，随便增加全营官兵的感情，
　　木漆还特意给每一个士兵家里，都送去了年货，一家二斤大米，一斤白面，三斤肉，一壶老酒，甚至还有做新衣的布料，这在当时是绝无仅有的，所有的军属，都是喜气洋洋，脸上透露着自豪。
　　在晚上正宴开始之前，木漆又给准备了很多的娱乐项目，如相扑、摔跤、蹴鞠之类，让大家活动筋骨，经过近半个月的严格训练，偶尔放松一下还是很必要的。
　　木漆到各个场地转了转，各个项目都在火热的进行中，很多人为了先上场，争得不可开交，比赛的场面也十分火爆，同样是身体锻炼，主动性的差别，却如此之大，木漆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些项目，都加入到以后的训练当中。
　　到了快开席的傍晚时分，大营里，突然来了一个神秘人，他被木善引进军营后，就直接走进了指挥所。
　　来人见到木漆，掀开压得严实的帽檐，原来此人是李长风，只见他先行了一礼，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快步送到木漆身前，低声说道：“大人，这是刚得到的洮县人员名单。”
　　“确定吗？有没有冤枉的？”木漆看着这一长串名字，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还是吓了一大跳，没想到这个组织，已经渗透到洮县的各行各业，就连刚刚重建的几个村落中，还隐藏着这么十几号人，甚至还有几人，自己还曾打过照面。
　　“绝对没有，这段时间，小人给于了他们不少支助，现在已经被举荐做了香主，只是没有得到总坛的落实？”李长风肯定的说道。
　　“没有得到落实？”木漆有些奇怪，按自己的想法，李长风这么一个有影响力的大户，还得到众人举荐，在这种邪教组织中，应该是最受欢迎的类型，不应该如此反常，疑惑道，“你有没有什么异常行为，被他们发现或者这个组织最近有什么大行动？”
　　李长风仔细的回忆了一下，摇摇头道：”没有，小人自从和他们接上头，几人就整日里厮混在一块，就今天出门来见大人，如有动静，不应该不知道！”
　　话说完，好像又想起了其他事情，李长风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不过前日，吴老九醉酒后，直夸丁大鹏运气好，说这段时间各坛基本不联络，我们这边又没有主事人，所以他这次的擅自行为，算是逃过去了，大人你说有没可能，在小人接触之前，这个组织就有下达过重大命令。”
　　木漆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心中有些可惜，如果对方已经下达了重大命令，自己这边估计是错过去了，这样的情报，一般只会传达到分坛坛主为止，下面的香主不可能知道，而且这样的大动作，一定不会拖延太久，自己根本就没有时间，再浪费在此事上，想明白这些，扭身吩咐道。
　　“李长风，你还是继续实行原计划，这件事不用特意打听，以免暴露自己！”
　　“是，谢大人体谅！”李长风立刻应声。
　　木漆此时还没有觉察到，他这个决定，几乎救了自己一命，因为胡狄在举事前，早就决定放弃洮县，如果他的决定相反，不仅调查不到情报，反而会打草惊蛇，让对手提前行动和对付自己，那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的结局，估计就会彻底改变。
　　李长风汇报完情报，便重新盖上帽檐，急匆匆的离开军营，他现在身份特殊，一切都要以保密为主。
　　屋内只剩下木漆与木善两人，气氛便缓和了下来，木漆亲手泡上了一壶清茶，给两人斟满，缓缓说道：“善叔，这次邪教组织的事，让我彻底的醒悟了过来，我们以前的工作，有重大的疏漏！”
　　木善的反应也是极快，“少主是说情报？”
　　“不错，就像刚才的情况，我们完全不知道对方的想法，只能两眼一抹黑的蛮干，虽然我们现在还很弱小，但情报系统非一日之功，需要聚沙成塔般的积累，因此越早展开越好！”说到这里，木漆心中更加坚定了下来。
　　木善苦笑道：“少主，这件事想真正的做起来，可是困难重重啊，再说我们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木漆顿时头疼了起来，自己的班子就这么几个人，恨不得一人当两人用，思虑了半天，只得无奈道：“草台班子唱戏，先搭起来再说吧。眼前只能先麻烦毋老了，可毋老年纪大了，善叔这边还要多费心，我会尽快找到合适的人选。”
　　“少主请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木善连忙起身，这事就算先这么定了下来。
　　“砰，砰！”屋外传来了炮竹的巨大响声，紧跟着就是将士们的欢笑声，木漆看看窗外，夜幕已经降临，除夕夜已经开始。
　　急走几步，木漆推开房门，目光直望东方，时间真的不多了。
　　张灯结彩，阖家团圆，后周归德府入夜之后，一片喜气洋洋，此地正是当朝检校太尉，殿前都点检赵匡胤的封地。
　　子时的更声刚刚敲响，归德军节度使书房内，正端坐着两个人，一人是，刚升任归德军掌书记的赵普，另一人便是赵匡胤的弟弟赵光义。
　　赵光义长得面白无须，温文尔雅，看上去一副谦谦君子的形象，只是一对眉眼有些过于细长，此人呷下一口醒酒汤，温和的说道：“赵普兄，此次辛苦了！”
　　对面的赵普，形象却甚是普通，只有从一双锐利的眼睛中，才能看出此人的不凡，只见他嘴角轻笑，缓缓说道：“光义何出此言，为主公效力，普之本分而已！”
　　赵光义眉宇微皱，显然是因为对方的无礼之举，不过很快便被他掩饰起来，感慨道：“此次二哥若能功成，全赖赵普兄之谋划！”。
　　“光义过奖了！”当赵普再次直呼其名时，已经完全察觉不到，对方有任何不虞之色。
　　赵普看在眼里，不露声色，继续说道，“‘天降神木牌，点检做天子’光义做得好民谣啊，到时候此民谣一出，只怕全开封的百姓，都要箪食壶浆以待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