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邪性

　　“褚掌柜，您再宽限几日吧，先夫刚刚故去，留下我们这一家孤儿寡母，即便是筹措银钱也需要些时日。”
　　顾淑仪怀里搂着十岁的女儿沈宁，眼中含泪的恳求道。
　　褚八宝抿着八字胡，拨弄了一下算盘，道：“我已经算过了，你们沈家的铁匠铺，再加上三十亩薄田，足够抵账了，不必费心筹措。”
　　顾淑仪一听便急了，慌忙摆手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这些可都是留给我儿娶媳妇用的。”
　　褚八宝闻言嗤笑起来，指着墙角挥舞着桃枝傻乐的少年道：“你家这傻儿子还娶媳妇，这不纯属祸害人家姑娘呢么！”
　　褚八宝身后的一众小厮闻言也都笑了起来。
　　顾淑仪听褚掌柜说话难听，脸色顿时就变了：“我儿不傻，我儿只是童性未泯！”
　　褚八宝神情一冷：“哼！我没空在这跟你争辩这小子傻不傻，既然今天还不上账，就不要怪我不仗义了，小海，进屋去把房契田契都给我搜出来！”
　　褚掌柜身后的褚海应了一声，便率领众小厮一哄而上，向房门闯去。
　　顾淑仪放开怀里的女儿，张开双臂阻拦：“不要……”
　　“一边去！”
　　顾淑仪只是一个女流之辈，哪能拦得住，被褚海伸手一扯，便倒在了地上。
　　“你敢打我娘！哎呦……”
　　沈宁别看才十岁却也不怯，直接就张牙舞爪的朝着褚海扑了过去，怎奈年纪太小被褚海直接拨倒，哼哼唧唧爬不起来了。
　　顾淑仪把摔倒的沈宁搂紧在怀里，听着屋子里翻箱倒柜的声音，强忍的泪水终于留了下来：“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沈宁看着院里的光景，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雾气。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埃关锁……”
　　怪异的腔调在沈家的小院儿的墙角响起，似吟非吟，似唱非唱。
　　沈宁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更是气的不行，挣开母亲的怀抱，朝着墙角挥舞桃枝的少年跑去。
　　“你个大傻子！娘和我都被打了，咱家的铺子和地也要被人抢走了，你还唱个什么劲啊！你要是个正常人，就算是爹没了，我们又怎么会让别人欺负成这样！”
　　沈宁带着哭腔疯了似的捶打着少年的胸口。
　　少年挨了打骂，不仅不气，反而转过头朝着沈宁“嘿嘿嘿”的笑了起来：“嘿嘿……今日……尘尽光生……”
　　沈宁稚嫩的小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绝望的神色，崩溃的大哭了起来：“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傻子总归是个傻子啊！”
　　如果是平时沈宁如果说哥哥是傻子，顾淑仪肯定会开口斥责，但是现在顾淑仪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来阻拦沈宁了。
　　丈夫离世，财产也都要被人夺走，她一个妇道人家带着痴呆的儿子和没长大的女儿，又该怎么生活下去。
　　“照破……山河万朵！”
　　吟诵声戛然而止，沈宁突然愣住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胳膊被接住了。
　　而抓住她胳膊不是别人，就是她的傻子哥哥。
　　怎么回事？
　　沈宁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哥哥，从她记事起这个家伙不论是被谁欺负都是老老实实挨揍，从来没有还过手的。
　　沈宁一低头突然看到了一双亮的吓人的眼睛，便越发的不解了。
　　傻子的眼睛不都是浑浑噩噩的么，怎么会这么明亮，这么干净，这么纯粹。
　　只是下一刻这双眼睛就变得温和了起来，然后沈宁就发现自己被拉近了对方的怀抱里，脑袋被一只大手用力的揉了揉。
　　“勇敢的小家伙，你已经做的很棒了，剩下的交给哥哥吧。”
　　沈宁顿时如遭雷击，有点不知所措。
　　她从未被自己的哥哥拥抱过，也从来都没有听到过哥哥说一句完整的话，然而现在……是奇迹发生了么？
　　……
　　沈羽神情复杂的看着自家院子。
　　距离他渡劫失败灵魂转世到异界被困在这个身体里，已经过去十六年了。
　　因为神魂在天劫中受损，他虽然能够感知到外界发生的事情，听到外界的声音，却无法做出任何行动，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一个弱智。
　　如果不是今天受到了情绪冲击太大，他恐怕还要等上几年才能脱离这种状态。
　　顾淑仪也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羽儿……”
　　沈羽看着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娘，鼻子微微的发酸：“娘，儿子不孝，醒来太迟，让您受苦了。”
　　如果是曾经认识沈羽的人见到他这幅样子一定会惊掉眼球，横杀天下的上古无情剑道传人竟然会感伤。
　　沈羽却是心知肚明，他早已经不再无情了。
　　在得知自己是个痴呆儿之后，这个世界的父母却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自己。
　　父亲为了给自己积攒家底娶媳妇过劳而死，母亲整日不厌其烦的照顾自己的吃喝洗漱，就连妹妹有时候都会把最爱吃的麦芽糖分给自己。
　　这些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沈羽全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和前世的孤苦身世不同，他一直在被人爱着，也明白了如何去爱人。
　　顾淑仪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儿子，丈夫去世以来积压的情绪终于爆发了，痛哭了起来：“孩儿他爹，你看到了么，羽儿好了，羽儿好了，呜呜呜……”
　　沈羽也点点头，喃喃自语道：“是啊，我好了，爹您放心的走吧，我会照顾好娘和妹妹的。”
　　话毕，沈羽转过头看着褚掌柜，神情漠然道：“破我家门，欺我母妹，你……做好死的准备了么？”
　　褚八宝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捧腹大笑道：“哈哈哈，我还真以为这傻小子好了，没想到疯的更厉害了！”
　　以褚海为首的一众小厮也是笑的前仰后合。
　　“傻子果真还是傻子！”
　　“真还别说，要不是知道这小子是个弱智，这眼神儿还真有点吓人！”
　　“是啊，跟那深山老林里的凶兽一般，人哪儿会有这样的眼神！”
　　顾淑仪也被儿子的话吓得不轻：“羽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快点给褚掌柜赔礼道歉！”
　　紧接着顾淑仪就朝着褚掌柜讨饶道：“褚掌柜，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这痴儿计较，铺子，田地，连这套宅子全都给您！您想怎么样都行！”
　　褚掌柜笑声一止，看着顾淑仪贼眼转了几转，意味深长道：“真的怎么样都行？”
　　褚海见叔父的眼神，便已明白了他的用意，也吞了口口水，暗道叔父吃肉，他总能喝上口汤吧。
　　顾淑仪尽管已经年过四十，底子却很好，看起来只像是三十出头，虽衣着简朴，但也难掩其秀美，在炉石镇这个乡土小镇已经算的上是首屈一指的美人了。
　　这也曾是整个炉石镇纳闷的话题，沈铁匠这个憨货是怎么娶到这样的美女的。
　　顾淑仪听懂了褚掌柜的言外之意，神情变得尤为难看了起来。
　　坊间多有传闻，褚掌柜之所以能在镇子上横着走，镇长都给他三分薄面，是因为他有青云门的关系，和他对抗过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顾淑仪心里一片死灰，现在看来想要救儿子似乎只有一条路走了。
　　“我因你而提前苏醒，本想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现在……我不想了！”
　　沈羽此时看着褚掌柜的眼神里已然一片冰寒，盈满了杀机，缓缓的扬起手中的桃枝。
　　褚八宝摇摇头讥笑道：“你口口声声要杀我，就用这玩意儿么？”
　　沈羽冷哼道：“话多！”
　　说着说着，褚八宝便感觉到自己嘴里一凉，铁锈味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随之而来的便是剧烈的痛感席卷而来。
　　“嗷……嗷……”
　　褚八宝凄厉的嘶嚎了起来，鲜血瞬间从口中奔涌而出。
　　鲜血顺着沈羽手中的桃枝滴下。
　　“滴答……滴答……”
　　褚海不可思议的看着沈羽：“你……你……你做了什么？”
　　“八爷，你不要紧吧……”
　　“刚才……你们有看到么……”
　　小厮们全都露出了惊恐万状的表情。
　　没有人看到沈羽是怎么出手的，甚至从始至终，在众人眼里沈羽在原地动都未动一下。
　　可是重伤的八爷和滴血的桃枝，却不难让人联想到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种无声无息伤人的手段，难道真的出自于一个傻子之手么？
　　还仅仅是用了一根桃枝！！！
　　邪性！
　　太邪性了！
　　沈羽低头看着桃枝上沾染的鲜血，自言自语道：“总归还是生疏了啊，竟然沾到血了……”
　　困在这具身体里的这十六年沈羽并没有闲着，虽然没有办法自由的控制身体，无法运行本命功法，但是简单的引气术还是勉强能够做到的。
　　这个世界的灵气比处于末法时代的地球充裕百倍，即便是普通的引导术也足以温养身体，使得他的体魄远超常人。
　　同时沈羽每日还在心里演练剑术，一日不曾懈怠，唯恐剑术倒退。
　　只是即便如此，心演和手演总归是两码事，在加上这具身体没有经过正式的修炼，无法匹配沈羽的剑道境界。
　　沈羽摇了摇头，忽略了这些不重要的事。
　　在这个灵气充裕的世界，只要重新开始修炼，应该很快就能恢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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