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卖炭翁

　　第四十一章卖炭翁
　　第二天，风雨停歇下来，山里佳人的症状倒是也跟着天气好转了，父母亲只是照着那郎中的药方煎药熬汤，帮她调治。
　　她的身体也不见有什么异样，父母亲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没过多久，母亲突然发现，女儿的脸上长出来细碎的麻麻点点，而且越是往细致处看，越是惊心动魄。
　　那些麻麻点点出来时是红色，没多久就变成了黑色，她那本来好看的脸蛋上长出了密密麻麻的黑坑。
　　这下，夫妻两个傻眼了！
　　山里佳人保得一条性命，真是个让人感动的事情，没成想竟然破了相了，这可又是一个天大的遗憾！
　　世间事从来如此，满园的鲜花不可能让一个人摘得，种种好处不会让一个人消受。
　　万事如意只能是一个意愿，日日开心只会想当然而已。
　　夫妻俩开始时想着能够瞒住女儿，收藏了屋子里的铜镜，由不得她去像从前一样梳妆打扮，让她看不到自己的面相，她是不会想到自己已经破了相的。
　　但是，这孩子成天除了帮母亲做点家务以外，老是四处寻找那个惹人喜爱的宝物，因之把家里抖落得天翻地覆，仍然不得逞。
　　因为没有那铜镜生是非，女儿倒也算是安稳，如汹涌澎湃的奈河临时休闲一会儿，来一个风平浪静。
　　但她还喜欢到野地里跟着父亲做事，这倒没有什么，有时甚至一个人到溪河里去抓小鱼。
　　那可就要出事了！
　　当爹当娘的只要背着山里人佳人，就心揪地相互叹息，少不得忧心忡忡。有时候，两个人的心里真像是被烫油煎熬着疼痛。
　　凡事要趁早，孩子的病情耽误不起，落得一个麻子脸蛋，怎么出嫁给人，那可不是要毁掉孩子一生的幸福吗？
　　现在这情形，只怕是彻底破了相了，但总得请人医治才对，不管能不能奏效，还得听天命，尽人事。
　　山里佳人的父亲母亲悄悄商量，决定由母亲在家里操持着，也好招呼这孩子，不至于出什么茬子。父亲则以出山售货为名，去寻找那个郎中，求他进山为女儿治病。
　　父亲出山时来到京城郊外的一个小镇上，那天真好逢着集日，做山货交易的人不少，集市上当然远比平常时节热闹。
　　山里佳人的父亲可没有心思来瞧看这些热闹，他寻到人密集的地方，售卖了带来的山货，向人打听那个郎中的动向。
　　事有凑巧，正在他向人打听的时候，有人向一个去处指点。
　　他依着那人的指点寻找过去，却见在集市的一角，围了一大堆人。
　　他挤到跟前一看，顿时大喜过望。
　　那个郎中，在那里搭了桌椅开义诊！
　　没有错，就是他！
　　山里佳人的父亲拨开人头往里细看，果然是那个后生郎中，他急得快要叫喊起来。
　　那些求他治病的乡亲，里三层外三层把他围着。郎中从容不迫，一个一个耐心望闻问切，并不怠慢，丝毫也不马虎。
　　山里佳人的父亲心急火燎，不顾一切往人堆里挤，被那些等着就诊的人呵斥，甚至推搡出来，对他的行为横加指责。
　　山里佳人的父亲自知理亏，不敢与人理论。但他并不泄气，一个劲向人求饶，说得急迫时老泪纵横，也讨得人家一分感动。
　　看病的人本来心急，恨不得快点请了这神仙郎中，望闻问切一番，开了处方，领了草药，回到家中煎药熬汤，三副五帖的，就能够药到病除。
　　他们早就闻听到这博陆才子为人义诊，乐善好施，而且有治病的善心，回春的妙手，这才从四面八方赶来，排了长队，等待施药。
　　眼下这个人不顾青红皂白，往人堆里挤档，岂不惹人生气。
　　于是，山里佳人的父亲被性急的人给动了手脚，一定要把他推搡出来。
　　而且众人对他好一阵奚落，有的人甚至顾不得体面，提着嗓门责骂他。
　　这就惊动了正在看病的郎中博陆才子，他临时停下手里的事情，站起来向这边张望。
　　这倒好，他竟然一眼看到了山里佳人的父亲并且认出了他，于是，他向这边招了下手，让山里佳人的父亲优先进去。
　　众人本来极不情愿这个人枪了自己的秩序，看到郎中认识他，情绪平稳了许多，见郎中还招他过去，心里不愿意，也只好为他让出一条道来。
　　郎中听说了山里佳人的病情，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一边点头，一边思索，仿佛是在意料之中。
　　他沉吟了片刻，对着这位父亲耳语了一番，一番耳语过后，让他在自己跟前重复三遍他的交待。
　　山里佳人的父亲照着郎中说的，重复了数遍，那郎中缓缓点头，再做一番细致的叮嘱，才放心他离去。
　　山里佳人的父亲再三道谢，向郎中鞠躬，挤出了人群，急急地往家里赶。
　　山里佳人的父亲一路上兴高采烈，没有想到，出山求医的路途会一帆风顺，爱女的疾病得到郎中的秘方，应该是药到病除，这真个前生前世修得来的福分。
　　他一路上奔跑，仿佛这走的不是什么山路，是平路，仿佛他不是在山林间行走，而是在云雾间飞腾。
　　山道上的山石也给他让路呢，不要说那些他熟悉了的小鸟儿，还有从高处的瀑布上泄不来的山泉水。
　　他进山出山的时候，因为太过劳累了，就会靠在那几棵大树的身上歇息一会儿。
　　那几棵大树，它们们这会儿正要向他敞开胸怀呢，他却无意跟人家亲密接触了，他得赶时间回家。
　　他要把好消息告诉自己的爱人，尽快用郎中教给的方法给心爱的女儿治病。
　　女儿破了相，就像有无数把尖刀，没日没夜地往他心口上插一样，他的灵魂没有一刻能够安宁。
　　但愿郎中的药方能够起死回生，把女儿的病治好，让这小天仙破了相的脸蛋，重新回到从前的人面桃花。
　　他的女儿就是深山里的天仙！
　　山里佳人的父亲在路途上不肯停留歇息，紧赶快走，一刻也舍不得耽误。
　　他没有想到，这时候家里出了乱子。
　　就在他外出求医的时候，宁静温馨的家被女儿掀了个底朝天，连出来迎接他的小花狗，见到他就愁眉苦脸。
　　原来，山里佳人寻不出铜镜，总是同娘亲争吵，发泄着火气，又似幼年时一般娇气，甚至摔打家里的器物，娘亲只得忍受。
　　但她带着小花狗到小溪边玩耍时，正好是溪水平缓的时光，太阳老公公把大地晒得暖融融的让人心醉。
　　山里佳人挽了裤腿，下到溪水里，同游过来的小鱼儿玩着游戏。
　　那些小鱼儿也真会逗耍，成群结队过来同她耍乐子，像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跟她亲近。
　　小鱼儿们同她玩耍久了，结伴远去，山里佳人这才静下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她竟然在水面这个明镜上，看到了自己丑陋的容颜。
　　开始的时候她只是大惊失色，以为自己的眼睛出山了什么差错，也就是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她毕竟不是一个完全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她凝神静气仔细瞧看，在水镜上把自己看了个清楚，突然觉得五雷轰顶，天旋地转，立时栽倒在溪水里。
　　山里佳人从溪水里醒过来，直奔家里，也不问母亲什么，只是拼了命要找到那个自己曾经在每一天的早早晚晚都要细心照面的铜镜。
　　做娘亲的不敢随意，也不好跟她硬来，只好由着她把家里搞个天翻地覆，自己躲藏到屋角以泪洗面。
　　铜镜找到了，后果不堪设想，山里佳人果然疯了！
　　好在山里佳人的父亲及时赶到，这孩子也已经闹得自己精疲力竭，稍微有了停顿。
　　待父亲把找到郎中的情形细说了一遍，加上母亲百般劝解，这场闹剧也就没有继续下去。
　　山里佳人的父母亲就是卖炭翁和阿香婆。
　　卖炭翁和阿香婆依照郎中给的药方，将女儿安排到家里将息调养，不得外出招风淋雨，免得受邪毒的侵扰。
　　药方中所用草药，其实就在自己的家门口，院子里那一棵正结着桃子，桃子一天比一天成熟的桃树上。
　　郎中交待山里佳人的父亲，务必用早起取未见阳光的晨露给孩子洗脸，午时摘桃树的绿叶熬汤给山里佳人喝，夜里用桃树的根须烧水给山里佳人洗浴，如是不下于三月。
　　等到桃子成熟，自然得把它们收藏家中，分日食之。
　　桃子成熟落地后，秋天到来，桃树的树干上会出一些如金似玉的凝脂，在太阳下光彩夺目。
　　这可是自然造化的灵物。
　　按照郎中的交待，须将这此圣物涂于山里佳人的脸蛋上，同时用山泉水煎熬得到汤汁，早晚食之，不可怠慢，也不得急功近利。
　　山里佳人的父母一一照办，不敢马虎，也不敢擅自加重药量，恐好心生坏，反而错过了为女儿治病的时机，或者加深了病情。
　　时令还没有来到冬季，爱女的病痛得到痊愈，脸上的麻豆自行消失，再也无影无踪。
　　这两个老的不敢懈怠，守着这孩子不肯她出屋招风，进一步悉心调养。
　　山里佳人这会也真个成了懂事的孩子，不再如从前那样淘气生犟，除非在家里走动，不贪图好玩到外面去生事，只是听众父亲母亲的叮嘱，卧床休息。
　　果然，那药方生出来奇异的效果，到了郎中说定的时段，山里佳人的脸庞恢复到了先前的红润，她竟然出落成一个仙姑。
　　一家人有说不尽道不完的欢喜，自然对郎中感恩戴德，没齿不忘。
　　老天保佑，山里佳人的病症彻底好了。
　　这时已经是冬季，正好到了伐薪烧炭的时段，也是老夫妻俩一年中最为辛苦的季节。
　　正因为烧炭万般辛苦，凡是日子过得去的人家，只会在这个季节选择冬休或者做一些小本小利的买卖，以图给家里增添一些微小的收入。
　　卖炭翁和阿香婆过的可是非同寻常的苦日子，山里的薄土养不活一家人的命，攀岩落涧寻得的那一点儿山珍，背出山里也是卖不到什么好价钱的。
　　他俩少不得就着一个冬天的农闲时光，在山里伐薪烧炭，把木炭烧好后，背出山里，到集市上售卖，确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烧炭这件事，有说不完的辛苦，更得冒着人被烧成木炭的危险，是拿命挣钱的活路。
　　卖炭翁是不肯让老婆孩子插手的，他怎么着都只能自己一个人承担风险，他甚至在烧炭时不肯家人炭窟边去看一看。
　　山里佳人不顾父亲的阻挠和母亲的劝说，硬是要帮着父亲去做烧炭的活计，父亲决不让她跟着他装窟、码炭、生火、掏灰，她却可以帮助父亲砍柴、理料，帮父亲擦汗，到小溪里舀水来给父亲解渴。
　　有时候她不失时机在老父亲面前撒个娇什么的，卖炭翁就只好由着她的性子，不再把她从炭山里往外赶。
　　木炭烧好了以后，卖炭翁背着木炭往山外送，山里佳人也要跟在他的身后，说是到集市上卖炭，却也可以看个热。。
　　开始时卖炭翁不肯应允，顶不过她百般耍赖，只好还是像烧炭时一样，由着了她，于是，父女俩在山路上来来往往，倒也多出来人生的欢乐。
　　跟着父亲出山，山里佳人的心事，远不止帮助父亲售卖山货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