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考验

　　当天晚上，林一席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起初，梦里的他还是那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在雪院里用小铲子挖着师父几年前埋下的罗浮春，师父则是懒懒的侧躺在那棵大桃树的枝桠上，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时不时的抱怨着三师叔这个月又扣了好几两下山买酒的钱，云流儿屁颠屁颠的爬着云梯来了雪院，给了几卷从山下带来的画本，离开时还顺走了一把炒花生……
　　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轻松愉悦，直到——
　　“唉，真想不到这小子是逍遥山先门主的儿子，半分灵力都没有。”
　　“林肆，你不适合修仙，为何还要执着？”
　　“谁说无法聚灵气化仙骨就不能修真了？”
　　“这股力量好是神奇……这孩子是个设阵天才呀！”
　　“既得此传承，浮玉是呆不下去了，你若想新建门派，我和清歌愿伴左右。”
　　“林一席，你生来就是魔胎，为保全性命才会被护魂灯封了魔性，今日你既然来我逍遥门送死，那便成全了你！”
　　“他是我徒弟，你们想杀他，先打倒我！”
　　吵死了……吵死了！！！
　　红色，林一席的眼前一片红色，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有点刺鼻，却令他感到十分的舒适，甚至……兴奋……手中的仙泣剑似乎与他产生了共鸣，“嗡嗡”作响，周身渐渐的安静下来，原本的嘈杂声也戛然而止，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一人。
　　他突然感觉很累，身体很沉，恍如坠入深渊……
　　“嘭！”
　　“三少爷！”
　　林一席从床上摔了下来，打碎了这场噩梦，他已经许久没有做过梦了，突然这么一梦，疲惫的不行，加上原主这身子实在是太弱，这一摔骨头都快散架了。
　　勾月惊慌的将他扶回了床上，只见他双眉微蹙，哑声道：“去，拿杯水来。”
　　“是！”勾月连忙倒了杯茶水递给林一席，大概是昨天吃了那块辣到升天的排骨，现在他的嗓子还是十分肿痛，他接过茶水一口吞了进去，上好的龙井，温度不凉不烫清香四溢。
　　“三、三少爷……”勾月有些紧张的说道：“您的眼睛，红的有些骇人。”
　　林一席一怔：“取面镜子来。”
　　勾月将茶杯放回原位，取来了一面雕花镜子，林一席定睛一看，没有被自己这充血的双眸所吸引，倒是被这双眉之间若隐若现的九瓣莲花印给惊到了，这眉间印记不正是和那壁画上少年的印记一模一样吗？这是他第一次仔仔细细的观察原主的面容，肤白胜雪，长眉如刀，面容消瘦，轮廓分明，这一双桃花眼睛最为惹眼，双眸像夜空中的星辰那般明亮，单看着长相就知道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红尘俗世中的痴情种，这模样，仙道怕是收不起，魔道定是抢着要。
　　“勾月，你家少爷生的可真好看。”林一席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把勾月吓得一激灵，附和道：“少爷再怎么说也是九青山第一美男，就因您这面容，家中人都不敢放您出去，所以一直没离开过九青。”
　　林一席点了点头，心想着：怪不得从来没听说过江示此人，如此邪气的容貌，他给自己取名亦邪也甚是合适。
　　“只是这眉间印记——”林一席试探道。
　　“少爷眉间并无印记呀？”勾月仔细看了看，继续说：“许是少爷最近总爱蹙眉，所以留下了浅痕，以后稍微注意一下便会淡下去的。”
　　林一席暗惊：“勾月看不见我这眉间的九瓣花？莫非这印记只有我自己能看到？”他三言两语糊弄过去，本准备出了屋子去外面逛逛，却发现屋外已经加了守卫，恐是江月仁怕他偷偷溜走所以派人看守，除了送饭的侍女谁都不让进，他叮嘱侍女每餐送两份主食，菜也都捡着清淡的做，便开始了这除了吃就是睡的惬意生活。
　　勾月这两天也是受宠若惊，林一席虽不知道原主是如何对他的，但是既然成了他的手下，那么只要自己有饭吃，勾月定然也不能饿着，他虽仍不肯同桌吃饭，但却接受了吃剩饭的提议，林一席观察到勾月的根骨不错，即便日后不能修真也能习武，只是从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导致面黄肌瘦，好好喂养一些时日定能成大器，不知为何，现在他看勾玉的眼神就如同看一只刚下的猪仔，心想着等到养肥了就能宰了吃肉……
　　两天的时光匆匆过去，林一席夜夜被梦魇纠缠，他只觉得大概是因为刚刚重生心绪紊乱的缘故，梦境中皆为旧日之事，第三日不到卯时，勾月便将他唤起，半梦半醒间换了衣服，顶着月明星稀的夜空出了江府的门。
　　此时，左舒星、江远、江崇已经穿戴整齐，除了江崇这个小矮子一脸喜色，其他二人皆是恋恋不舍，三四十个家仆婢女毕恭毕敬的列队两旁，前面便是一个金丝绣纹显得十分贵气的轿子，还有几箱财物，这阵仗看起来不像是去拜师，反而像是送嫁。
　　左舒星上前握住林一席的手，将他拉到一旁，悄声问道：“示儿，择木杖带了吗？”
　　林一席无精打采的回答：“带了。”
　　“事关重大，示儿，你听娘说，现在择木杖在你身上的消息在江府内已经传开了，我与同你的祖母已经和众位毒派长老进行了商讨，给府内所有人下了封口毒，如今虽封锁了消息却依然难以避免被人算计，毒派于你而言并不安全，你一定要听你爹的话乖乖去浮玉仙门学本事，至少有了大门派庇护——”
　　“我知道了。”林一席打断了左舒星接下来要说的话，她如今的这副语气和这套说辞，像极了十多年前他上浮玉山拜师前母亲说的那番话，随后又有些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不把这择木杖拿走，交给祖母？”
　　左舒星拉过林一席的手，眸中含泪：“示儿，你不要怨娘亲，现在这择木杖在谁手里都不安全，就算给了你祖母也无法发挥它的威力，留在江府一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若是消息传出，魅派和毒派其他家族也定会虎视眈眈，你是长老们看着长大的，他们自然不会害你，现在整个江府唯独你还有上浮玉山拜师寻求庇护的机会，而且众所周知你又是命定的门派继承者，江府的传承人，一定不能被崇儿给……唉……待你学成，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就回到九青山风风光光的接任门主之位可好？”
　　“知道了。”
　　林一席一脸倦意的上了轿子，并要求勾月坐在自己身侧陪同，临走前左舒星还往他手里塞了条挂着白玉环的流苏，没听清说了句什么，他便将它当作挂饰直接系在了腰上。
　　虽说是一路颠簸，而林一席却睡的昏天黑地，竟还梦到了自己死的那个画面，真火包围了身躯，仙泣在不断的震动难以控制，四周众人皆施法压制他的玄阵，恍惚间又看见了那抹红色的影子向他扑来……
　　到了浮玉山下已过了辰时，勾月将林一席唤醒，神情极其的不自然，大概是被他这丑到难以言喻的睡姿吓到了，二人稍微梳理了一番便一同下了轿子。
　　刚一掀开帘子，林一席便发觉有些不对，这山门石台上人山人海，怎么所有的人都齐刷刷的围着自己看？下了轿子后他发现更不对了，来入山求拜师的都是些九岁十岁少年，再大也大不过十三岁，而自己明显比他们高了不止一头，就像一堆圣女果里的西红柿，长得差不多，可是个头却差远了……想想原主这身子马上就年满十七了，的确早就过了修真的最佳年龄。
　　来拜师的有富家子弟、平民少年，还有一些小乞丐，衣衫不整蓬头垢面，想当初他被母亲带着来浮玉拜师的时候，大概也就是这样子。
　　“那个大哥哥，衣服好漂亮啊！”
　　“他长得也好看！”
　　“这也是来拜师的？明明年纪这么大了，浮玉不是只收十七岁以下的门徒吗……”
　　“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家世肯定不凡……”
　　此时的林一席穿着一袭锦绣边的紫衣，银冠束发，雕花镶金的腰带上坠着的白玉环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他有些无奈的看着身侧一身素衣的勾月，被他们盯得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一会儿，只听山上仙钟长鸣，几个白衣飘飘的少年从入山石阶上排列整齐的走到众人眼前，其中一人林一席还认识，正是上次在临州城的酒馆里拍案而起说自己死的活该的云非，他这原本稚气的脸蛋儿上硬是装出了几分老气横秋的模样，猜也能猜得到他是那位最喜欢谈古论今讲大道理的五掌座君合的徒弟，君合是教修真界常识的先生，通常一开口就是滔滔不绝的先讲上一个时辰，连水都不带喝上一口，能把人活活给烦死。
　　领头的白衣少年站到前面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被人潮挤在中间的林一席和勾玉也没听清，只看这石阶上陆续有人背着木剑上了山，才知道前面已经开始发剑，入了山门，拜师考验便是正式开始了。
　　林一席是七岁上的浮玉山，十七岁离开的浮玉，这期间只招过一次生，就是在他十二岁的那年，如今也不知道浮玉入门考验是否发生什么变化。
　　想到这里林一席又是一阵心塞，那时的他虽然比一般上山拜师的人年龄都要小上很多，但是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敢劲儿却是不输给任何人，母亲当时只给了两个选择，一是被逍遥门的人继续追杀，二是上最大的仙门浮玉山拜师，如此一来即便被发现也有了门派的庇护，所以在要么死要么活的选择中他选择了后者，满怀期待和憧憬的背水一战完成了三关考验，当时完成考验的只有十九人，他激动到眼里的金豆子都快掉出来了。
　　“三少爷……三少爷？”勾月轻轻拽了拽林一席的衣袖，唤回了他的思绪，“咱们该去拿剑了。”
　　林一席点了点头，从云非手中接过了一把潮的都快发霉的木剑，双眉微皱，也没多说什么，同勾月一道上了山。
　　以前的林一席从山脚到山顶都是使用瞬行令，很久没有一步一台阶的走上去了，半个时辰后，气息有些发虚的他在勾月的帮扶下终于到了第一关考验的地方——云架鹤桥。
　　此刻林一席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了，气浮声虚的叫勾月来口水喝，心里暗暗咒骂着原主这个体质极差的窝囊废，望着眼前的断崖和架在上面的四条平行的已经生了青绣的铁链，心里不停地叫苦。
　　“下面进行第一关的考验，你们的现在的位置是百丈之高的望尘崖，你们的目的地是在云雾另一头的绝尘崖，借助两崖之间的铁链到达绝尘崖，即算考验通过。”一位白衣飘飘的少年站在一只白鹤的身上，居高临下的望着望尘崖上的众人，看着不少人露怯，便继续说道：“无须担心摔下去会有性命之忧，凡是摔下去的，都会有仙鹤拖起送回山下，当然，如果第一关都过不去，连成为外门子弟的机会都没有哦。”。
　　依然有不少人开始抱怨考验的困难和危险，望着那胳膊粗细的铁链，林一席也有些发愁，倒不是害怕，而是因为原主这身子实在是太弱了，才爬了三百阶台阶就累得虚脱，浑身上下毫无气力可言，何况是过这铁链子呢？
　　突然，他灵机一动，戳了戳旁边一脸担忧的勾月：“勾月，我让你拿的拐杖你放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