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深蓝的天空映着一轮金黄的明月，海边是一片深沉的黑暗，看不到一点光明的痕迹。没有星星，只有微弱的月光，像一百多年前，广泛使用的，泛黄的白炽灯一样，将点点光芒洒向人间。
　　昏黄的街道上，没有一丝半点的人影。在从前，这里的街道绝不是这样的，她是不夜城，是繁华与魅力之都，是联合体的一颗闪耀明珠。然而今天，这里只有一片一片的寂静，与许久未见的老朋友－－黑暗，缓缓而轻轻地交谈。
　　这里是香港，龙寰的政治与金融中心之一，一座汇聚了从世界各地而来的资源、人口、财力，和科技的城市。她是永不动摇的港湾，即使是中南战争，也没能在她身上留下一丝丝疮疤。但是今天，不仅仅是她，整个联合体，都已经陷入了临死前的沉寂。
　　没有回光返照，只有将来的剧烈死亡。人类完了。至少，绝大多数人这么认为。
　　然而，在远离这座城市，超越了这颗星球最遥远的边疆，在更高远的星空之中，有五个人和一个未知事物，已经确定了未来的走向。人类不会灭亡。
　　…………
　　“那么，我们是否还有必要继续这些故事呢？”
　　肯吸了一口烟，然后任由白烟在房间里扩散。
　　“有。”
　　神灵道，然后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这是注定要发生的。”
　　库克突兀地冷笑起来：“又是注定？”
　　“不可更改。”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么，如果我拒绝继续讲下去呢？”
　　“你不会拒绝。”
　　“你这么肯定？”
　　“我早就看到了未来。”
　　库克站起身：“恭喜你，我准备改变这个注定的未来。”
　　“你想现在就离开这里。”
　　“对，没错。我现在就走－－毫不犹豫，没有半点留念的离开这个地方，远离那个‘注定’的结果。”
　　“你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看看你的所谓‘注定’，究竟是不是靠谱。”
　　“你是个讨厌‘天命’这种说法的人，这点，我们都清楚。”
　　“那么，我又多了个离开的理由咯？”
　　“去吧。”连翘摆摆手。“如果没人介意的话，我倒也想走了。毕竟嘛，我是不太愿意分享自己曾经的某些故事的。”
　　肯皱起眉头：“这么一看，我们这些先抽到签的人，好亏啊？”
　　“怨就怨你的运气不好咯？”库克向他挤挤眼，然后迈开脚步，走向那光晕围绕的传送门。
　　“让你自选一个地方的话，你想去哪里？”
　　“我哪里都想去，怎么办？”
　　“那，我更推荐你使用你自己公司的产品。”
　　“总得给我个起点站吧？”
　　“巴黎。你生命最初的起点，如何？”
　　“我觉得很好。”
　　“那么，我们一会儿再见。”
　　“再见。”
　　库克耸耸肩，挥了挥手，随即没入了斑斓的光晕之中。
　　“你呢？”
　　神明又转过头，看向有着同样想法的连翘。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没错。”
　　“那么，各位再见？”
　　“待会儿见。”
　　连翘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待会儿？”
　　“没错。”
　　“你还没到糊涂的地步吧？我为什么要回来？”
　　“会的。”
　　“那是你的未来？”
　　“我已经看见了。”
　　“好吧。”
　　连翘无奈地耸耸肩。“既然你这么说，我们就看看，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如此肯定。”
　　“你会明白的。”
　　“我想大概吧。”
　　“那么，请动身。”
　　这次，连翘什么都没说，转身也走进了传送门的光晕。
　　偌大的大厅里，现在只剩下了四人。虽然，原本这儿就没多少人就是了。
　　“如果我们已经没有机会听到那两位的故事，我们可以提前听听你的故事吗？”
　　柯尔克喝了口水，向着神明抛出了问题。
　　“不要心急。我说过了，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很快？是多久？”
　　肯一边擦拭着他那副大眼镜，一边问。
　　“十秒以后。”
　　“真精确。”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我不会多看他一眼。”兰斯用那一贯冷冰冰而毫无感情的语调道。
　　“但他说的话，至少也能信个七八成吧－－哦，对了，他甚至根本就不是人。”
　　“至少我曾经是。现在，还有五秒。”
　　“想听倒数吗？”
　　“不必了。”
　　光晕忽而向外扩张开来，众人能清楚看到其中斑斓的粒子，一下子在整个空间里飞舞。一个人影的轮廓显现了，然后脚步声缓缓出现在众人耳边，库克迈着沉稳而有力的步伐，走进了大厅。
　　“你真是世界上最快的男人。”
　　“如果你这话是赞美，我觉得那有些过誉了。”
　　肯一边看着他的手表读秒，一边发表意见。
　　“十秒。”
　　“果然。这半仙－－这神人说的果然没错。”
　　“如果我不是刻意隐瞒，那我的话，你们尽可以全部相信。”
　　“我们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做什么隐瞒？”
　　“这正如，你不能判断一个人是否在说谎一样。任何事物，都带有不可避免的随机性。”
　　“如果我的计划成功了，这些谎言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兰斯下了他的定论。“我能成功吗？”
　　神明看着他：“我知道。”
　　“能告诉我吗？”
　　“但现在并非说出这答案的最好时机。”
　　“哦？时机。真是个好东西。不过现在，我至少能确定一件事。我的那些幻境，全都出自你的手笔，不是吗？”
　　“我纠正一点。那并非是纯粹的幻境，而是你的未来。”
　　兰斯扯出一个僵硬而可怖的笑容：“作为一个坚定不移的科学工作者，出现这种神学一般的未来，还真是可悲啊。”
　　“并不可悲。你会明白的。”
　　“好了。”肯开始打圆场。“现在呢，既然我们的这位颜值担当已经英雄归来了，等我们的那位小姐也回来了，我们的故事是不是就能继续讲下去了？我可是很好奇他们在这期间的遭遇呢。”
　　“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现在就来。”
　　连翘的声音响起。然后，同库克归来时的场景一样，她也从一片光晕之中再度现身。
　　“嚯。你比库克更快。你甚至能在这期间里换身衣服。”
　　连翘的一身燕尾服，现在已经不见了踪影。她现在的打扮，和街头随便一位女性，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同。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在颜值与身材上，要比她们要强上那么一点点－－或许不止一点。
　　“对于一个好不容易圆了多年愿景的人而言，换身衣服算不了什么大事吧？”
　　“愿望？什么愿望，时空穿梭吗？”
　　“差不离。不过，不仅仅局限于此。我还得宣布一件重要而深远的事情。”
　　“请讲。”
　　“为何不让那边的面条人，告诉你答案呢？”
　　“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神明顺势接过话茬：“因为，由一个曾经的同事宣布从英雄行业退役的消息，听上去要更加平淡，也没那么引人注目。”
　　一时间，所有人都僵住在了原地。良久，没人说话。
　　半晌，还是由库克先起了个头，打破了死寂：“我说，你真的要退役了？”
　　“千真万确。”
　　“我们可以知道原因吗？”库克指了指在座的其他人。
　　“因为，在那条时间线上，作为英雄的我，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在你们面前的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罢了。”
　　肯皱皱眉：“什么意思？刚刚在那段时间内，你经历了什么？那库克呢？他和你该不是一起的吧？”说着，他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库克。后者摇摇头，确定了肯的说法。
　　连翘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接着道：
　　“在此之前，我们先让故事继续下去吧。在我讲完我的这个故事以后，你们就该明白了。”
　　“原来你是四号啊。”
　　“嗯呐。”
　　“好吧，我很想知道，你毫不犹豫地选择退出，并且宣称自己是个普通人的理由是什么。毕竟，如果你走了，我们就又是一帮老男人组成的男人帮了。在外界看来，这似乎不是什么好事情。至少，我已经受够了诸如‘这个组织其实都是一帮同性恋’这样的风言风语了。这让我很蛋疼。”柯尔克终于喝干了他杯子里的最后一滴水，接着如同连珠炮一般，说了一大串话。
　　“至少，我是可以置身于这种谣言之外的。”肯淡淡道。
　　“你这种话，让我们这些老光棍怎么理解呢？”
　　“真是悲哀。”
　　“喂！”
　　连翘虚着眼看着他们：“原来还有这种传闻啊？我竟然不知道。不过，如果那是真的，会不会比现在更有意思？”
　　“那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绝不。永远不。”
　　“好吧好吧，不要在这个无聊的话题上继续了。”库克摆摆手。自从他出去了一趟以后，他的酒竟然神奇地醒了。此刻，他有恢复了原本的严谨和端正。
　　“我觉得，你还是在喝多了的状态下比较有意思。”
　　“不，那可太糟了。我的形象树立起来，可不那么容易。可不能一下子全给它毁了。”
　　“反正外人也不知道。”
　　“外人的评价不重要，因为我不会和他们打交道。但自己人，尤其是几乎天天和你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你在他们面前的形象，可是很重要的。”
　　“管它重不重要，更重要的是，我想听小姐姐讲故事。”肯道。
　　“行吧，那就满足你的愿望。”
　　“那可真是，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