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引灵

　　姜辞看着远处指指点点的众人，地上的马匪与他们的衣着打扮一般无二，他皱起眉头，心中疑惑解了大半，穷山恶水之地，匪与民的区别并没有多大，这在上一世就已经见过。
　　林剑看着姜辞，见他仍旧目光纯净这才放下心来，然后一脸慈爱的摸着他的脑袋，牵着他走向看热闹的村民，那些村民见林剑向前纷纷向后退去。
　　林剑指着他们一脸冷笑，道：“殿下，这塞外蛮地民匪不分家，他们扛起锄头是农民，可拿起刀剑就立马能变成吃人肉的恶鬼，老奴早些年来过这里一趟，这样的刁民见过不少，殿下你以后可要小心提防。”
　　姜辞默然。
　　“这世间人心险恶，好人和坏人的区别是很难分辨的，殿下你只需要记住，对你好的人就是好人，对你坏的人就是坏人，这种人有能力的话决不可轻易放过，但是凡事又不能只靠拳头解决，遇事需要先动脑思考，这其中的时机把握，还需要自己多加留意。”
　　“老奴没读过几年书，唯一记得先生说过的话那就是人不欺我我不犯人，殿下，武力只是解决问题的一种手段，切不可沉迷其中引以为傲。”
　　林剑蹲在姜辞面前满脸严肃，这半年来他生怕那些腌瓒勾当会污了小殿下的眼，那样将来就算是下了黄泉地府也无言面对王爷王妃了。
　　“林叔，我只想杀了那些坏人给父王母妃报仇，你教我好不好？”姜辞一脸渴望，他只明白一个道理，有实力才能保住自己渴望的东西。
　　对于这个要求林剑自是应允下来，他本就有这个打算，虽说王妃从不愿意小王爷学这些旁门左道，但如今这个情况，他自己不可能教那些圣人之言，能做的也唯有将这祖传的吐息纳气残法授与姜辞，以强体魄、明心智。
　　姜辞见林剑点头，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拳头。
　　林剑起身看向围观村民，满脸笑呵呵的说道：“各位，老朽带着两名孙儿欲在贵宝地寻个住处，特地杀了几个恶匪当见面礼，不知这迎客村欢不欢迎我们祖孙三人？”
　　村民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看着满地尸体谁也不敢先走，最后一位老头咬咬牙站了出来，拱手道：“这位恩公，这张大彪平日在村里欺男霸女为非作歹，还时不时出去做那些打家劫舍的恶事，如今老天开眼，幸得恩公剿灭此獠，还我们一个清净。恩公要是想留下，我们迎客村上上下下自然是欢迎至极。”
　　老头说完后其余人也纷纷附和起来，仿佛当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般，林剑来者不拒的全都听着，看着面前的村民他满脸宾至如归的笑意，眼底一片嘲弄之色，低头说道：“殿下，你可要看清了他们的嘴脸，有朝一日出去，多的是需要跟这种人打交道，万不可轻心大意，需知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诸如此类，姜辞见过太多，自是留心。
　　“既然如此，那还需麻烦众乡亲帮忙清理一番屋舍，里面的财货有一半可留给你们自取，剩余的……”
　　说到这林剑看了一眼姜辞，犹豫片刻后说道：“待到天黑就还给那商队，蒙上眼送他们出去罢。”
　　“恩公客气了，邻里之间帮个忙自然是应该的。”
　　村民们嘴上如此，视线却越过尸体死死盯着主屋大门，等见到林剑点头，立马迫不及待的全涌了进去，不消一个时辰，满院狼藉便恢复如初，村民们个个喜笑颜开对徐安躬身言谢，甚至有人提议要摆酒招待一下新客，好似过节一般的热闹。
　　林武在一旁瘫坐下来，狠狠的吐了一口这半年积压的郁气，姜辞环顾四周，眼底却罕见的露出一丝迷茫和畏惧，他低下头，用脚搓掉了地上残留的几滴血渍，跑回林剑身边。
　　待到夜里，姜辞两人被林剑叫到房间，看到老人严肃的神色，他仿佛猜到了什么，眼睛里隐隐有着激动的神色。
　　“林叔，你要教我们武功了吗？”林武兴奋的说道。
　　林剑看着面前两个神色激动的小家伙摇摇头，在姜辞失望的眼神中笑着解释道：“殿下，这世俗武功之说，不过是寻常人耗时耗力打磨身体、舒筋活骨的一种说法，它能让人力量更强速度更快，但终究是一种笨法子，而且因为各种沉重的训练，到老时身体隐患爆发，会有各种后遗症。这种‘武功’老奴自然不敢教给殿下。”
　　“老奴要教的，是吐息纳气，利用这天地磨炼己身的修炼之法。”
　　林剑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方绢帛，暗黄的色泽显然不是新物。他摊开在两人面前，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句，而且以姜辞的心智，他也只能看明白其中十四字：凝神守意入虚空，引气入体汇紫府。
　　林武对于这些则更是一窍不通，姜辞小心翼翼的接过绢帛看了一遍，有些疑惑和期待的问道：“林叔，这难道就是可以长生不老的修仙法门吗？”
　　受此方世界影响，诸如此类的种种经书姜辞也接触过不少，联想到林剑谈笑杀人视如无物的手段和刚才的一番话语，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各种移山倒海的仙人妙法。
　　林剑听后哈哈一笑：“殿下，这确实是市井传说之中的修炼之道，但能不能长生不老老奴可就不知道了。”
　　“这乃是老奴祖上无意间得到又传下的残本法决，语焉不详晦涩难懂，老奴琢磨了一辈子，可照这上面所言也不过是刚刚入门，实在是难以窥见其中大道。”林剑摇着头，语气里满是惋惜感慨。
　　“那世间真有仙人吗徐叔？”姜辞好奇地问道。
　　“这天下像老奴这般手段的也有不少，但仙人就从来没听说过了，反正老奴所见的天下人，各个吃喝拉撒都不能少。”林剑出奇的放肆了一下，哈哈笑道。
　　姜辞满脸失望，喃喃道：“我还以为真的有仙人呢。”
　　“没关系，能像徐叔一样厉害我就满意了。”林武看着绢帛跃跃欲试。
　　“殿下，既然要学，那就务必将这段法决熟记于心，虽不能使人餐风饮露，但强身健体寒暑不侵还是能做得到的，倘若殿下这一生能无病无灾相安一世，相信王爷王妃也就瞑目了。”
　　林剑这个时候严肃起来，他盯着姜辞和林武，开始逐字逐句的讲解绢帛中的残法深意，待到两人彻底通晓其意才令其睡下。
　　林剑独自待在房间，亲手将绢帛递进火盆，眼见着最后一丝化为灰烬，他目光呆滞，这一辈子无儿无女，将这残法传给姜辞之后，这林家传承也便自此断了根，只愿不久后入了酆都地府，老祖宗不会责骂自己便好。
　　这时一股寒风从门缝钻来，林剑捂嘴接连咳嗽三声，再摊开手时已是满手黑血。
　　第二天卯时姜辞就被林剑叫醒，迎着第一缕太阳精气，两人按照林剑的要求站在庭院当中闭住双眼，尽可能的全身放松集中精神。
　　“注意力集中到脐下三寸丹田，用心感受我送进你们体内的那道灵力，记住它的感觉，然后尝试着利用它沟通外界的灵气，将灵气引进自己丹田。”
　　林剑将手心贴在两人额头，一颗米粒大小的乳白色光点顺着融进眉心，姜辞只感觉有一股暖暖的热流自头顶直流而下，最后停留到下腹。
　　根据绢帛上的说法，这天地间游离着大量肉眼不可见的灵气，修炼者需将灵气纳入气府也就是丹田之所，再沿着神阙、檀中、百会、涌泉等人体几大穴位运转一周最后回到气府，此过程中灵气会逐步融入血肉筋骨，以壮气血强精气，此为修炼第一境：炼体。而绢帛上也只有着第一境的法门，后面如何就连徐安也是一窍不通。
　　而修炼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入门者初次感受外界灵气并将其招引自体内的过程，需要长辈将灵气点进百会穴，如果灵气能顺利进入气府，便是证明有了修炼的根骨，接下来就由入门者感受天地灵气将其接引到体内，整个过程称为：引灵。这也是林家根据绢帛所言一代代传承下来的根本。
　　此时姜辞神意归一、形体松软，整个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气海处的光点上，随着时间推移他只觉得下腹的暖意逐渐蔓延到全身，那一道灵力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气海内冲撞，似乎外界有着什么在吸引着它。
　　姜辞摒弃杂念对此毫不在意，他全神贯注地将灵力想象成自己，渐渐地他只觉身轻如燕，仿佛自身已经化作那团灵气悬浮在气府。
　　紧跟着一些类似于白色线条般的东西出现在“视野”中，被林剑事先告知的姜辞心中一喜，随即稳定下来，小心翼翼的操纵着气府内的灵气去触碰这些如同线条般的外界灵气，两者一经接触便如同阴阳相吸，一道如丝状的灵气缓缓盘旋着融进不足半寸的气府。
　　姜辞按耐住心中的兴奋，正要操纵着灵气按林剑的教导运行，突然气府内失去了灵气的踪影，他急忙又认真感受一番，发现气府内的确没有了那道刚纳入体内的灵气，一时间心急如焚，心神激荡之下刚形成的气府一阵晃荡，属于林剑的那道灵气竟也有溃散迹象。
　　好在姜辞及时发现稳住了心神，他悄悄握紧了拳头，再一次将注意力沉浸气府内，不多时又成功将一缕灵气融进气府，这一次他小心带动着灵气绕气府一周方牵引着运行到经脉，只是刚出气府，灵气又莫名其妙消失不见。
　　姜辞睁开双眼，满脸茫然的低头看着下腹。
　　“林叔，我怎么感应不到你说的灵气啊？”林武这时也睁开双眼，垂头丧气的问向林剑。
　　“急什么，这本非一朝一夕之功，我当初可是足足用了七日才成功将第一道灵气引入气府，你这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已经忍耐不住了？”
　　林剑一瞪眼，林武立刻吓得缩了缩脖子连忙又闭上眼睛。
　　“林叔，我感应到灵气了。”
　　见到姜辞睁眼，林剑同样满脸严肃的张望过去，只是听完姜辞的话他立刻变了脸色，要知道他祖上最快的也足足花了一天时间方感应到灵气，姜辞这速度如何不让他震惊？
　　“殿下，你……”林武又睁开眼，惊讶道。
　　姜辞摇摇头，“可是我的灵气刚进入气海就消失了。”他带着期盼的看向林剑，希望能从他这里找到答案。
　　“什么？”
　　林剑显然也对此毫不知情，他让姜辞将此事详细说了一遍，又翻来覆去的把姜辞全身都检查一遍，最后深皱着眉头喃喃道：“不应该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呢？”
　　“殿下，你再试试，兴许是灵气太少了。”
　　姜辞顿时双目明亮，重重点头：“嗯，知道了徐叔。”
　　三日后，盘旋自气府的灵气依旧总是莫名其妙的消失，姜辞呆坐在门槛，这三天的摸索让他能清楚感应到外界如丝如缕的氤氲灵气，这等天赋对于还未感应到灵气的林武来说那就是天人之资了，可体内就仿佛有个无底洞一般，无论进去多少灵气都不会再有一丝出现，这让姜辞不免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半个月过去，林武已经成功将一道灵气纳入气府，而姜辞体内的异常却还没有丝毫改变。
　　灵气自气府消失这种事情对于林剑来说是前所未有的，而且他所有的见识都来自于绢帛上的三言两语，是以这种情况纵使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在一旁小心劝慰着姜辞，生怕他生出某些不好的念头或举动。
　　从他的眼睛里，林剑能看出他对于报仇的渴望或者说执念，之前他怕会影响小主人的心智，如今这般情况，却只担心他承受不住打击，此后得过且过蹉跎一生。
　　“没关系的林叔，既然一道两道灵气不行，那我以后就十道百道的吐息纳气，总有一次会成功的。”
　　姜辞有些阴郁的目光突然坚定起来，这些时日虽修炼一途毫无进展，但他的气力却比之前有了一丝增长，进入体内的灵气在消失前不仅开拓着气府的体积，也在打磨着他的筋骨，虽说比起正常修炼者要慢了不知多少倍，但这却是姜辞唯一的希冀了。
　　处在此世，姜辞心中的危机感远胜往昔。
　　唉。
　　看着姜辞转身的背影林剑无奈的叹了口气，小王爷这等天资，心性又好，全然没有其它富贵子弟的顽劣，只是为何命途如此多舛呢？
　　“林武，你自七岁进王府以来，王爷王妃对你不薄，又整天跟在殿下身边，全然没有受过其他下人的苦，也可谓锦衣玉食了。你若有一丝感恩之心，日后必要护好殿下，替王府留下这一根独苗！”
　　林剑扭过头，目光严厉的指着林武道。
　　面无表情的林剑看起来异常骇人，林武连忙点头称是，又突然想到什么，大着胆子问道：“林叔。您这是……？”。
　　林剑摆了摆手，捂着嘴巴转身回到房间，林武这时才发现，原来十步杀一人的林叔已经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驼背小老头。
　　一年半后，姜王府大管家林剑暗疾爆发离世，姜辞按要求将其埋入迎客村后面一座矮山下，孤坟直面东南，享年七十有九。