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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小伙伴们总还想了解点内幕详情。
  大人说我是一个古怪的儿童,很古怪,但是和其他小男孩比起来只能算不相上下。我发现其他同年龄的小男孩也一样具有病态倾向,对死亡的神秘、恐怖和壮烈感到鬼迷心窍。他们一致认为殡仪馆就是丑陋、恐怖和吓人的代名词。
  他们总期待或希望能从我嘴里掏出点什么,有没有一堆堆骷髅头?或者用骨头搭成的荆棘祭祀神坛?或许我知道在一个秘密解剖实验室里,有剖心割肺的偷取器官,使用将死去的尸体从坟墓里唤醒的巫术?
  他们常说:“实情,我就想知道实情。”
  什么样的实情呢?我搬出父亲在丧葬学校时的课本,《解剖学》《病理学》,他们凑在一起翻看。伤残、疾病和死亡的照片看得他们浑身哆嗦。
  可就是这样,总是还有一些小子不甘心,继续骚扰我。
  画纸符会么,使两招桃木剑吧,不然跳大神请个神打上身,晃铃铛赶僵尸需要几成功力,十字架与大蒜哪个对付吸血鬼更有效,甚至还有个家伙明目张胆的做了个实验,试着往我头上淋上了黑狗血。
  然而实情令人失望:人死之后,头发和指甲还会继续生长,但没有一个能再从坟墓里爬出来,死而复生。没人见过鬼魂。僵尸更没什么特别,火化前总要被摆在处理室的台面缝合或解剖。死人虽然神秘,实际上平凡不过。
  而活着的人则大不相同。我成年后见到的生活,才是充满神奇和怪异的。
  面对着死亡与尸体,小伙伴们学会了恐惧,可惜我没法做到和他们一样。
  原因还是殡葬。
  作为殡葬师,即使是在最单纯无害的小事情中,父亲也能看到危险。足球赛使他想到撞裂的肋骨;大雨漫过街道的水坑,使他想到落入排水口而淹死的人;擦伤使他想到破伤风;而每一个小疹子或虫子的叮咬,都使他想到致命的水痘或高烧。
  作为殡葬师,他习惯了意外和看似不可能的伤害,只是他脸上从无惧色,并不把这种钟恐惧性臆想传染给身边人。
  相反,在父亲身上洋溢着满满正能量,他把生命托付给菩萨,他坚信命运,坚信一切早就注定,坚信菩萨会在我们每一个人身边,保佑大家免受伤害。
  于是,每当我和小伙伴们请求去某个地方玩这玩那时,母亲总是脱口而出:“不行!”
  “由他去吧!不能怕噎死而不吃饭啊。”父亲则安静的说。
  的的确确,他对命运的敬畏不是装出来的,亦非毫无道理。经验告诉他,无论何时何地,命数到了,铁打的汉子也难逃一劫。
  父亲每天从那些男女遗体上,看到了命运的轨迹,看到了连菩萨也无法改变的业力法则。
  这法则是何等残酷。
  人们因为重力、因为物理学和生物学的原理,完成了各自命运的选择:车祸、溺水、潮湿的电路插头、吸毒、子弹、蛇咬、卡喉的果冻、各种不治之症,凡此等等,他目睹了太多的人,通过太多的方式,而走向同一个终点,死亡。
  死亡就是命中必受之劫难。
  在我们的餐桌上,他从不会谈起葬礼上的悲伤故事,他恪守殡葬师的操守道德,只字不提不提那些新寡未亡人的隐秘,也从不挖苦那些承受不了痛苦而垮掉的可怜人,更别提那些因痛失孩子而终生痛苦的父母们。
  每当有人不小心涉足这类话题时,他总会说句来转移话题:
  “菩萨保佑,顺其自然吧。”
  所以,作为殡仪馆的孩子,我仍能和平常孩子一样,获准去玩游戏、独自上学,独自去后山以及冒其他人生发展中不可避免的风险。
  这都是源自父亲的信仰解除了少年之我,对死亡的恐惧。
  作为家族传统,我一出生就已经是佛教徒了。
  在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父母就把我带进了一座庙宇里,去举行这佛教的洗礼仪式。母亲说,我是被她抱着第一次参观庙宇,清澈冰凉的圣水,被柳枝蘸湿我的头顶。
  对此我却完全没有记忆。
  佛陀看来很高兴见到他刚刚出生的信众,而且想要众菩萨也分享这一喜悦。
  于是,某种气味,光与影的某种变幻,某种火焰,某种鲜亮的色彩,这个地方某种令人动情的神秘的东西一定在我心中留下了印象。
  一粒只有芥子那么大的宗教升华的种子在我心里种下了,并且开始发芽。自从那天开始,它从未停止过生长。
  我成了一个佛教徒,甚至在了解信仰之前,我就已经忠实于这些感觉印象了。是我的心要求我这么做的。
  我在庙宇里感到无拘无束。我能意识到神就在那儿,不是以我们通常感觉存在的个人方式,而是更加宏大。
  当我现在看见庙宇圣所里的佛像,那神之所在的时候,我的心还是会停跳一下。我的双手自然地合在一起,虔诚地膜拜。我渴望得到惠赐,我的手掌需要感受神圣的火焰的热量,我把这热量的赐福放在眼睛上和额头上。
  我最喜欢的一种神秘体验就是轻度的窒息。
  我用的是从一块破毯子上剪下来的一块布。
  我用水把布打湿,让布全部湿透,但不滴水。
  我舒服地躺在地上,用布贴在脸上。
  随着湿润的布逐渐隔绝了空气,限制了我的呼吸,我会慢慢陷入到一种眩晕之中。
  在这种眩晕之中,不同寻常的梦幻、迷恍、幻象、思想、感觉甚至前所未有的记忆一起涌现了。
  时间很快会被吞噬。
  当一阵全身性抽搐或一次窒息导致的咳嗽打扰了我,布掉下去时,我就会完全醒来,高兴地发现时间巳经溜走了。
  其中一个证明就是布已经干了。
  不仅如此,我还感到周围的事物不一样了,现在这个时刻和刚才那个时刻不一样了。
  你看,我是这样喜欢上了死亡的,喜欢死亡所代表的神秘,喜欢死亡那能吓退常人的刺激。
  以上的倾向大概跟我的阅读有关。
  我的家里书架上有大堆奇怪的书:布道与为训戒、游记、圣人圣父传、教会史话,偶尔也夹杂了一些旧小说。
  我到书架去翻找画册,总会发现一些好书。
  我坐在那儿,对着翻开的书页沉思着,象喧闹旅店中的一个陌生客。生活中那一扇扇知识的大门正从四面向我逼近,一个广阔而无形的奇妙世界正组建起它那初露而脆弱的轮廓,把整个身心都沉浸在流动的图象中。
  这一连串奇异而杂乱的画面被组合拼凑成另一番景象,并在我那沉思和想象的力量下扩展开来:那些威武的飞行器正飞向洞穴状的地狱,画面的近处则是人间天地,可见到耸立或倒塌的塔尖、奇异的机械装置和伴有利诱和武力情节的浪漫场面。
  我想象着自己将来会挣脱束缚进入到这一史诗般的世界,在那里,生活的全部光彩尽情地闪耀着。想到此,我心里热血涌动,涨红了脸庞。
  我同时也喜欢一本小牛皮封面的厚书,名为《世界史》,那数不胜数的书页里配有成上百幅插图、铜版画面和木刻画。
  我翻阅着书中的图片,以此了解过去几百年的变迁,这样一直持续到我能看懂文字为止。
  战争场面的图片最使我激动。特别是在刮风的夜晚看这本书,听着房屋四周的风在受阻后发出的呼啸声、巨树的隆隆巨响声,把自己的思绪融入到那黑暗的风暴中,发泄着孩童内心都具有的狂魔般的欲望,一种对黑暗、大风和快速的渴望。
  过去的历史在我眼前展现开来,一幕幕各不相同,很是壮观。
  看到图片里的埃及国王坐在战车上,由腾飞的马匹拉着风驰电掣般向前冲,看着那些传说中的暴君亚述国王们拧曲的胡须和猛兽般的庞大身躯还有巴比伦的城墙,我感到这些极其久远但已留在记忆里的故事在心里又重新复活了:
  指挥大军冲锋的居鲁士大帝、马其顿步兵方阵那如林的长矛、裂成碎片的船桨、萨拉米海战那挤成一团的无数战舰、亚历山大大帝的盛宴、骑士之间可怕的格斗、断裂的长枪、战斧和剑、密集的长枪手队群、遭围攻的城墙、爬满了人的攻城云梯向后倒下、那个用身体扑向敌人长矛的瑞士兵、马匹和人脚的踩踏,高卢和恺撒征服过的那片阴暗的森林。
  有一天,我碰到好运气,发现了《一千零一夜》。
  我一下被那些插图迷住了。
  东方城池,***教寺院和华丽的宫殿的图画,特别唤起我的想象力。
  一个中东式的天然水池,经我脑海里的想象,它竟成了一种神奇浩瀚的大湖,一个包着阿拉伯大头巾的黑袍人,向我行礼致敬。
  之后的场景当然是这样的:有一条小船总是停泊在一道道圆柱走廊入口处,引诱易上钩的莽汉,而那些冒险进入黑暗中的游人,就再也见不到影子了。
  里面关于冒险与妖术的故事,是我喜欢的,就会一遍又一遍看。
  当我看到书里那个孤独的旅行者,阿拉丁,沿着极深的峡谷的边缘攀爬前行时,我就觉得自己也在那里,耳边山风呼啸……
  我忘掉了周围生活的一切,连吃饭也姗姗来迟。
  我那时还没有意识到,这些书籍为我提供了一个避难所,更没有意识到我正在内心创造一个虚幻的世界。
  父亲注意到我把带着沉思神色的脸凑在连环画前,一看就是几个小时,于是断定他的孩子喜欢读书。
  于是,我们的书架上开始不断增加各类书籍。
  再往后一点,我开始翻阅许多宗教神话,我当然喜欢各自女神,但最难忘怀的,却是那濒临死境的少年们。
  在《圣徒传》中,不肯改变信仰时,被士兵用长矛戳死并割下首级的少年圣乔治,使我憧憬;《渔夫和人鱼》中,那海滨上被打捞上来的紧紧抱着人鱼的年轻渔夫的尸体,让我颠倒。
  少年的命运多舛啊!我的心向往这样的死亡、黑夜、流淌的鲜血。
  一本毁灭之神湿婆的书,那色彩极为写实的插图,久久俘虏了我的灵魂。
  插图上的少年湿婆,头缚红色发带,上身赤裸,下穿着深蓝色灯笼裤,腰间系着绿色和金黄色的腰带,单膝跪地,左手高举住一只含苞的莲花,右手伸出食指撑住地面,表情严肃而沉痛。
  他俯视着扑来的那条黑虎的森森巨齿。那表情里,有死的决心,这少年是在担着死亡的命运啊。
  迦梨,这位于愤怒之火中诞生,吴哥神话中最为黑暗和暴虐的女神。这位代表精力的大地之神,身体漆黑,血盆大口,龇着獠牙,舌头上滴着血,颈上挂满骷髅和人头,四只手臂分持武器,跨在咆哮黑虎身上狂舞。这嗜血的女神,为了解渴,会招来瘟疫和天灾。因此,少年湿婆必须不停地奉献牺牲来安抚她。据说一个少年的全部鲜血可以给女神止渴十年,让她得以转变回美丽的容貌。
  少年湿婆为了从狂虐里挽救她那个漂亮女神,经历了无数次死亡,但靠着坚忍,每次都活了过来。上面提到的那幅画,是他的第一次死——被女神的坐骑虎吞噬而死——前一瞬间的情景。
  自那以后,他先后还被她缠绕身体扭断肢体而死,被她吸干鲜血后被狼吞虎咽地吃掉,被她在身上跳舞践踏成肉泥,被她用嘴卷断舌头吸光体液而亡,从她眉心竖眼里喷出欲火把他烧成飞灰,被她双腿夹断脖子而死,拥抱窒息死,噬咬而死、捆绳勒死等等。
  我是如此的感叹:正是迦梨的近战无敌,少年湿婆成就了坚忍之神。
  “被黑虎咬死“这一章写得尤为详细,文字如下:。
  “咯吱咯吱地,黑虎正在将少年嚼碎,一寸寸吞咽。少年在被嚼碎中,疼痛不堪,但他尽力忍耐。当完完全全被嚼碎时,跨坐在虎身上的迦梨张嘴一吸,所有的液体都飞射她的口里,一滴不剩。“
  我将这段读了足有百遍,肉体兴奋到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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