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亡鬼

　　“听说了吗？九灵魔主林一席死了！据说是在销魂台上当着五仙门自爆的！”
　　“不是说是被他手下给杀的吗？”
　　“据说他曾经单挑完胜二十七位金丹高手，灭了独具一方的逍遥仙门，这种存在，死了好！死了好！”
　　临州城，这个位于降玄山和修真域交界处的一个包容了九灵州各路人士的集会之地，这几日闲谈的茶资无一不是关于林一席死于销魂台的事情，不过这死法倒是传的千奇百怪，有说是自爆的，有说是被杀的，还有说是被五仙门给封印了的，说法一致的是，死的连渣都不剩，神魂当场消散，极其悲惨。
　　“据说他曾经是浮玉二掌座的唯一亲传弟子，后来不知怎的就被逐出师门了。”
　　“我看未必是被逐出去，说不定是自己欺师叛道了。”
　　“真是，好好仙途不走，非要修那什么玄气……死后落了个臭名声，可惜喽……”
　　林一席如此万众瞩目的一生究竟是如何结束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若非要让他说出个原由，那只能从他那以炫技为目的的自杀式自保说起。
　　三日前，在昔日同窗阮见应与凌泽仙门大小姐左潇的成亲礼上，销魂台上可谓是各路修真者汇集，热闹非凡，林一席受邀前来，却连新娘子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拦在了销魂殿外，被一群金丹以上的修真者二话不说围着打，他嘲讽了几句便想着用前些天刚琢磨出的半吊子的九重玄阵吓吓众人，却没想到玄阵刚刚在脚下形成，伴随着一阵地动山摇，一道天雷刚巧就劈到这阵法上，本应在阵法四周的红莲真火突然在阵内燃起，火焰以玄阵中心的施阵者为起点向四周蔓延。
　　恍惚间，林一席似是瞧见一道比这火焰还要艳上几分的红光向自己扑来，还没看清什么，便被这阵给化成了灰，肉身直接归于天地。
　　当林一席再次苏醒的时候，销魂台早已人去楼空，四周的建筑也被那难以控制的红莲真火烧毁的七七八八，而他却成了和平常修炼吸收的那种一般无二的亡鬼——全身呈半透明状，双腿化为一团烟雾，身上除了死前赴宴时的一袭云纹玄衣外，再无其他。
　　鬼的世界和人的世界并不相同，亡鬼分为两种，一种是还有生人记得的有意识鬼，他们以每年被烧的纸钱多少而划分为穷鬼和富鬼，另一种是被生人遗忘的无意识鬼，即将转世投胎，而林一席生前修的玄道，正是以无意识鬼的鬼气为食，身为九灵州最后一个魔种，修炼玄力使他在昏晓之时可看到一团团的宛如白雾的东西，那就是亡鬼。
　　于是，还差四个月满二十三岁就早逝的林一席，开始了化为亡鬼的生活，在这世间游荡，不知何时才能转世。
　　成为亡鬼后，林一席在附近的山上抓了几个有意识的亡鬼问了问鬼界事宜，他决定去的第一个地方便是临州城，由于无法使用瞬行令，他飘了整整三天才到，不出所料的是，九灵魔主死于销魂台的消息果真已传的妇孺皆知，甚至有些小的修真门派已经开始放烟花庆祝了。
　　此时此刻，位于入城处的小酒馆里聚集着一众来自浮玉仙门的人，身为浮玉山的浮玉仙门作为九灵州最强大最具有傲气的一个修真门派，听着邻桌几个散修的闲谈，有人难免会生怒气，终于，一个十五六岁面色涨红的少年实在是忍不住了，拍桌起身大怒道：“可惜个什么！他那是活该！辱我百年门业，弑我孟徐师叔，毁我师兄姻缘，简直就是罪大恶极，苍天难恕！”
　　林一席诧异的微微张了张嘴，心中冷笑：我自立魔主之前可从未有过作奸犯科之事，外界皆知我是无故被浮玉逐出山门，因此辱了这百年门业可真是不敢当，至于那个孟徐，不过是个坑害晚辈、对自己师妹怀有非分之想的伪君子，杀了他那是为浮玉门除害，还有这毁师兄的姻缘……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做过这种事情？
　　林一席此时正倚在小店门口，看着身边的亡鬼来来往往，亡鬼们似乎视这里的生人为无物，直接穿过离去，如若他不弄出些动静，也无法被亡鬼发现，着实有些奇怪，他兀自想着：莫不是因为自己刚死还没死透？
　　闻言，对桌一位年纪稍大的散修也拍案而起，扯着他的公鸭嗓道：“白袍子你插个什么嘴，老子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浮玉仙门，天天摆这些高高在上的姿态，想当初九灵魔主可是你们二掌座的亲传弟子，天才少年行尽善事，临州城的尸瘟疫就是他化解的，他在浮玉时不知救了多少人的性命，无错却被逐出仙门，若不是你们逼他，怎会成为如今的玄道魔主？”大概是饮了一壶酒的缘故，此人面色通红的像煮熟的螃蟹，腆着酒足饭饱后的大肚子，情绪激动到身形左右摇晃，滑稽至极，若非是处于这种争吵的环境，怕真的会有人笑出声来。
　　林一席十分满意的勾唇一笑，心道：呦呵，居然还有帮我说话的？看他周身灵气倒也并非修玄者，却如此识相……
　　公鸭嗓身侧那位穿着一身华服的瘦子也起身附和道：“再怎么说六年前在降玄山，魔神降世也是林一席挺身而出阻止了那场杀戮浩劫，他成为魔主这五年，除了创立降玄门、发扬玄力之说外，并未掀起过战乱。”
　　就连一侧的酒馆小厮也弱弱的补充了一句：“而且现在能够灵活运用玄力的也只有‘素手戏命’和‘千面神隐’两位对仙门抱有友好态度的大人，降玄山门自创立后基本就是隐世了，且对外声称不会与仙门抗争，根本掀不起多大风浪。”
　　林一席看着那位身形如同木杆一样的中年，笑意逐渐加深，六年前魔神降世的时候只是一颗用玄力包裹着的内丹，虽能呼风召雷压抑灵气，却并未成气候，而那时能看透玄力的，世间恐只有林一席这天生的魔种，于是他便毫无压力的上了山，化了这外部玄气，直接将内丹吞掉为自己所用，虽然用了大半年才勉勉强强吸收，但是什么挺身而出的那种话用在他身上还是有些牵强。
　　“你们！”白袍少年气的浑身颤抖向前迈了一步，正要再发言与他们继续争论，只听身侧一位较为年长的青年厉声道：“云非，坐下。”少年只得狠狠瞪了那群散修一眼，不甘心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林一席眉头微蹙，心想：“云字辈的内门子弟……师伯是孟徐、师兄被我破坏了姻缘……莫非他的师兄是阮修？可我那日连销魂台的殿门都没走到，怎么可能会坏了他的婚事呢……”
　　他兀自想着，慢慢悠悠的飘出了小酒馆，又在这临州城又逛了逛，感觉也没再听到什么能让自己提起兴趣的事情，便准备去亡鬼集市逛一逛。
　　林一席来这临州城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为了满足对于自己死后九灵州的好奇心，二就是去逛一逛这个传说中的亡鬼市场。
　　亡鬼市场的入口是临州城中心的一个客栈，这个客栈生人没几个，亡鬼却是摩肩接踵人满为患，林一席随便抓问了一个前去集市的亡鬼为何这里鬼如此之多，那鬼却一脸嫌弃的告诉他，此时正是落山时刻，也正是赶集的时间，每天傍晚时分，大多数商铺都会将当天货物便宜处理，尤其是托梦丹和附身丸，这些东西保质期只有一天，过了日期便再也卖不出去了。
　　林一席仔细想了想，活着的时候本来就没有几个能够牵挂的人，托梦丹这种东西对于他来说好像用处也不大，附身丸……即便附身也无法附身在那些修真者的身上，有损他九灵魔主的附身体验感，还是算了……不如先去钱铺查查帐吧，看看是否有人挂念着自己，给烧个纸钱什么的，再怎么说他林一席也是当世魔主，死也得做一个高阶富鬼吧，虽说降玄山有规定禁止烧纸行丧事，可这门徒千人，无人给魔主烧纸岂不是丢了面子？就算门徒们真的那么听话，路清歌和白云翎这两位挚交好友也一定会表示表示吧。
　　林一席连推带挤的终于来到了钱铺，此时的钱铺与其他商铺截然相反，铺子里只有三个人，一个打扫卫生的，一个算钱的，一个坐在柜台后面面无表情的盯着大门口的，他用食指和中指敲两下柜台，拉回了那个伙计的眼神。
　　“查账。”
　　“姓名，死在哪儿，生前是做什么的。”伙计冷着一张脸说道。
　　“林一席，死在销魂台，生前乃是九灵魔主。”林一席有些骄傲的说着，等待一阵惊叹。
　　然而，并没有。
　　伙计拿出一本厚厚的账册，随意一翻便将它递给他看，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轻蔑的嘲笑。
　　林一席一脸狐疑的接过账册，只见那一页写着：
　　姓林，名肆，字一席。
　　浮玉仙山弟子、九灵魔主。
　　卯时生于逍遥门，申时亡于销魂台。
　　死亡天数：3天。
　　总计烧纸人数：1人。
　　总计烧纸次数：3次。
　　总计烧纸钱数：3000。
　　林一席死死的盯着最后三行的账目，不用镜子他都能猜到自己脸色一片铁青，沉默了大概五秒钟，突然从他的身后发出了一阵极其刺耳的笑声：“一个人，天天为你烧纸，每天只烧一张，还是最廉价的一千哈哈哈哈哈。”
　　林一席恶狠狠的转头向后望去，只见一个满头花白裹着几块破布的黄牙老头儿拄着拐杖正偷看自己手中的账册，露着一嘴黄牙笑个不停，他使劲合上了手中的账册，“啪”的一声拍到柜台上，转身就走，还没出钱铺，只听得伙计喊道：“查账钱五百，已扣除。”
　　林一席大怒，回头怒道：“查账钱五百？这不就是坑人、哦不，坑鬼吗？”
　　伙计一脸坏笑的回道：“这是规矩，欢迎下次光临。”
　　林一席攥紧了拳头，心中不断的默念着：托梦丹托梦丹托梦丹……无论如何也要入了那两个二货的梦，告诉他们务必日日给我多烧一些纸钱！
　　走着走着，林一席驻身猛然回头，只见刚刚嘲笑自己的那个老头还在他的身后跟着，离得不远不近，依然露着他那所剩无几的黄牙冲他笑的莫名其妙。
　　林一席冷眼望着这个骨瘦如柴的老头，问道：“老头儿，你可知何处可买托梦丹？”
　　黄牙老头摆了摆手：“托梦丹？就凭你这穷酸样，买不起的。”
　　林一席压抑着满腔怒气，道：“你可知我是谁？”
　　“后生而已。”
　　“你！”眼看这太阳即将落山，亡鬼市场的人也不似之前那般的拥挤，大概是今日鬼市很快便要关闭了，林一席也不愿再与这小老头浪费时间，平静了一下心情道：“你无须关心我是否买得起，告诉我应从哪里买便好。”
　　黄牙老头指了个方向，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态：“直走二十米后拐进胡同，第一药堂。”。
　　林一席道了声谢后立即向第一药堂快速飘去，刚巧赶上药堂打烊，他也没抱有现在就买的念头，匆匆望了一眼门上挂的丹药价格，惊得不仅愣在了原地。
　　一二三四五六……七个零！一百万金一颗托梦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