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修行路

　　“接下来，为师便教你这第一课。”
　　云霄真人挥手示意姜辞起身坐下，也不见他动作，面前案几上已经出现一炉清香淡雅的松香，抿了一口茶水，云霄真人接着拿出一卷不足半寸厚的的古籍，翻开后，上面只有一个大字：道。
　　其后流光一转，大字又变幻成许多排小字浮在空中，姜辞看了一眼，只觉得无比晦涩难懂，云霄真人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自顾自缓缓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这一句姜辞听懂了，这在凡俗世家都属于已经是翻烂了的典籍。
　　云霄真人似是看出姜辞心中所想，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又开口道：
　　“修行一途，实为修心行道四字，注重的是自身心意，要求的是天地大道，平日里吐息纳气养神蓄意，都只是为了更贴近道，从而去感悟甚至融入其中，这也是我辈中人千万年来一直追去的境界。”
　　姜辞又不知所然，对于他来讲，对修行的理解还只停留在吐息纳气强根健骨的表层上，什么天地大道对他来说实在是玄之又玄，只得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云霄真人掌心变幻出一把两寸长的灵气小剑，继续道：“而剑道一途更是如此，剑修者为何被世人推为杀伐第一，原因并不是因为手中这把剑，不然这芸芸众生皆修一种道，同样是纳气汇紫府，同样是聚神入灵台，凭什么剑修之道就更为凌厉，难道就因为手里握着把剑？”
　　“然则非也，此剑之势，乃是你心中的道，你所见、所想、所悟皆是剑，所修、所练、所出皆为势，剑势成则剑道成，不然纵使把式耍的再好，也只是空有其表罢了。”
　　“你可知晓？”
　　面对云霄真人陡然凌厉起来的气势，姜辞低着头苦思冥想绞尽脑汁，最后灵光一动，反问道：“师父，那是不是可以说，势成者，就算手里握的不是剑，而是刀枪棍棒，那也可以称为剑修，或者说刀修、棍修？”
　　可怜小姜辞根本还不知道这个“势”究竟是为何物。
　　“孺子可教也。”
　　云霄真人哈哈一笑，再翻出一卷古籍，径直浮到姜辞面前，姜辞伸出两只手小心翼翼捧在怀里，看见上面只光溜溜写着“剑诀”二字，正是昨日掌教真人所言。
　　云霄真人淡淡道：“这剑诀，正是我摧巍峰重要长老、弟子才能修行的核心功法，乃我派第二代掌教通虚圣人亲创，纵使在其余八峰核心功法中，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其中除了修炼心法外，还有剑法七式，这每一式拿出去都是比仙药低不了多少的顶级道法，既传授于你，日后务必要用心修行，不可怠慢。”
　　听到这，姜辞心中更为激动重视，当即拜谢真人。
　　云霄真人点点头，挥手道：“你且回去，将心法口诀熟记于心，至于你现在所修的那几句残缺口诀就不必再学了，明日会有道童带你去造化殿，那里自有长老为你授业解惑。”
　　方寸山除了连同掌教在内的九位真人外，还有数十位长老分司丹药房、灵器房等门派重地，造化殿便是专职教导新生弟子的地方，这一点姜辞来时已经听道童介绍过，眼下他的修行还用不到云霄真人亲为，是以也不疑惑，当即便行礼告退。
　　“且慢。”
　　云霄真人突然喊住姜辞，严肃道：“姜辞，我方寸山被世人尊为道教领袖，行事是堂堂正正的王道之风，你日后无论是宗内修行还是下山行走，绝不可仗势欺人，但也不用事事委曲求全，无论是师父我，还是整个方寸山八峰，都会站在你的背后。”
　　姜辞明白云霄真人话里的意思，当即大拜：“谢师尊。”
　　回去之后姜辞没有立刻翻开那本无数人眼红的心法，而是找来纸笔，认认真真的将自己练了六年的近百字誊写在黄绸上，将其叠好放到书桌前，这才拿起剑诀细细研读。
　　剑诀心法足足有三页，上面记载着从引灵开始，一直到第九境的全部修炼要诀，其中甚至还有破境时的种种险恶以及应对之法，事事巨细，可以说单论这，就足以成为修道者眼中的无价之宝。
　　这心法倒是并不多晦涩，反而浅显易懂，尤其是姜辞有过基础，揣摩起来更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说来也是，这本就只是吐息纳气的要领，又经过方寸山历代真人针对弟子反复精简文字，若是再如功法一般深奥，那才是说不过去了。
　　一部修行心法的好坏，区别就在于吸收灵气的速度和身体运行灵力的速度，前者可以让人修行速度更快，后者那就更为重要，同境界的修士争斗，缺的就是这一丝一毫的差距。
　　姜辞花了半个时辰就将完整的心法全部熟记于心，紧接着便迫不及待的进到院子里特有的练功房，点上一炷有凝神静气之效的熏香，打坐下来。
　　这是道童送来的日常修行所需物资，姜辞还记得那道童艳羡的眼神以及逐渐明白他身份后的细微态度变化。
　　比起那段残破功法来说，这剑诀确实是如同天书，姜辞刚一按照心法所述吐息纳气，便觉得心神通透，对灵气的感知程度都深刻不少，不多时四周游荡的灵气就迅速聚集过来进入气府，修行速度的提升效果立竿见影。
　　随后灵气的消失并没有打消姜辞修炼的迫切心思，他沉下心来，极为小心的熟练控制着灵气试图将其从气府引入经脉，一次不行就第二次，第二次不行就第三次、第四次，反反复复周而复始，不见他露出任何不耐之色。
　　如此，整整修炼三个时辰后姜辞方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离开练功房，此时太阳已经将要斜入西山，他走入厨房开始亲自下厨。
　　摧巍峰自有斋饭，只是这味道就没有传言的仙家御膳那般传奇了，他又不想花费来回小半个时辰的功夫，索性托道童送来材料，自己动手，能在迎客村开起饭馆，姜辞靠的可不光是那吆五喝六，死皮赖脸的嘴上功夫。
　　吃完粥菜，姜辞紧接着又走进书房，这次他耐不住好奇，翻开了后面记载的七式剑诀。
　　从剑一到剑七，分别是为：起山、百川、开天、阳曦、惊鸿、逢寂、星阙。
　　按照卷中所言，剑诀七式蕴阴阳纳五行，暗合大道皆有万般变化，尤其是阳曦、惊鸿、逢寂、星阙四式，前三招还有详细的修行要领及其法门，而这四式却连个只言片语都没有剩下，唯有靠悟，修此剑诀者，道不同，剑式出手的种种神异也不尽相同。
　　若说修行心法对修道者来说是启蒙之重，那譬如剑七式这样的神通法门便是重中之重了。
　　好比武者之剑、仁者之心，光是修行心法却没有对应的神通，无异于瘸了腿的老骥，一腔抱负无从施展。所以在修行界，自古便有一朝纳气，十载修功之说。
　　眼下姜辞尚无一丝灵气，自然修行不了剑七式这样的神通功法，但这并不妨碍他自娱自乐，一知半解还看的全神贯注津津有味，又花了不少功夫，将七式心法熟记于心。
　　三更半夜，四下无人，唯有一埋首苦读之影立于窗边，不敢有丝毫懈怠。
　　造化殿位于摧巍峰西侧，为了告诫入门弟子戒骄戒躁，这里并不像方寸山其它宫殿那般雕梁画栋富丽堂皇，除了紧邻的练功房外，便只有青砖青瓦的简陋屋舍若干。
　　方寸山收弟子贵精不贵多，而且没有固定的时间日期，近一年来零零散散收的新生弟子加起来也不过百，摧巍峰上更是刚好只有双手之数，姜辞一大早就来到这里，却没想到这些人已经三三两两的聚在附近。
　　姜辞刚一到，十名弟子便不约而同的齐齐看了过来，他们昨日便已经听授课长老说过云霄真人亲传弟子要来此修行。云霄真人作为一峰之主，在所有弟子眼中那都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眼下一听说这位老神仙收了位亲传，这些傲气凌然的天才弟子好奇之余不免多了些比较之意。
　　“姜师弟。”
　　只是这些弟子最高也不过二转纳灵之境，还没有开辟灵台引出神识，哪里能看出他人深浅？
　　况且别看姜辞眼中的几位真人颇为和煦，但其实方寸山内门规森严，这些人一番打量之后便纷纷拱手开口问好，进而离去。
　　姜辞也有学有样的回礼示之，一刻钟后，授课长老便乘鹤而至，并没有多看他一眼，背负双手走进了课室。
　　这位明净长老不光面相严肃，连为人行事都是一板一眼，众弟子刚一落座，便立刻开始了讲课。
　　起初姜辞还担心自己身为初学者，会跟不上诸位师兄的脚步，如今明净长老一开口方才发现，刚刚还在他身边的同门忽然全都不见了踪影，整间屋舍只余眼前明净长老一人讲话。
　　空间幻术，一心十用，姜辞刚一来，便立刻对接下来的课业有了兴趣。
　　“听云霄真人说，你并不能纳气入体？”明净长老先开口道。
　　“回长老，弟子自六年前引灵成功后，便一直如此。”
　　明净长老微微点头，走到姜辞身边，伸出手在他身上探了探，道：“果然是万中无一的绝佳根骨，你运气一番让我看看。”
　　姜辞自然照做。
　　“怪哉怪哉。”
　　在亲眼目睹了姜辞的诡异情况，明净长老站在原地眉毛胡子都拧成了一把，不过几位真人都无法解释的事情他纵使纠光了胡子也不可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悻悻然摇头转身。
　　姜辞身上的修行底子自然瞒不过明净，接下来他没有再说那些给毫无根基的弟子听的一些话，而是直接开门见山道：“修炼一途，源始自不可考，但据最早古籍阴阳录记载，也已有数千万年的历史，传承至今，早已是百花齐放万道争鸣，光是载入典籍的，便有正统法门三万六千篇，亦有歪门邪道五千七百部。是以修炼一途，首先要明正心意，就如同平日里打坐练气，于杂气中抽丝剥茧，万不可分心他物。”
　　这话与云霄真人所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有掺杂着修行历史，故而不算枯燥，姜辞挺直身体，聚精会神。
　　“你既已踏进门槛，第一便需知晓这修行境界之说。”
　　明净长老敲了敲面前的案几，才道：“修练共九境，依次为炼体、纳灵、凝神、通极、铭阵、虚照、斩神、真我、圣人。”
　　这是姜辞第二次听到圣人一说，昨日云霄真人口中的通虚掌教，好像便是圣人称号。难道通虚他老人家已经修到了极致，成了那朝游北海暮苍梧的逍遥神仙？
　　明净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大道九转，难如登天，但圣人却不是终点，我派通虚祖师虽笑傲神州，但却依旧难逃生死，葬于尘埃。”
　　“那圣人之后是什么呢？”
　　“贫道惭愧，不过七转斩神之境，且困在舍心境多年，自是不知。你等天纵之资，将来倒是有望走到终点，一睹究竟。”明净长老满脸严肃。
　　又是斩神又是舍心的，听得本来云里雾里的姜辞倒是被这番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炼体境开辟气府，引灵气入体淬炼全身血肉经脉，这个自是不必多说，想必你也清楚；而二转纳灵境就可以将灵气真正留在气府，并且随心运转；再之后便是利用灵气沟通体内精气神三魂，于脑海中开辟灵台，引出神识，这便是三转凝神境。修道者到了这一境界，便可灵气外放，习得万般神通道法。”
　　姜辞听得兴致勃勃，恨不得立马回去打坐，这时明净真人却是突然卖了关子，让人心里痒痒。
　　明净真人对姜辞欲言又止的神情毫不在意，反而话锋一转讲起了丹鼎符篆之道，一番极度枯燥的长篇大论过后，竟然已经过了正午。
　　“好了，今日就先到此为止，你既然无法修炼，那关于道法一事也无从讲起，下午无论是去经藏阁还是练功房你自可随意决定。”。
　　明净长老面无表情离开，姜辞这时才重现看见身边种种，不过不知何时其他人已经离开。
　　姜辞沉吟片刻，没有选择离开，而是又翻看起明净长老留下的一本道藏，直到腹中饥肠辘辘之时，才急匆匆赶去果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