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下山

　　赵轩居住的山的周围有瘴气存在，只有一些小型鸟兽存在，如松树兔子鸟雀之类，活动范围都不大，又长期生活在这里，对有瘴气的地方都很了解，都能感知危险并远远躲避，虽然偶尔也有一些冒失的鸟兽撞在危险中丧命，那也是一年难见一次。赵安宁带赵轩打猎的地方在更深的山里，说也奇怪，乌瘴山群最外围没有瘴气，深处也没有瘴气存在，只有距离外围十里内的地方才存在瘴气。
　　久居附近的乡民对这些都已经熟悉，他们砍柴打猎采药都在山的外围，从不冒险前往深山，但也正因如此，外围很少有猛兽，也只出产有一些普通药材。野兽最多药材最好的深山反而没人去打猎也没有人去采药。
　　赵轩跟着赵安宁翻过一座一座的山头，山上树林中树枝横生，树下灌木遍地，灌木丛中荆棘暗藏，一不小心就会被荆棘挂住衣服，划伤皮肤。赵安宁走在前面，手里拿着一把被锐金术加持过柴刀，遇到挡路的树枝一刀下去，再粗的树枝都会应声而断，遇到拦路的荆棘就用御风术直接跳过去，赵轩心里想如果不是怕引期森林大火的话，火球术开路可能会更好一些。难走的路只有一段，这条路赵安宁也走过多次，早已开辟出一条小路，拦路的也只是一些新生的树枝和灌木荆棘，森林中的植物生命力很强大，砍过之后过不了多久有的地方又长了出来。俩人速度很快，走了没多久，又翻过一座山头，赵安宁回头对赵轩说：“从这里往前，就不存在瘴气了，我们开始选择猎物。”
　　这是赵轩第一次出来打猎，以前赵安宁都是单独行动。他们不像普通猎户一样带着猎叉弓箭，寻常野兽也伤不了他们，赵轩心里想到，打猎该用什么道法呢，火球会点燃森林，还会把猎物烧的焦黑，风刃冰锥会弄伤猎物的毛皮，毛皮伤了拿到山下就卖不了多少银子，他见过父亲扛回来的猎物，都是身上没有伤口，伤口都在喉部，明显是刀伤，赵安宁从不多说，赵轩也没问过，回去后都是赵安宁剥下兽皮，留下一些新鲜的肉，剩下的用盐腌制好，兽皮则用草木灰硝制脱水晾干后交给赵轩，让赵轩拿到山下的镇子上卖掉，有时也会采些药材交给赵轩去换银子，换来的银钱在镇上采买粮食，食盐衣服之类用品，赵安宁在山上辟了小块地，只种了些果蔬之类，大部分东西都是需要要在外面置办。从记事起，赵安宁就教他练气之法，开始的时候不准许他走下山顶，因为那淡红色肉眼难辨的瘴气只存在低的地方，等他凝气练到三层才允许他离开山顶。九岁的时候，赵安宁就不再下山，采买物品的任务就交给赵轩，有时十天下一次山，有时半个多月下一次山，山下的小镇他早已熟悉。
　　赵安宁和赵轩又向前走了几里山路，只见到几只松鼠兔子，大些的猎物一个也没见到。他们来到一条小溪旁，赵安宁对赵轩说：“这小溪俩岸别的地方都崎岖不平，只有这里有平缓的地方，野兽不管大小只要口渴了都会来这里饮水。我们在那块大石后面等着就行，一会自会有猎物前来。”他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巨石。过了一会，果然来了一只狍子，它抬起头，不断往四处张望，一对耳朵也不停耸动，它往小溪边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往树林跑去，很快的消失在树林里。赵轩刚要说话，赵安宁伸手制止了他，果然不一会，狍子又从树林中探出了头，赵轩看到它又在小溪边试探了几次，感觉没有危险后才来到溪边饮足了水后才心满意足的消失在树林里。
　　“刚才为什么不动手？”赵轩问道，刚才狍子来回几趟，不怕伤了狍子皮毛的话，即使是赵轩出手也能拿下它几次了。
　　“你还记得那个值十俩银子的那个千年灵芝吗？”赵轩当然记得。
　　赵轩十岁那年，赵安宁把一棵很大的灵芝交给他，这是赵安宁在深山里发现的，叫他卖给山下的药铺。到药铺门口的时候正好一个肥头大耳员外模样的胖子从药铺出来，胖子看到赵轩手里的这棵灵芝，连忙把他拉倒一边，面色诚恳的说：“小兄弟，你这可是好东西呀，很值钱。里面这家店不厚道，你这东西给他们，他们最多给你几文钱就打发你回去了。你这东西是救人的宝贝，你交给他们的话，他们只会把它倒卖出去，而不是拿去救人，这店里的人没有良心，病人到他们这里抓药，他们配一些过期的没什么用的药，要价还贵，虽然吃不死人却也看不好病，病人只好继续买他们的药，他们一直拖，让病人不停地花银子，等病人快要倾家荡产的时候，他们心情好的话才认真给病人看病，病人好了他们还吹嘘医术高明的原因，心情不好的时候看病人钱花完了就把病人赶出去让你在外面等死。我老婆在他们这里看病，他们看我是有钱人，一直不给好好看病，拖着让我买他们的药，这镇上只有这家药铺有郎中，只能耗在这里给老婆看病，可怜她在床上疼的死去活来这些人也见死不救。我老婆病的快死了，他们一直不好好救治。不光我老婆，我小儿子本来病得不重，既聪明又英俊，本来是考状元的材料，硬是被这家黑店庸医误诊弄成了傻子。我们家在清溪镇一直积德行善，到头来却连性命也操之人手。”说着说着，眼泪都流了出来，胖子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你这药正好能救我老婆的命，小兄弟把它卖给我吧，这药是个宝贝，值五俩银子呢，我要拿它救命，给你十俩银子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银子，有整有碎。“这有十几俩银子，多的就送给你了，小兄弟。”胖子一把抢过灵芝，飞快的跑着救人去了。
　　赵轩半天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离开了这家黑店，把银子拿回交给赵安宁，赵安宁放在手里掂了掂，哪有十几俩，连十俩都不到，只有七俩四钱。后来才知道药铺在镇上口碑很好，没钱看病可以赊欠，还经常给穷人免费看病，那棵灵芝少说也值银子二百俩。
　　赵轩第一次见识到人性的黑暗一面，从那以后赵轩来到山下，对所有人都心生警惕。
　　“那不是我找到的，那一年我看到一只小鹿被卡在一丛荆棘中，它越挣扎卡越是挣脱不了，荆棘把它缠的紧紧的，每动一下都被刺扎的尖叫，母鹿也没办法一直在那里悲鸣，我路过这里，母鹿虽然害怕，却因为不愿放弃小鹿没有逃走，我救了小鹿，母鹿用头蹭我的衣服，用嘴咬着我的衣服，示意我跟它一起走，它带我找到那棵灵芝后，才带着小鹿离去。”
　　赵安宁继续说道，“这只狍子怀崽了，杀了它的话它肚子里的小狍子也活不成了，一尸几命。万物皆有灵性，没必要的时候不要滥杀，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那个打鱼人的事情吗。”
　　赵轩当然知道，赵安宁对他说的一个故事，讲过好几次，一个快要干涸的水塘，一个打鱼人抓走了一条又一条的鱼，装满了鱼篓，又用草绳把池塘剩下的鱼一条一条的穿起来，无论大小。有人劝他你抓这么多也吃不完，天气那么热，鱼一会就死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发臭，也不可能卖的出去。打鱼人回答我吃不完喂猪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抓光了池塘里所有的鱼，然后背起鱼篓回家了，穿在草绳上的鱼被他随意丢弃在岸边任其死去。第二天别人看见打鱼人径直走进那口快要干涸的塘，溺死在里面。
　　“这只是一个故事，快要干涸的塘怎么能淹死人呢。”
　　赵安宁正色纠正道：“这是真事。万物皆有灵，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沉默了片刻，赵轩说：“我在山下茶馆经常听人说起有些江湖豪客因为小事动辄杀人全家，灭人满门，这些人即使武功练得再高，也只能算做禽兽。”
　　赵安宁神情严肃，眉头紧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一会，他深深的看了赵轩一眼，“修真界的血腥程度比凡人的世界有过之而无不及，轩儿，你觉得我修为如何？”
　　“孩儿也曾用灵视之法看过爹的法力，爹爹法力深厚，功法怕是修炼已经到了聚神期?”赵轩不确定的问道，功法修炼，凝气有九重，凝气之上方为聚神。
　　赵安宁惨笑一声，“哈哈，我十五年前修为就达到了聚神。我考虑了很久，你也长大了，家族的事也应该告诉你了，十五年前我是咱们乌蒙郡赵家的三公子，那时候我们还是一个家族，而今赵家只剩下咱们父子二人。”
　　赵轩静静的听赵安宁讲起往事，乌蒙郡因为地理偏僻，又没有灵脉，一直没有修仙者存在，赵家和齐家本是乌蒙郡北面广水郡的家族，俩个家族都投靠在广水郡的同一个宗门，一百多年前这个宗门被人围攻，牵连了赵家和齐家，赵家和齐家也伤亡惨重，家族中部分人为了延续家族香火才逃离广水郡搬到了乌蒙郡，而乌蒙郡柳家和乌蒙西面的蒙山柳家是同根同源，因为八十年前当年柳家家主竞争族长之位失败才一气之下带着家人离开蒙山来到乌蒙郡。
　　三家关系一直不错，齐赵俩家关系更是不错，俩家互有联姻，赵轩大伯娶得就是齐家姑娘。赵安宁和齐家的齐天威柳家的柳俊楚三人关系最为投机，三人资质都很好，修为在乌蒙三大家族年轻人中出类拔萃，因为三人关系又不错，被人称为乌蒙三杰。二十年前三人一起去乌蒙郡外游历，外面的世界精彩万分，可也处处危机，几人一起闯荡历经了不少危险，齐心协力之下也都有惊无险。三人当年正是年少气盛之时，在外面游历的第二年的时候，听人说一处荒山有妖兽出没伤人的消息，于是一起去灭杀妖兽，为民除害，妖兽虽然厉害，三人连手之下还是灭杀了妖兽。不料这妖兽是一个邪修纂养，三人联手之下也不是邪修对手，邪修一路追杀三人。后来赵安宁掩护其余二人逃命的时候，被邪修纠缠，差点丧命当场，正巧一个高人路过，斩杀了邪修。高人自称紫阳真人，住在紫光谷中，真人救下了他的性命并送了他三颗聚元丹，丹药的事齐柳二人不知道，赵安宁当时也没告诉二人。
　　紫光真人走后，三人决定停止游历开始返家，后来返家过程中，遇到了同样在外游历的蒙山柳家的柳风影，柳清影兄妹。五人相见言谈甚欢，一起游山玩水饮酒谈天。柳清影貌美，性情恬静，而赵安宁高大英俊。俩人互有好感，在齐天威和柳俊楚的撺掇下，赵安宁向柳清影表达了爱慕之情。赵安宁在几人的修为最高，柳清影也对赵安宁也抱有好感，柳清影默许，柳风影也同意，赵安宁跟随兄妹二人到了蒙山禀报此事，柳家也赞成这桩婚事。
　　不久后三人就返回了乌蒙郡，随后柳清影也嫁入了赵家，后来因为别的事情赵安宁送了一颗丹药给了齐天威，当时柳俊楚也在场，赵安宁就对二人说了丹药的来历，可能当时柳俊楚起了觊觎之心，不久后就发生了柳家对赵家出手灭门之事。
　　“当时你娘昏迷不醒，我又发现有人窥视我们，我出手先后杀了俩个监视之人一个人我不认识，只知道他威胁过你娘，而且修为不错，应该是柳家勾结的外援，来对付我们赵家的，还有一人是柳家的柳俊星。动手的时候法力运转我才发现自己中毒了，后来你娘醒了我才知道她早被人下了毒，我和你娘一边逃一边运用内力驱毒，你娘修为也有凝气八层，但法力低了一些对这怪毒根本毫无作用。而我却因为我之前服用过一枚聚元丹，修为从凝气九层修炼到聚神一层的缘故而且丹药的药力还在，对这怪毒也能够慢慢驱除。可是我一个人无法迅速的驱散俩个人的毒，只能一边练功一边驱毒。后来我和你娘逃到了这里，一路上也没有见过柳家的人，我想到蒙山求援，而你母亲不同意，我们就在这里安了家。怪毒虽然厉害，但是在我的努力下，毒性慢慢减退了，可就在这时候你出生了。”赵安宁面色痛苦，继续说道，“你一出生身体就带了怪毒，俩个人的毒已是我的极限，三个人的毒我只能透支法力，但就是这样，我们三人的情况也越来越差，你娘叫我放弃她，救你，这样下去三个人都会死的，可我怎么放弃，怎么能放弃！”赵安宁声音哽咽，“就这样我又坚持了十天，情况却越来越差。那一天我下山买些食粮，回来之后看到你娘她，你娘。”赵安宁说不下去了，过了好一会还继续说，“你娘自尽了。我葬了你娘后，一直消耗法力驱毒，你一岁的时候才把毒驱除干净，可我因为透支法力过大，修为大降，身体也受到不小的损伤，直到最近才恢复到原来的修为。”
　　这时赵轩的泪水已从下巴胸前，他颤声道：“是我，是我害死了娘。”
　　赵安宁咬着牙道：“是柳家，柳俊楚，柳正山，他们才是凶手，我一直不愿告诉你这些，怕你心灵被仇恨蒙蔽。”
　　赵轩说：“我要给我娘和家族报仇。”
　　“报仇是我的事，你不用管这些事情，好好练功，明天我下山一次，可能要好几天才回来。”赵安宁厉声说道。“失去的已经失去了，我可不想你因为报仇而在失去你。”
　　他俩好久都没说话，小溪边过来饮水的野兽来来去去，赵安宁都没有出手。这时一头腿有点瘸，獠牙断了一半的野猪走了过来，赵安宁挥手一道绿丝过去，野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藤蔓绑的结结实实，赵安宁御风而去，手里出现一把尖刀，野猪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死去了。赵轩恍然大悟，原来是木藤术，可惜修为不够，还不能学。
　　第二天，赵安宁果然自己下山去了。第六天快中午的时候，赵安宁回来了，不过他脸色比以前苍白，他对赵轩说：“你赶快收拾东西下山去吧。”
　　“爹爹怎么了，你受伤了吗，我下山去做什么？”
　　“柳家的势力比以前强了不少，他们人多势众我吃了点小亏，这里可能已经不再安全了，他们认识我我不能冒险带你离开，你也应该自己出去闯闯了，我随后也要离开重新找个地方修炼。”
　　“过俩天是娘的忌日，我祭拜完再走吧？”
　　“你现在收拾东西，收拾完东西就走。”。
　　看着收拾完行囊的赵轩，赵安宁犹豫了一下，从一个盒子里拿出一个龙形玉佩，“你去乌蒙郡城，找齐天威齐伯伯，现在也只有把你托付给他我才放心，你把这个给他，他会知道你的身份，我下山打听到他现在和流水剑宗很有交情，他女儿现在也拜在流水剑宗门下，他在流水剑宗里面应该有门路，在修真界没有家族庇护的话也只有进入宗门才算安全。出门在外你要多小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赵轩跪下磕了几个头转身往山下走去，赵安宁一直目送到人影消失在山下，赵轩虽然一直没回头，也能感应到父亲一直注视的目光，泪水早已迷蒙了双眼，山下是一个未知的世界，谁也知道这条路会将通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