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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午悄悄过去，只留下六把连胜，要不是右下方十八点的时间，我还真分不清这是晚上还是白天。
吃过晚饭，朝大哥把我和小白推出了房间，顺手塞给我一张百元大钞：“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够打电话我给你转。”
我和小白对视，突然想起以前自己想出去玩，都是伸手向爸妈要的钱，如今却是朝大哥塞着钱把我推着出去。
以前真好，我笑了，小白看我笑，她也笑了。
外面的天还没黑，昏黄的阳光倾泻在小白的身上，我才发现她很白，很苍白，恍若生病一般的苍白，小小的身子，小小的脸，干净的衣服，清新的打扮，却是点点雀斑的脸——她就差一点，就差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就是一个完美无瑕的人。
有些可惜，就像今天我男枪老出生在红色方一样可惜，生都生了，也没办法不是？
小白突然问我：“二哥你笑什么？”
我索性就一边给她讲以前的趣事，一边领着她向外面走：“以前我喜欢出去玩，但是家里又没什么钱，你想想，一群人出去就我没钱多没面子，所以我每次都伸手向爸妈要钱——有的时候会给，有的时候不会给。有钱还好，没钱的时候，就只能看着别人手里的东西流口水。”
边说我边假装擦擦嘴边的口水，逗乐了小白。其实吧，脸不好看，笑起来终归会好一些。看着小白，我总会想起我总是在想的那个人，她还好吗？她那么完美，一定过得很好吧，希望她不要遇到网上说的渣男，希望她找到一个比我还爱她的人，无论她是什么样，都爱着她无瑕的灵魂。
边说边走，一会就到了门口，门口的保安老王头给我打招呼：“小二子，又出去——不翻墙呐？”
我假装微笑：“瞧您说的——哪回事儿啊？我们先走了。”
老王头这才注意到我身边的小白，也对我笑笑：“等会回来陪我喝会儿酒呗。”
我点头，这老王头是个看大门的也是个老好人，每次他巡逻撞见我翻墙也没有向上报告过，他懂我我也懂他，但我知道他并不了解深夜私自逃出幽冥的后果，只是把我当兄弟，正所谓忘年交。
今天的冥河很美，比以前任何一个时候都要美。黄昏时分，朦胧的夕阳将万物装点，河里出奇的干净，水光沉沉潋滟，倒映出浪漫的黄昏，还有黄昏里并肩而行的人。只不过，这个人永远不会是那个人。
小白和我一起沿着河边走，沉默了好一会她主动开口：“二哥，你为什么要来幽冥？”
舒展身躯，我闭上眼睛享受难得一见的夕阳：“你真想知道？”
“嗯。”
“秘密交换？”
小白想了想：“好。”
我其实想过很多次为什么要来幽冥，我觉得自己不过是因缘巧合才会来，直到小白问我，我才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会来的吧。
“我来自三江旁边的一个小镇，名字我早就忘了。读书那会英雄联盟火热，我沉迷其中，成绩一落千丈吧——不过还是考上大学，好像是211来着。”
“哇。”小白露出羡慕的眼神。
我诧异：“你知道211？”
小白点头：“知道啊，我哥哥就考的是211。”
你哥哥也挺优秀的，本以为小白的家庭比较惨淡，看来又是我自作多情。不管这个，继续往下讲：“上了大学，大学无拘无束，我觉得这款游戏真的很重要，值得我托付终身，但我当时RANK只有2100左右，放到现在勉强算个大师，基本没战队要我。”
“后来我认识了几个朋友，大家就组个战队玩玩，参加了几次网吧赛，结果每次都是第二，也难怪我叫郝二，小白你说我是不是——”
小白追问：“后来呢？”
“后来啊。”我看着冥河，冥河还是这么一条丑陋的河，河水再干净，夕阳再美丽，都是这么丑，“后来挂科太多被退学了，和父母吵了一架，就出来找个地方混日子呗，就在网吧碰见了朝大哥和朝二哥，他们劝我做代练，来幽冥打工赚点钱。”
“所以你就来了？”
“哪有那么容易？当时不懂事还幻想着打职业，替中国拿第一个世界冠军，代练怎么行——代练是会被禁赛的。”
“那你怎么来的？”小白感到不解。
我看着小白就像看着小五，我把手放在她头上：“知道朝二哥吗？”
小白依旧拿开我的手：“知道，不是小五的爸爸吗？”
我鼻子一抽，摸摸鼻子：“是啊，朝二哥死了。”
“死了？”
“是啊，人死不能复生——朝二哥死的值，起码他把小五救出来了。”
小白拉紧我的袖子：“朝二哥到底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我激动，嗓门突然一大，又瞬间哑了下去，“该死就死了呗。”
小白捏捏我的手掌：“二哥，对不起。”
我摆摆手挣脱小白：“不用，朝二哥的死我们都不想提，你知道也没有什么好处——反正原来那个二哥已经死了，现在是我当二哥。二哥死后小五把我当师傅，有了小五我终于明白在小网吧混下去不是个办法。我可以这样一辈子，小五呢？他十二岁就可以打上钻五，十四岁可以打上大师，他以后怎么办——和我一样吗？”
小白微笑地看着我：“二哥，你果然是个好人。”
“不，我不是好人，我的朋友都不要我了，我的父母也不要我了。”我从冥河看向附近的一大片低矮的筒子楼，“只有幽冥肯收留我。”
小白突然抱抱我，薄薄的T恤，瘦小的身躯，却给了我无尽黑夜里一点小小的安慰：“二哥，不用怕，我们都在这里的。”
点点头，我和她脱离开来：“我的故事就是这样，没什么好听的，该你了。”
小白低下头：“我吗？晓红姐在这里，我自然也是在这里的。”
“红姐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她是我堂姐。当初我不想去学校读书，父母也一直和我吵架——你知道，大家都不太喜欢女孩子。”
不喜欢女孩子？我想起了点什么：“可是重男轻女那不是上个世纪的事吗？这都新时代了，自由平等开放呀？”
小白用力摇头：“哪有什么自由平等开放，要是有的话我早就不读书了。”
“所以，后来红姐救了你？”
小白点头：“晓红姐知道我不喜欢读书，又看我打了几把英雄联盟，就和家里商量把我带到这儿了。”
我还是有些不明白：“可是你不是说英雄联盟是你的梦想吗？干嘛不去试训？”
小白生气地看着我：“今天不刚和你说了吗——别人不要！听见了吗——别人不要女的！”
我很抱歉：“对不起，是我错了。”然后我捡起石头扔向冥河：“这个世界真他妈不公平！”
小白也学我向冥河里扔石头：“真他妈不公平！”
河里响起阵阵水声。
不一会天就黑了，我们也累了，气喘吁吁坐在河边，小白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血色。我看着黑暗中红红的脸：“以后你怎么办？”
小白看着空中孤独的月亮：“还能怎么办呢——就在幽冥呆着，这里真的很美。”
这里一点都不美，好吗？天天都住地下，四季潮湿不说，夏天热得要死，冬天地面冻得快结冰。尽管这样，我突然发现我也很喜欢这里，可是——我摸摸小白后面扎起来的小尾巴：“你头发终究会长长的，我们都会越来越大，直到连白银的单子都打不动。”
小白转头看我，目光平静：“二哥你准备怎么办？”
“我嘛。”我手靠岸边，脱下鞋子，把脚泡在冰冷的冥河中，“我以后有钱就去开个小网吧，没钱就当个网管继续维持生计就好了。”
小白也脱下白色的布鞋，伸出柔嫩的白色脚丫浸入河水中：“那我也这样。”
我笑话她：“傻丫头，男人可以孤独一辈子，女人终究是要嫁出去的。”
小白不满：“凭什么男人就可以不娶，女人就不可以不嫁？”
是啊，为什么呢？我发现我也不知道。小白见我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只是来回晃动着两只小脚丫。
夜色渐深，我起身把脚在裤腿上擦擦，向小白伸手：“该回去了。”
小白拉住我的手，声音娇小可人：“二哥，背我好不好？”
真是小孩子，我摸摸她的头：“好好好。”
这次小白没有反抗，任我摸摸头，然后在她面前蹲下。感受到后背一个软软的身子，我抱紧她的腿，把她背了起来。
我问小白鞋子拿没有，小白左手拿着鞋子在我面前来回晃悠，我看着她白色的小鞋子，鼻子一紧：“好臭。”。
小白拿回去了，一定是自己凑近闻了闻。她疑惑地说：“哪有？”又学朝大哥捶我的头：“骗子。”我哈哈大笑，背着小白回去了。
幽冥虽然黑，却是我和小白这样人儿的容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